颜夕(含番外篇)[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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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叫苏西泽了,这就如同我叫绮丽一样,不过是个西域名罢了,所以当我一眼看到他袍下的那柄不寻常的有着白色坚玉柄的利剑时,我便立刻明白了他的真名字,他的剑身极其轻窄,只得三分,可是即异常精坚并不显柔韧,剑柄上用银丝嵌绕着一朵蔷薇花,这样的一把剑全中原只有一把,纵是传说也只有一把,我不由倒吸了口气,他也觉到了,微笑问:“你听到过我的名字么?”
“是”我老实道:“那时我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吧,可我知道江枫是谁”。
他点点头:“你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有太多的回忆,令我不由仔细地打量他,此刻他伸手将蒙面的黑布解了下来,露出那张曾闻名于江湖的面孔,这张脸眼角眉梢虽然已有沧桑和皱纹,可仍是轮廓清晰,清秀绝伦的,他的眼睛深遂宁静,如绝世的黑玉,隐隐泛着精光,我开始感觉到他全盛时期的风采了。
“你会武功”他问,可语气是肯定的。
“会一点儿”我答,他是聪明人,我没必要也隐瞒不了什么。
“不是只会一点儿吧”他微笑:“你的身手利落,右手有老茧迹,你也练了十几年的剑了”。
我不由苦笑,一直以来似乎所有人注意的只是我的外貌,恐怕连小侯爷也忘了我曾受训十二年,总算今天听到有人谈起我的剑术。只是他是名剑客,我的功夫恐怕不在他的眼里。但知道他的名字后,我对他更为亲切尊敬。
“你也不是个普通人了”他喃喃道:“普通的中原女子是决不会来这里的,我在这里九年八个月零二十一天了,连一个中原人也没见过。”
我侧然,他必定寂寞极了,我不过呆了一个月已是如此,他深受近十年异地放逐之苦,我不能想象他所受的煎熬,但我明白,因为这将是我以后所要承受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惊异地发现这名傲世的剑客在西域生活得竟是多么清苦与落寞,他并不于西域人深交,他们甚至偷偷称他为“独居的怪人”,有几个族里的女子对他颇有意思,可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们,也拒绝她们的任何好意与帮助,女人们只远远地观看他,近不了他的身,平日他在帐中制作木器,交于族长用于商队路过时的交易。
我自愿帮他洗衣做饭,令他自烦琐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他很傲气,但并不拒绝我的接近,闲时我们便坐在一起饮酒畅谈中原往事,我把一些他走了后的江湖大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他,他再详详细细地向我解析,同为异乡人我们颇能自得其乐,常常做出令族人吃惊的事来,一次路过悬壁发现一支雪莲,我们硬是爬了上去将之采摘下来交于族长,直到这时,众人才发觉他的高深武艺,才开始倾慕尊重他,我相信这也是他入了沙漠后过的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三年里我们同舟共济,互扶互持,他渐渐成了我的良师益友,他开始教我剑法,我知道他心有撼事,他的剞玉剑需要传人,可他只遇到了我,这样精妙的剑法传于女人确是有撼,可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每日清晨与傍晚,当众人祈祷时他就在沙丘边教我招式,在他的指点下我渐渐通晓起来,而在坚苦的沙漠环境中,我也愈来愈健壮了,刚来时的那套衣服再也穿不下了,我正慢慢地变为一个西夏女人。
一天傍晚,我放马回来,便去他的帐中煮饭,饭菜熟了,可他却不在帐中,我便出帐去寻,才出帐门,便看见他迎面而来,相见后我们同在帐边闲聊了几句,他则转过头去凝视那轮金黄的夕阳。
落日在他的身上打上了金边,他应该是刚过四十岁,然而清秀颀长,风神俊朗,怎么看也不过三十来许年纪,且神情潇洒,叫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女子值得他这样伤神弃世,将自己放逐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
“颜夕,回去吧”他低低道,却仍不看我:“西域不是你长住的地方,纵然中原令你伤心,可你还是个中原人”他慢慢地把目光自夕阳处转到我的身上,我感到他眼中的那一抹痛惜与洞悉,这令我心酸,我低下头去。
