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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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君叹息一声,“你们女人的心思,我的确是不明白,但我更加不明白的是,瑶姬为何不惜以天帝女儿之尊,竟要降尊纡贵去与妖狐争宠,更不明白这样的固执究竟为何而来?只怕楚国的倾覆之祸,就在旦夕间了。”
“妖狐?”我猛的一惊,看着洞庭君,怔怔道:“龙君,你说什么妖狐?”
洞庭君道:“楚王以前宠爱的那个妃子,正是涂山妖狐所化,你——之前没见到他么?楚王之所以倒行逆施,诸般罪孽,多是她教唆的。”
我不由得呆住,原来不止瑶姬发现了楚王是禹的转世,而涂山氏竟然早她一步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只是涂山氏为何要教唆他为恶呢?难道她不知道这一世的恶果终将报应来世的么?想起那晚那妃子对我的嘲讽凝睇,我这才明白其中的意味,我以为她当时不过是偶然的垂首,其实我的隐身之术那里瞒得过她?到得如今,她何尝不是已有数千年的修为,何况涂山白狐,生具九尾七巧心,原就是百兽中最为机巧伶俐的,早在禹时,她便已得莫大的变化神通,此时却又过了两千多年,只怕便是瑶姬,也未必是她对手,想到此处,我的心不由抽紧,只匆匆向洞庭君道:“我须得回楚王宫告知瑶姬此事!”我微一迟疑,还是问道:“龙君,其实你早知道楚王是禹是的转世了,是么?”
但洞庭君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神色间微现出黯然,他凝视我片刻,目光忽然转向九嶷的云雾深处,良久,良久,才低声道:“是的,我早知道了!女英,你好好劝瑶姬罢手吧,她所希望的,是永远不能做到的,那是永不可能被允可的。”
“为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下去,只轻声的说道:“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我等了一会,他却挥手道:“去吧,女英,去吧,你既然已不想再见舜帝,就快去看看瑶姬吧!”
临去之前,我不禁又向九嶷望了一眼,忍住心头泛起的酸楚与怅惘,向九嶷山挥手道别,那云雾笼罩的巍峨山峰,似乎便是我那伟岸丈夫的化身,山间的云气飘荡,恍惚间,亦似有向我挥手之意,“我的夫君——曾经的夫君,这一次的道别,是真正的道别了。”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群山在我的眼中,有过瞬间的模糊,但这一次,泪水,终是没有滑落下来了。
在我毅然乘云离去,凌驾云端那一刻,我亦隐隐的听到洞庭君口中逸出的一声叹息,我没有听清他叹息的话语,茫茫云海,转瞬间便隔阻了我的视线,我再看不到九嶷与他静默伫立的身影。唯有白茫茫的云雾,成为天地间的仅有。
“终究还是没能相见呀!”唯有山谷间,洞庭君幽幽的叹息却在回响,他目光依然投向云雾深处中,群山中,似乎也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仿若回应。九、涂山氏
当我再一次来到楚王宫时,我才相信洞庭君并非虚言恫吓,虽然还未到天帝所规定的最后期限,但楚王宫的上空,已经站满了无数的天兵天将,浓黑如墨的乌云裹住了他们的身形,也令得大地在白昼里就陷入了黑暗与阴沉。
眼前的庞大阵势几乎让我有短暂的晕眩,这样的阵势,似乎只在神灵战争那个混沌时代存在过吧?九位龙神人颊的雷神,俱点齐所辖的三十六位司神以及二十四位催云助雨护法天君。就算无知如我,也能认出他们所排的阵容正是传说中的诛神大阵:九天应元雷神普化阵。那怕是在混沌时代的神灵战争时,这个阵法亦是所向无敌的。我简直无法想象,为了对付自己的的女儿,天帝竟然会列出这样的阵容,他竟然已经将女儿当做了混沌时代与他争夺掌握天地力量的叛逆神灵了吗?瑶姬的所为,竟然这样让他震怒与忌惮么?
看到我的到来,一个神情凶恶的雷神大声喝道:“君山女英,你安敢未得天帝敕旨,便擅离封地至此?”说话间,已经扬起了右手雷槌,做欲击状。
我不过怔了一怔间,就见那雷槌已经接近了我的面颊,雷槌猛然涨大,现在环悬其中的五个连鼓,无风自鼓,顿时雷声轰轰,其势欲裂天地。便在震电闪烁前的那一刻,忽又有另一个雷神越众而出,(霸气 书库 |。)阻止了他,一对向他附耳低语,一边又向我和言悦色的点了点头。
我正摸不着头脑,却见原来那雷神凶狠的神情已经缓和,居然也向我点了点头,然后简短的说:“原来如此,你就速去吧!”
