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鼎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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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游满春,道:“少年,就此别过。”游满春冲水一方嫣然一笑,一老一少携手远去。
水一方等二人彻底离开,从怀里掏出银子,抛向空中,又接住,欢叫道:“妈妈的,够我吃多久啊!老子救了王八一家,不料得了这么一大块银子,去集上买早点去!”他不敢这样就上街,怕给以前被偷的人认出,更怕给官府认出,于是在河水边洗了个澡,换上新衣靴了。他本来生得也挺清秀,对水一照,俨然是个纨绔子弟。于是小心藏好银子,停步走在集市中,众贩见他如此行头,都纷纷叫道:“公子爷,来看看这糖葫芦!”“小少爷,这玩意很不错,来一支!”水一方心中大乐:“爷爷是平素自称少爷,不想今日大家都这么说,还是快些溜之大吉,说不得露马脚。”于是买了一张烙饼,一只烧鸡,跑出集市,遛到无人荒野,这才大摇大摆地吃喝起来。虽然有钱了,但这些年的贫苦生活使他花钱很俭省。一路直向华山脚下走去。
九江庐山派创于唐初,迄清末逾有一千二百多年,是江湖中唯一可与少林比肩的古老武术派别。庐山派的庐山五老都是威震九州的顶级高手,东林寺主持佛学宗师慧远与简寂观观主陆修静也都是当时知名的文武双全的贤者(按:此二人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便小说需要,故与史家有出入)。庐山景色秀美,是人间难得一遇的仙境。秀峰谷、天桥、仙人洞、小天池、白鹿洞、黄龙潭等支舵及五老峰总坛,都是方外之人修身养性的佳处。唐朝钱起有诗云:“只晓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庐山更是历代厌恶黑暗时世的爱国文人李白、白居易及后世的欧阳修、苏东坡、陆游等必游之地。
七月初五,是庐山派的大日子,每年这时,庐山派都会拜祭历代祖师,并且每十八年都会在此日举行新任掌门大会。庐山派选拔掌门与别派有所不同,虽然都是由老掌门指任,但必须通过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是潜入五老峰大瀑布的深潭底,取出“沉碧。”此乃一把名剑,为庐山镇山三宝之一,通体碧透幽绿,锋锐无匹。剑通灵,相传乃天龙化身,插入潭底半余,一般人根本动不了分毫。庐山派有个历代传下的故事:天帝驭两条天龙拉车,后见后羿为自己射杀天狼九婴有功,便将雌龙派去为他拉车。由于后羿射死天帝九个太阳儿子,天庭震怒,将后羿贬至凡间。双龙被惩下界,人间帝孔甲遣异人刘累驯龙,并赐姓“御龙氏。”为后羿拉车的雌龙死后亦被天帝化为“沉碧”神剑,永沉三叠泉底。雄龙痛不欲生,也入潭守护妻子剑身,任何敢于接近“沉碧”的人都概杀无赦。庐山五老立下的规矩,若然有人能将沉碧剑带出水面,无论他是否本门弟子,都有资格接任掌门。但与之搏斗时只可用普通剑,以免伤了天龙,沉碧断不可使用,这样对它不公,更不可带出水面后不归还天龙,否则即被逐出本派——天龙的逆鳞会被触动,以致大怒而掀起洪啸,贻害民间。当然这些只是怪谈,但凡取沉碧剑者都在水底受伤,有人猜测是底下埋有机关或庐山前辈在水底龟息,考验取剑之人。然而凡取剑者不论武功与否,都不约而同地守口好瓶,决不吐露水下的见闻。
眼见距七月初五还早,庐山上各派客人却已络绎不绝,目前的代任掌门宋师渊负责接待。宋师渊一心想得掌门之位,自忖庐山上已无人是他对手,而各派掌门当然不会出手与他争夺,凡掌门以下纵观当今武林,宋师渊也可说是独一无二。师叔聂灵哲虽大他一辈,且是庐山五老的六师弟,但生性淡泊,不喜练功,终日对师兄传下的琴技痴迷沉醉。是年宋师渊对庐山三宝觊觎已久,夜半去仙人洞取其中之一的紫影剑锋,为师兄游牧发现,却反诬游牧盗剑。他能言善辩,在庐山权势又大,于是将游牧逼出庐山。然而游牧索性携了紫影峰,宋师渊心下忿忿,便通告武林同道,一并追杀游牧。由于他平日城府极深,素来广交朋友,攻守有度,大多武林人士对他都有好感,况且游牧性子刚烈如火,本已得罪了不少人,加之有紫影锋这至宝在手,谁都顺着道儿将计就计再就计,一时间游牧父女成了目标。
但见山上笑语喧天,如潮涌至,宋师渊正忙着,下属弟子桂城福跑上来行礼道:“师父,您老人家好大的面子,太行派掌门杜长空率门人来拜访您啦。”
宋师渊一向阴冷的表情也竟掩不住喜色,却假意斥道:“胡说!人家杜堡主是为七月初五庐山掌门人大会而来,怎说是拜访我!”