“中原很大,而且过了这么久,找你的人大概都已经放弃了,你年纪还轻可以重头来过,找一个人成亲生子,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在中原找一个僻静地方呆下来,不要在西域孤身一人,你是无法成为真正西夏人的。”
我只觉满嘴苦涩,喉咙有些发干,我说:“苏,不要只说我,你也不一样,为什么我们不能一快回去呢,或者我们都不回去了。”
他微微苦笑,“我是无所谓的,无论在中原还是西域,我都是一样的,到哪里不过是生活,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呆下去”。
“不,不是的”我叫了起来,“你怎么能在任何地方活呢,我知道你心里是不喜欢的,西夏人主要的饮食是饼与肉汤,我却硬要煮米饭给你吃,我从路过的商人手中买了各种硬瓜,以瓜皮炖肉做菜,你不是很喜欢么,常常说入关十年没有吃一顿满意的饭菜了,我们归根结底仍是中原人,这点我们都明白。”
“可是绮丽,我们的生活不止是瓜皮炖肉这么简单”他道“不要忘记在你来之前我在这已呆了十年,我早就知道可以用瓜皮炖肉去消解沙漠中的大块肉食,可我从来没有做”他叹息:“绮丽,直到你来了以后,我的生活才有了重大的改变,不止是可以吃青色的菜了,或是可以重穿白色的衣服和酿造品尝各种水果美酒了,而是有了生气,这全是因为你,你本身就有生活的勇气,你要努力改变这一切粗劣的环境,你也许自己还不明白,可是你确实是这样的,我很惭愧,我已经没有这样的热情了,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住下来,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怔怔不语,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令我难过的也就是这个,他曾经没有了生活的热情,现在在他身上唯一留下的,大概只有对剑的热情了,只有在摸到他的那柄长剑时,他的眼睛才是亮的,可毕竟他也有很久没用那柄剑了。
我的伤心令他黯然,他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仍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再说我已把剑术传给了你,我希望你能成亲生子,把我的剑法传下去。”
我终于流下泪来,他的话语犹如慈父,虽然他顶多只比我大十五六岁,他也有些感动,不觉伸手抱住了我,我索性伏在他的怀中痛哭起来,为了他的失落,亦为了我自己的不幸。
卓特布维纳族长非常信任苏,连带着亦非常照顾我,他很希望我能嫁给他的儿子哈慕代尔,也就是最初领我入族的那个年青人,虽然他明白那并不容易,可他终对我很好,常派些个轻松的差事给我做,比如这次刚到楼兰,他便命我去采购些香料,同行的,自然是他的三子哈慕代尔。
第七章 西域(二)
哈慕代尔是一个很英武的西夏男孩子,非常地纯朴善良,他看我的眼神几乎是含情默默的,我明白他的感情,可这只有令我更远离他,他的清纯更衬出我的沧桑,我已不适合这样纯朴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们采购香料却很顺利,那些浓艳的素香熏得我几乎醉了,我开始觉得生活并不总不尽人意,不由放松了自己,与哈慕代尔说说笑笑地朝扎驻帐篷的驿馆走去,一路人不断见到迷人的楼兰女子,披着长纱,里面是紧身的小袄与长裙,勾划出她们窈窕而丰满的身段,五彩的珠串悬在额间、颈上、腰中,更妖丽的是她们有各种颜色的水眸,黄的、蓝的、棕的,甚至有一个浅得几乎没有颜色,直把我看得目眩神迷,我对哈慕代尔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艳丽的女郎,楼兰真是一个好地方。”
他只是笑,并随时提防我一头撞到人堆里去,就要到驿馆时,他突然不见了,可过了不久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包裹,硬塞在我手里,又笑着跑开了。
我带到驿馆打开,发觉是一整套楼兰女子的装束,是水绿色的,还配有绿与金色的珠串,我兴奋异常忙穿戴起来,居然很合适,长长的纱直拖到地上,我索性又找了一个族里的女子为我画了长长的眼纹,点了额间的散金,最后还上了胭脂,完妆后,她大力鼓掌称赞,我便笑着去找苏,我要他看我像不像个楼兰女人。
苏却不在帐中,我遍寻不着,一出门便见了哈慕代尔,我在他面前转了一个身,他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更惹得我哈哈大笑,真的,我已比过去健壮了许多,而言行举止也是十足的西域化,大概真的没有人会认出我来了。
“苏在哪里”我问他“你看到他出去了么?”
