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补神仙-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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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魂飞魄散了,魂飞魄散的我绕着苇的身子飞了一圈,我多么希望,她就是萌啊。我听见大家的吵闹,好像在争论我的死亡,一个鬼的死亡。我看见苇满眼的惊讶,她可爱的嘴巴微微地张开,微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
永别了,萌。
我,一个乳黄色的光圈在心头默念了一句。然后我飞走了。
第五章.忘情.1
越过油锅城上空滚滚的浓烟黑雾,越过火海的边缘,越过刀山的锋刃,我独自在半空中飞舞着。地狱里有微微的风,因此有时候我很难控制自己飞行的方向。我是个魂飞魄散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了,只好说,是一个死了的鬼。
做一个光圈也好,我觉得那种巨大的悲痛已经淡淡消灭了,转化成了一种忧伤,一种乳黄色的光圈一样的淡淡的忧伤。
别人看见我,就如同看见我的忧伤。
我是我的忧伤的化身,我魂魄俱无,唯余这亘古不灭的,脆弱的忧伤。
我飘到了地狱门口,守门的阴兵看见我,他们也不向我告知危险了,我似乎听见他们叹息,似乎听见他们说,可怜的帕帕。
是啊,我都死了,还怕什么地狱。地狱是鬼才有资格进去的,我真正连鬼都不如了。
我飘出去,真的没有下坠。我在黑暗中独自飘舞,我是萤火之光,默然而忧伤地游走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在那黑暗中,我不知道自己飘了有多久,作为一个光圈,我还能怎样呢?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能有意无意地到处飘一飘,荡一荡而已。
不知道飘荡了多久,有一种感觉,我已经离开了地狱的疆界。我似乎听到机器轰鸣的声音,广场上人群的喧哗,风吹过森林的骚动,还有校园里琅琅的书声……
我漫无目的,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
但忽然我很清楚地看见两个人大步流星往我走过来,我停止了飘荡,我浮在半空看着那两个人,两个青衣童子。
这两个人走到我的面前,我感觉有一只手捉住了我。
我无力反抗。我甚至看不到是两个人中哪一个的手。
我听得一个声音清脆的童子说,这个光圈身上裹着黑气,怕是地狱里出来的。
另一个道,容我算算。
须臾,那后一个童子道,唉呀,此物果然地狱,原是地狱里的阴兵,如今魂飞魄散了。
那声音清脆的童子道,且看看他的前生为谁,我们好回去报告洞主,为它销号。
另一人道,原来是个叫刘帕帕的,为情所困,如今魂飞魄散,化作光圈。真是可惜,如今我们回去销号,此物便从此不能进入轮回了。
那声音清脆者道,可叹这一个阴兵,却用情如此,可知三千大千世界,无处不苦恼人。
我感觉那只手丢开我,我的身子轻轻荡开,然后看见两个童子背转身往天上去了。
我想,那两个童子,想必也是天上的神仙吧?
如果我还能微笑,我要笑一笑,因为我是一个光圈,跟大千世界中一切微不足道的飞灰一样。不能进入轮回,又有什么不好?