桂城福迎奉道:“师父您武功盖世,德服四海,本派掌门之位,焉能有他人坐得?”宋师渊听着不尽受用,捋须微笑。
说着,有两人已走过来,脚下虎虎生风,看来内力皆是不弱。为首之人顾盼之间,宛如利剪,衣袂飘然,约四五十岁左右。宋师渊暗忖:“这人定是杜堡主了,师父曾赞他武功奇高,看来绝非虚言。”又见他太阳穴高高凸起,正是历代高手所追求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界,更是不敢小觑。左首是十六七岁少女,宫鬓如云,柳腰款款,笑声如黄莺出谷,令人置若仙境。但步法轻而不佻,快而不乱,步步生莲、错落有致,可算是后辈中的第一流高手了。但总觉长笑声中,隐约有冷瑟之意。
宋师渊弗敢怠慢,忙迎上去作揖道:“杜堡主亲临庐山,令本派蓬毕生辉,宋某幸何如之。”
本拟杜长空会很客气地回礼,岂料他怒目剑视,厉声道:“宋居士,敝派跟贵派素来交好,杜某与尊师霍大侠也颇有交情,对他的为人是很佩服的,却万料不到庐山派会作出这等事,那不肖畜生张谦现在何处?速速交他出来!”
宋师渊一怔,不知他所谓何事,但定是误会所致,当下强颜笑道:“杜掌门何须发这么大火,贵派张谦乃后辈中的奇才,区区宋某,岂能与他结交,甚至将他藏匿于这庐山之中?”
左道那女子娇叱道:“能不能都是你自己说的,有何凭据?”
宋师渊拱手道:“但宋某的确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还望祈明示。”
杜长空怒气略敛,道:“张谦犯了本派三大门规,结交奸邪、强劫物事、滥杀无辜,这还不够么?若不是你宋居士邀他助拳,恐怕谁也请不动他。”其实这话留了一半底子,“紫影锋”乃庐山至宝,被游牧携去已逾两个月,武林中黑白道皆尽知晓,前去夺“紫影锋”。虽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却也不便明说。
宋师渊自是明白他这番用意,道:“杜掌门,令高足武艺超群,人品更是儒雅脱俗,断不会结交奸邪匪类,强掳他人物事,更别说滥杀无辜了。武林中人出来行走江湖,浪迹萍踪,哪个手上不沾血?拼杀之中,必有误伤,谁又没错手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那女子道:“宋师兄花言巧语倒挺多,诸般搪塞虚架,是要倚着庐山地利之势欺人么?”接辈来讲,杜长空虽与宋师渊年纪相仿,但与庐山五老中的第四霍星轮是平辈,宋师渊乃其弟子,自然比他小上一辈,而与这女子是平辈了。
庐山派有弟子看不过眼,怒道:“莫说敞派大会如开在即,便在平日,也断然容不得泼妇蛮人欺上门来撒野!”
那少女柳眉微蹙,骤然拨剑,风吹败叶,一道凌厉剑气划过,随即入鞘,那庐山弟子的两片眉毛已然落下。
宋师渊耸然动容,暗道:“这女子的剑术竞也精湛如斯,太行派果是名非幸致。但也不能让他欺我庐山派门下无人。”于是喝道:“城南,退下!”
杜长空轻声斥道:“幽怜,咱们在人家的地头上,莫太乖张。”那少女谷幽怜倒提剑柄作揖道:“遵命。”
宋师渊右臂长袖一甩,一股直气疾射而出,推窗撵月,谷幽怜玉腕即翻,长剑脱手弹出。谷幽怜虽说不小心,却给一下子夺去兵刃,心下何尝不是震惊。杜长空也是右手一拂,剑立即倒转方向,回射入手,遂笑道:“宋居士武功精妙,何必与小姑娘一般见识。”论武功,宋师渊虽比不过杜长空,却也相去不大,然而以内力精纯而论,杜长空却胜了不止一筹。加上这一招也委实用得漂亮,不由洋洋得意,捋着长须,斜视宋师渊。
忽听一苍老声音道:“杜掌门大驾,小老儿来迟啦。”众人回头望处,却见一老人缓缓而至,余音仍回荡不绝。他身形虽猥琐,眼中精芒大盛,往日葳蕤之气尽皆敛去。宋师渊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惶恐道“聂师叔——”
杜长空一愕,忙拱手道:“原来是庐山六老聂先生,失敬失敬!”庐山五老以下还有一个师弟,便是聂灵哲,说成庐山六老,原是捧他。
聂灵哲干笑道:“一把断剑,何须争来夺去。”
杜长空翟然心动,拉剑出鞘,剑竟齐齐断成碎片。宋师渊也是大惊失色,自己从未见师叔施展过武功,这一手当真是惊世骇俗。杜长空忖度道:“这老儿武功这般厉害,下手时竟连看也没看见。我也未必是他对手,那庐山五老是年威震天下,的确不是徒有虚名。”
谷幽怜轻嗔薄怒道:“老前辈何故震断我的剑?欺凌后辈,不怕落人笑柄么?”