“没有”他吃吃地答:“我不知道,不过刚才有人看到他往王宫附近去了”。
我不再多话,转身走出驿馆,楼兰王宫离这并不远,我从没去过,这不过是西域王偶尔临幸的一座行宫,我不知道苏去那干什么,可我刚换了一身纱丽,我要到街上去试试。
一路走去,仍是有许多人回头看我指指点点的,我想我终是不够想楼兰女子,便有些泄气,在离王宫不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我决定放弃,马上转身回去。要不是一眼看到了那张中原的软缎马车,我几乎是已经走了,可我还是看到了它,这种软缎马车我曾见过,这是只属于皇室的马车,有着明黄的缎垫,配着黄金的缨络,上面刻着一个一个纤小的“御”字,我蓦地呆住了,有多久了,好像是过了一千年似的,记得小侯爷就有这样一顶马车,我曾与他同坐过,如今再次相见,令我有隔世为人的感觉。
我呆呆地看着它,不知不觉已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摸那小小的“御”字,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的中原文字,就像第一次看到苏一样,它令我魂飞魄散。
“喂,你干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大喝,说的竟也是中原话,我猛地转过身去,那是一个中原人,穿着黑色的劲装,外罩金蝶穿花的纱衫,他本是一副凶神恶刹般的脸孔,可一见我便呆住了,那一刹间我不由欣喜万分,也许他认出我是一个中原人了,我盼望他接着问我:“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可他却没有,虽然脸上不凶了,但马上换了一副色迷迷的模样,“美人,你干什么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凑了过来。
我被一阵失望和痛苦夺走了所有的感觉,我不像是一个中原人了,可楼兰人却认得出我不是他们的族人,我已没有任何归依,这令我自觉无可处置,我又一次转身想离开,可那个人却缠了过来,“美人,到哪里去呀”他咯咯笑着,伸手来捏我的下巴,我已不想多话,随手拂了开来,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却啊呀地一声叫了出来,捂着脸,呲牙裂嘴地叫,“臭婊子,你打我”。
我冷冷看他,我打了他么,大概吧,可我不想解释,我只想离开,我才走几步,身后那个男人便冲了过来,“你想走,没这么容易”。
怎么没这么容易?我冷笑,他也太自不量力了,我心情极差,不由霍地扭头逼视他,这一刻,我差不多想杀了他,这个中原人居然认不出我也是中原人,还想调戏我,在这西域的土地上。
此时又是一句中原话响了起来:“住手,不得无理”。
我抬眼望去,声音来自一群刚从宫内走出的人,最前面的人年轻最轻,也最秀美,他身着青色的锦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雍容华贵,看情形是个皇室公子。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起来,那个男人早已跪在了地下,“世子恕罪,刚才这个楼兰女人想偷马车,小人上前制止,她还打小人。”
我只觉一阵恶心,他认定我是楼兰人了吧,欺侮我不懂中原话,这样明目张胆地污蔑我。
“胡说”那位贵公子立刻喝止,“这位姑娘高贵清丽,哪像是个偷盗之徒”他极其有礼地转身来看我,问:“姑娘你没事么?”
这次他说的是西域语,我不由又一阵失望,他也认为我是个西域人了。
我摇摇头,不想再说,我径自想转身离去。
“姑娘请慢步”那位贵公子道“姑娘住哪里,可否允许我送你一程”。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有一抹热切,我不由有些惊奇,他居然对我有意思,我不由皱眉,他的来头不小;我并不想找麻烦。
“不要紧;我住得很近”;我以西域语回答他。
“不麻烦的”他笑着道:” ;就当我是替下人赔罪吧;如果姑娘不肯;那是看不起我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向来恶形恶状的人最容易对付,这样笑容可掬的男子叫人不能怒言拒绝。
“我叫柳藏书”他继续微笑道:”姑娘知道中原名字么?不知姑娘的芳名是什么?”
我当然不想告诉他我的芳名,即使那只是个假名,只好道:“公子多礼了,这本无关紧要的。”
正自难解,忽听一人淡淡道:“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