我有些愕然,也不知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竟让他态度大变,但我自知自己理亏在先,因此也不敢争辩,当下便欲降下楚王宫,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这次拖也要将瑶姬拖走,天帝的怒气决不是开玩笑的。”
那神态温和的雷使趋近我,低声而和蔼的说道:“女英,我是西王母所辖的雷部,亦与洞庭龙君相熟。”我随即恍然,只听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知道你是来这里劝说瑶姬的,你一定要告诉瑶姬,天帝此时勃然大怒,大祸近在咫尺,眼下间,谁也不能挡此怒气,西王母娘娘再三叮嘱,让瑶姬万万不可逞强抗拒天威,须得快在限令之前她速离楚宫向天帝请罪!此间事留待以后再说。否则……天帝还说了,楚王的举动亵渎了神灵,楚国当灭。可是洞庭君却请我尽力保存楚民,但瑶姬若不回天庭请罪,我也无能为力,待时辰一到,九天雷阵启动,不但瑶姬元神被诛,且天河之水将倾楚国,决无侥幸,我们就算有保全之心,也无能为力。说实话,天地间平宁已久,我们做为神灵,谁也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一片混乱,只是觉得隐隐奇怪,“纵然是瑶姬爱上了凡人,天帝也不应当如此震怒吧?竟然不但要诛瑶姬,竟然还要倾灭楚国,难道其中还有另外的缘故?”但对着天帝所遣的雷使,我也无意多说什么,只径降入了楚王宫。
但楚王宫中的情形,却远比我之前设想的要平静无波。在凡人们的眼前,眼前的黑暗显然不过是寻常风雨欲来时乌云压顶之势,谁能相信乌云后潜藏的竟是足以国倾人亡的危机呢?
宫女们要么忙碌的奔走,要么便悠闲的聚在一起,躲在某处的屋檐下,指点谈笑着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我惊讶的发现那洞庭湖边的逐客屈平竟已归来,他消瘦憔悴的脸上,已重新飞扬起了神采,而宋玉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身后,那原来阴郁的脸上也洋溢着笑意。毫无疑问,这都是瑶姬的功劳。
我听到宋玉声音激昂的说道:“大王既有心重整朝纲,朝中之事还要全赖老师扶佐!”
逐客慨然道:“为楚国竭尽心力,虽九死而不悔!”
宋玉又道:“只是如今朝中奸臣当道,老师还当小心为好,我听说……”
逐客却已打断了他,振奋的说道:“大王既察余之中情,怎么会再信谗而齌怒?他既已回心转意,必能察夫民心,皇天无私,览民德焉错辅?唯圣哲以茂行矣!”
我不由再次叹息,不知是为了他的天真,还是为了他的执着,楚王在他的心中,大抵还是一个本性深明大义,不过被暂时小人蒙蔽的人,而此时的楚王,则被他坚信明白他的衷情苦心,如此的转变,显然是要受到无私皇天的辅佐与保佑的,他显然不会知道如今隐藏在天空中针对整个楚国的一场灾难,更不会知道他眼中有着圣哲般茂行的楚王,而他所有的转变,无论善恶,其实皆与天意无关,不过是两个女子千年来的爱怨纠葛所左右的。在这一刻,我更加确认了洞庭君对他的判言:“我看得到他必然灭亡的悲哀,无可挽回。”象他这样充满了理想与信念的人,注定在污秽的宫庭斗争中理想破灭,尸骨无存,而他最大的悲哀与幸运都在于:他永远无法抛弃信念,与现实同污或从俗。我为此而钦佩他,却因此可怜他。但我不为他感到悲哀,因为始终抱持着信念与理想的人,其实就算失去生命也并不悲哀,我突然在此刻隐隐的明白了姐姐的心情,许多东西有其固执且特殊的存在方式,跟活着与否其实并无必然联系。
我来到阳台宫,却意外又在宫殿外的花丛阴影中看到了她——涂山氏女峤,千年白狐。她依然是一袭黑衣,加以如鸦黑发,因此单看背后,若无那一段如雪光般的脖颈,几乎便恍若昏暗天地中的阴影,与黑暗已经交融如一,感觉到我的存在,她缓缓回转身,虽在黑暗中,她的容光却将四周照耀光明,让我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这次的她没有再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魅惑的双眸直视着我,微带嘲弄的道:“又来了?身为瑶姬的好友的你这一次能劝得瑶姬么?”