聂灵哲哈哈笑道:“姑娘,你们上别人的山,又是前来拜贺,却携兵刃,这又怎么说?”
杜长空心中一凛: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自然要携兵刃,可这又怎能明说?况且山下的知客弟子见我们带着兵刃,又慑于我为武林前辈,是以不敢强行索留。早知打不起来,真该将兵刃留下,也不致给这老头倒打一钯,落了口实。
谷幽怜亦为之语塞。
杜长空拱手道:“聂先生如此武功,在下自愧不如。但这事须总得说个明白。”
聂灵哲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把话说开就成了。”回头对宋师渊道:“宋师侄,这张谦之事真的与你没关系?”
杜长空心下不悦,想你们这分明是一唱一合,怎么说都行了。宋师渊偷望师叔,不似是要自己撒谎的样子,一时也踌躇不定。
突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奔上来,悄悄附在聂灵哲耳边说了几句,聂灵哲脸色陡变,怒道:“杜掌门,老夫敬你是一代宗师,怎料竟这样卑鄙,搞些拿不上桌面的低劣手段!”
杜长空不明所以,奇道:“这是什么话?杜某干了什么事了?”
宋师渊见此,又看看聂灵哲,始终不敢断定是否是这位师叔安排的计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陡然间大瀑布旁的石道上传来了众弟子的喊杀声,只听得“捉贼”,“拿刺客”此起彼伏,喊声不绝。
宋师渊这才大惊,问那弟子道:“究竟何事?”弟子回禀道:“有飞贼潜入大瀑布,想要取那‘沉碧’神剑,幸有黄师弟及时发现,才没能上那贼得逞。看样子飞贼武功也不甚高,凭我师兄弟十余人便可拿下!”
聂灵哲冷哼一声道:“便是让他潜入,又有何妨?他若有本事取得‘沉碧’,就送与他了!”
宋师渊暗忖道:“师叔出此言,莫非瀑布下真个有什么古怪物事?否则何以三十年来‘沉碧’名扬武林却无人能盗?”随即喝道:“走,去看看!”
聂灵哲一捋长须,飘然而走。这戏虽不是他安排,却也正好可支开杜长空关于张谦一事,而内乱一出,杜长空绝不便参与,更可早早下山。宋师渊衣袂飒飒,奔得飞快却也不失潇洒,而聂灵哲竟紧跟在身后丝毫不减速度,而且似乎随时就可以超过。宋师渊不由得对这个师叔又敬又畏。
只见十五六名弟子剑影飘飘,正是庐山升龙剑阵。虽然剑法并不高明,但他们各人分别侧重一方招式,十几人的剑术互相弥补了各自的剑法空门,组成密不透风的剑网,四面八方,星罗棋布,威力也着实不小。斗到酣处,围在中间的“飞贼”已身中数剑,衣上血渍斑斑。但那人的剑法透出邪恶之极的凌厉霸气,又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虽然剑招凌乱粗陋,却也以狠补拙。众弟子的剑虽已将他团团罩住,倒也是不易近身,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过不多时,那贼渐处下风,“唰唰唰”连晃三剑虚式,向外弹开。
宋师渊冷笑数声,忽地抽出身旁弟子佩剑,长啸未竭,人未至,剑风已至。那飞贼听力不也弱,闻风挡格。宋师渊不待招数就老,剑转向一式“惊鸿一瞥”。飞贼回手一剑,倒退三步,因为他辩听此人不比周围敌人,武功极高,知道自己绝非对手,先全力一攻,然后借力打力,向后退却,以免对手以高明内功反震自己。宋师渊一阵惊喜,不由起了爱才之心,重新观察此人,虽一袭黑衣辨不清容貌,但双目炯炯有神,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大约也就十五六岁,身材却已近成人高大,不过唯一露出的这双眼除了有神更透出一股诡异怪诞的邪气,令人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