我随风飘荡,在天地间任意东西。
有一次我被一只老鹰叼住了,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叼住我,后来它把我放到山颠上,又自己飞走了。
这只老鹰有点无聊。
我自己从山颠飘下来,落到一个河中捕鱼老人的头顶,然后我就听见他的孙子叫唤起来,爷爷,你变成神仙了!老头乐得呵呵地笑,他不知道,有个光圈在他头上呢。
河风一吹,我就又飞到了一所乡间小学的操场上,我看见有许多人操场上跑,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忽然有一个孩子望着我惊叫起来,接着,满操场的孩子都循声来看。然后我就感觉有很多小手来抓自己,我就飞得高一些,那些小手就在半空中跳跃、挥舞着。我往前面飞,他们全都闹哄哄地跑来追,我略一退,他们就哗啦啦跌倒一片。我就这么跟他们玩了好一会儿,后来上课铃响了,他们全都上课去了,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我。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孤零零地飘荡个不休。
后来,我渐渐发现,我的意识已经越来越不清楚,我的视力也越来越差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就飞到一面湖水上去照镜子,我低头往湖水里看,湖水里有蓝天和白云,有偶尔飞过的小鸟,唯独没有我,从前,我的光芒是可以在水里投下影子的。
那一瞬间,我明白,原来我真的快没有了。也许再来一场猛烈一点的风,我就完全解散,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了。
黑夜来临,我依靠在一棵小草旁边,我再也没有力气了。我看见许多萤火虫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在我的身旁飞来飞去,我忧伤地凝望着他们,我知道,我一丝儿的气力都没有了。我快解散了。
做个梦吧,我对自己说,这个安静的夜晚,做最后一个梦。
我希望自己在梦中再见到萌,回到一千年以前,然后跟她说,萌,别等我,我已经死了。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地解散,在梦中解散。
然后,我就真的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看见我在一只摊开的手上。那只手很干净,白皙而修长,象一只钢琴家的手,艺术家的手。我觉得我比平时要亮一些,我的光芒照耀在那只手上,我如同他手中托着的黯淡而永恒的灯塔,那一刻,我简直有点成就感。
我随着那只手疾速地游走。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那只手带我去哪里。
那只手很有耐心,他一直这样托着我,丝毫也不松懈。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一种跟我同质的东西,光明。
我是柔弱黯淡的,而那光明是伟大而辉煌的。我觉得那只手托着我在往上飞,越是往上,那伟大而辉煌的感觉越是强烈。最后,我发现我看不见自己了,我已经跟那伟大的辉煌融合在了一起,它吞噬了我。
我不见了,但还有一个我的念头在,这个看不见的我依然在那人的手中。
又经过了长久的旅行,托我的手到达了他的目的地。我感觉他停下来,把我托到他的面前。我视线模糊,也许因为外面太光明,太温暖了,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面前的东西。
第五章·忘情·2
我感到有个声音很清晰很明亮地对我说着什么。
听到那声音,我恍惚觉得有点什么感触,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触,我的意识也是一片模糊不清。那个人又仿佛对我说了些话,但我仍然听不清楚,只觉那声音亲切而有力,感觉他的口气令人很舒服。但作为一个光圈,我如何能够完全理解他的话?我不能,我是一个光圈,一团忧伤凝聚而成的脆弱的快要解散的光圈。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我终于很费力听清他说……放在一朵花的上面……魂魄归来……
花朵?魂魄?我似懂非懂。
我感觉那只手离开了我,我觉得身上湿漉漉的,但很温暖。
这真是一个令人舒服的梦,温暖,光明。
随着那静静流淌的时间之水,我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我甚至渐渐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中午,科长和刘小妹,他们放荡的笑声,我回忆起我桌上的一片阳光,我回忆起我的电话,我电话的牌子是诺基亚。我想起了,萌,电话里的声音是萌的声音,我的忧伤的根源,那个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姑娘。
这是在做梦吗?我问自己,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比平时在半空中飞舞的时候还要清晰百倍。
在半迷离的状态下,在辉煌明亮的阳光下,我回忆起越来越多的事情,地狱,阎王,呜呜呜,鳄鱼,苇……还有萌,依然是她。她是我的开始,也是我的终结。不,就连我的中间也属于她。
忧伤,那忧伤的感觉让我脸颊潮湿,当我脸颊潮湿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朵向日葵上。我霍然一惊,甚至在向日葵上翻了个身,黄色的花蕊,金子般的光明。
这时我听见有两个人在对话,起初听不太清楚,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
我让自己在向日葵中央安静地躺下,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留心着周围的一切。这样做的效果不错,再过了一会儿,我果然可以听清楚那两个人的谈话了。
一个人的口气听来是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说,……若是天庭发现了这一切,你怎么办?
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个年轻人的,说话血气方刚的样子,那年轻人笑道,道兄,你还不了解我?当年我怎么下去的?既是下去过了一次,再下去受他几百年的苦又如何?