“你识得我?”
涂山氏灿然微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她的语气中略带谓叹,“这几千年来,我无数次的到过君山洞庭,不知多少次看过你与瑶姬的亲密无间。”
“啊?”我是真正的吃了一惊,我从来也没有料想到,我们的身边,还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位不速之客,而她的到来,竟然让洞庭君与瑶姬的毫无觉察,涂山白狐的修为,实在是深不可测呀。
“不止是君山洞庭,还有巫山,”涂山氏继续道:“不过瑶姬公主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封地,总是乘着飞龙四处横冲直撞。”
察觉到她话语中对瑶姬含有的憎恶,我不禁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禹已经死去几千年,为什么你去关心瑶姬的行踪呢?”
“无非因为好奇罢了,天帝宠爱的女儿,怎么竟然如此迷恋一个凡人?何况,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子,我自然想看看,当他的死与她并非无关时,她是如何面对那些无尽的漫长岁月的,她会悲伤呢?还是愧疚,还是两者兼有?”
虽然她回答的神态从容大方,但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说的并不是全是真话,她对瑶姬怀有的芥蒂显然与禹帝有关,可是做为当年的胜利者,她实在没有道理这样介怀,难道……我不由为此浮想连翩。但我并不准备说破,只淡淡的问道: “那你看到的你满意吧?”
“她的内疚其实于事无补,女英,”涂山氏果然会错了意,而含着怨恨的冷冷道:“无论她会怀有何等的悔恨歉疚,都于事无补,她令我失去了我的丈夫。否则,我们也可以象你与舜一样,成为天地间拥有不灭寿命的神灵。”
“我从不认为这是一桩幸事,”我笑了起来:“当然,如果你会羡慕身为神灵的我们咫尺距离,却永世不得相见的命运的话,那么封神的的确可以算做幸事,除了天帝,神灵只属于它封地上的子民,他们拥的漫长寿命与家人无关。他们只能庇佑供奉他们的子民,这是他们的全部。”
“呵呵,所以,你们是并不值得羡慕的?”涂山氏尖刻的道。
“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对此我却坦然。
“那么,”涂山氏有些恼怒的指着阳台宫,提高声音问道:“那么瑶姬为什么还一定要让禹封神,这么多年之后,她还要来到这里,肆无忌憧的打乱我们的生活!”
我凝视着她,缄默片刻,终于缓缓的道:“她不忍心,不忍心看着禹的来世因为今生的罪孽而陷入无尽的苦难困厄,她不过是想阻止罢了。”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涂山氏冷笑,“我告诉你,禹已经转世过很多次了,已经有过无数的苦难困厄,那时在他身边的是谁?那个尊贵的天帝公主在那里?现在她心血来潮,于是她来了,指手划脚的要我的丈夫他应该如何如何?她以为她能够改变一切,其实不过是将更深重的苦难带来罢了!”她突然指着天际的乌云,忿然道:“这全是她惹来的祸殃,可是她会承担什么呢?亡国的罪名一样只会是在禹身上,无数因她而死的百姓的冤魂只会切齿禹的名字,如果禹的来世更加苦厄只会是因为她吧?”
我不禁默然,天帝如今的决绝态度想必也出乎瑶姬的意料之外吧?隐隐的,我忽然又觉得其中还有我所不能知的隐情,但我此时无法细想,只听涂山氏冷冷的道:“女英,最好你能劝她回心转意,永远离开这里,否则我也不会顾惜楚国的生灵涂炭。”
她这种威胁的语气让我不悦,所以我就没有理会她,而直接步入宫殿。华丽的阳台宫,瑶草馥郁芬芳的香气弥漫其中,偌大的宫殿之中,并无火烛,唯有嵌于柱上的明珠发出的朦胧温润光芒,殿内亦绝无屏障间隔,唯用如水如雾如云如雨的轻纱层叠,在微风中曲折交叉飘舞飞展。在淡淡珠光映照之下,宛如水溪直泄时的水纹,灵动迷离不可捉摸。
“女英,你来了,”这时,我听到瑶姬温柔低沉的声音,我有些奇怪,因为这样的低语极少出现在飞扬的瑶姬口中,我于是循声步入轻纱深处,只见楚王横卧于榻上,双目紧闭,嘴角噙笑,显然早已入梦,神情温柔宁静,与我初见他时那轻浮冷酷的神气判若两人。我不禁向他多看了几眼,只觉无论那一种,他与禹其实都不类一人。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