那老头儿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倒是个洒脱人,不过,我看他的命也不错,何必非要逆天而行……
年轻人叹息道,道兄,你不知我这朋友,最是有情有义之人,我要帮他,其实又何止是因为我跟他有缘分,为他那份情义,便是陌路之人,我也非帮不可。
安静了半晌,那老头儿又道,情义却也是苦恼之根,世人都窥不破,看不透……你看你这朋友,如今虽是魂魄渐复,却又好大一股情愁郁结之气,将来不知道又要闯出什么乱子。
年轻人叹道,我与他几世的朋友了,便是他再有什么乱子,我也只好一力承担下来。
老头儿笑道,你这性子正是如此,唉,都是因缘造化啊……
年轻人道,你也不用担心,他那情愁之气太重,我自有办法为他化解。
老头儿道,若是能够化解时,又何必有今日一举?自让他于因果轮回中,岂不最好?
年轻人笑道,道兄,莫笑我行事矛盾,我今日帮他,是我路见不平,不得不为。他日如何行事,却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我能消他一时的情愁,却不能消了他永生的宿命,法术不过障眼而已,待他自己明白了悟了,该怎么救他,还得看他自己了。
老头儿笑道,如此说来,我却服气。
年轻人道,时辰到了,咱们却去聚仙洞罢,那各路仙长怕是等我们不耐烦了。
老儿道,正是。
这两人说罢,只听得鹤唳凤鸣,衣袂飘拂之声,然后万籁俱息,四周无声了。
我又躺了一会儿,心道,这却是不是在做梦?若是做梦,也且起身来图个快活。这么一想,我忽地翻身从向日葵上跳下来,头脑一晕,感觉自己慢慢长大,有手有脚。
我四顾看去,紫雾缥缈,阳光灿烂,到处是起伏的丘陵和山峦,种满了向日葵,一片广大的向日葵花地,放眼望去,简直是一片阳光的的海洋,金子的世界。不远处是一个山洞,洞门口爬着一只大乌龟,背上托个石碑,上书果报世界,因缘乾坤八个大字。
我自思道,若是做梦,这梦中景致却美。
信步就往那山洞走去,走到洞口,一片金光射出。探首一看,见那洞内金碧辉煌,玉榻锦帐,金钩银案。洞内开阔,墙上是些符籙铁剑,中央一个炼丹大铜炉。我叫了两声,无人应答,自己壮起胆子就往里走。
一眼见那银案头上正摊开一本书,我随手取过来看,只见书页之间,哪里有半个文字,全是些金色的蝌蚪在游来游去。我奇道,这样书籍却是好玩,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天书罢?我又翻开一页,依然没有文字,又变作许多小人在纸上打打闹闹。我看得兴起,再翻开一页,突然猛地跳出来个骷髅头,冲我吐着白牙桀桀怪笑,我吃了一吓,扑地把那天书合上。恍惚之间,觉得头脑一空,仿佛忘记了什么东西,忘记很重要的一样东西。我自扪心问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
我挠头自想了半天,却总是想不出个头绪。心道,懒得再想了。正待要走,洞门口却抢进来两个道童,指着我叫道,你是何人?敢来偷阅天书?
我把那书扔在一边,摊手笑道,哪个偷阅你天书了?你有证据么?
两个道童对视一眼,均怒道,你这人好不要脸,我们分明看见了,我们两个就是人证,休想抵赖!快,跟我们去见师父,你自分说清楚才罢!
我笑道,你们师父是谁?男的还是女的?是女的就见,男的就免谈。
两个道童大怒,一人手上一柄拂尘,却使作武器一样,飞身上来打我。
我也不是吃素的,随手取了墙上一柄铁剑就要跟他们拼命。
正闹时,只听一个声音大喝道,你们几个,还不住手?!
那两个道童闻言,立即垂手肃立,听话得很。
我举了铁剑,往那门口一看,只见一个白衣青年,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那白衣青年微笑着向我走来,口中道,帕帕,原来你已复原?恭喜恭喜。
我疑惑道,你是谁?我并没有见过你……
白衣青年道,我是谁?我是你朋友。
我自思道,我这辈子朋友倒是不少,不是喝酒的,便是吃肉的,哪里有个做神仙的?
白衣青年见我疑惑,仰首笑道,帕帕,可还记得鬼友呜呜呜?
我闻言一惊,口中道,呜呜呜?不可能!呜呜呜长袍马褂,脸色惨白,笑起来阴森森的,哪里有你这般神仙风采……
白衣青年笑道,那你说,呜呜呜如今哪里去了?
做神仙了啊!我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