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纳兰故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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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婆心道:“你怕么?你想退回去?”
唐斩反问他:“你很够胆色吧?”
梁婆心道:“没胆子,怎学人当杀手!”他又格啦格啦的暴笑起来:“放心吧,有我在,只有我杀人,没人杀得了我!”
唐斩道:“你在江湖上外号人称‘黑手’,很多案子,查不出来,上面就派说是‘黑手’干的,好像这样一说,就满有阴谋似的,揪不到人也理所当然,而且,罪大恶极、虐杀处决也名正言顺。其实,那些无头公案,大部分跟‘黑手’都无关系,也跟阁下全无瓜葛。”
梁婆心听着,觉得威风,面上有了光,于是便哈哈大笑道:“要是那些案子都是我梁某人干的,那么,狗官阉党,算来我总共已手办了八百六十五个了!”
唐斩忽道:“不管他们是不是你杀的,不过,这儿却有一个,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梁婆心一怔道:“什么!?”
唐斩微诧似的扬眉:“你不是说要把杀何家珠的凶手揪出来的吗?他就在你头上。”
“头上?”
“你的头上。”
梁婆心的身边是竹子。
巨大的竹,修叶掩映着月华,微微轻晃。
有一个人,倒挂在竹枝上,像一只蝙蝠,正在俯瞰着他。
那是个瘦小的人。
脸更瘦削。
他有一个特点是:看去全然是静止的,其实全身都在动——全身上下每一个神经每一块肌骨都在轻颤着,好像患上了一种特殊的风寒似的。
梁婆心抬头望见那人,脸色在月华下镀了一层惨青。
不过他的神态仍很悠闲。
——单是这一点,就不愧为成名多年的杀手!
尤可恨看见他一手支在竹干上,一面仰首,悠然的问:“你好。”
那人也小声且亲昵的道:“我好。”
梁婆心暴笑了起来。
满林的乌惊起。
“‘伤追神’何家珠是你杀的?”
“我会在外面传是‘黑手’干的好事。”
“——这样我岂不是与‘下三滥’伺家结了仇?何家高手如云,可不是好玩的!”
“‘太平门’梁家也有的是高手。”
“你是要促使‘下三滥’火拼‘太平门’吧?妙绝!”
“这也不希奇,‘下三滥’和“太平门’之拼,非今日起。‘遇何杀何,见梁斩梁’这句话,可流传了百年了。”
“对了,”梁婆心似忽然想起来了,又暴笑一声,问:“你就是‘不死神君’阴三阳吧?”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在他身旁的尤可恨却看见:就在梁婆心的掌心所倚之处,竹干迅速窜起了一道笔粗的黑线,像一条飞行极速的乌墨蜈蚣,一直往树上升去,到最后成了极细的一线,迅速但了无声息的游近那倒挂的人的枝叶去!
——这就是梁婆心的“黑手”!
他早已动手。
而且一动就是“黑手”。
——毒手!
尤可恨很紧张。
他虽然是个初出道的杀手,平生只有杀过三个人的记录,但他的武功反应见识能耐却决不低。
他眼见那道“黑线”直窜上去,是愈来愈接近不死神君阴三阳了。
——快要到了!
——只要那道由“黑手”传出来的“黑线”,一触及不死神君,这“不死神君”,就不得“不死”了!
——就快到了!
——一沾黑手,就得黑口黑面——比烧焦了还没治活的希望!这一向是江湖上对“黑手烧天”这种绝技的传言。
——快到了……
尤可恨觉得今晚自己能有幸目睹杀手名人梁婆心施展“黑手”,对付“不字辈”六大高手之一“不死神君”而振奋。
他心中对粱婆心其实也颇为佩服。
只是梁婆心太也傲慢。
他内里也心高气傲,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觉得天下侠道,全斗不过朝中妖孽,是以正道无甚可为,他宁当传说中的杀手,独来独往,要/爱/该杀便杀,有我无故,多么痛快!
所以,他不愿在请教一个看来瞧不起他的人。
——不过,当他眼见梁婆心暗运“黑手”,对付“不字辈”中的“六不”:“不胜”、“不败”、“不仁”、“不义”、“不诚”、“不死”里的“不死神君”阴三阳,心中大感奋亢:这一战不容错失。
——快、快到了……
大概只一指(尾指)之差,那道“黑线”就要触及阴三阳倒挂之踝,就在这时,不死神君遽然落了下来。
依然是脚上头下。
这时候,整棵竹树,也乍然焚烧了起来。
火是黑色的。
黑火。
同一时间,尤可恨只听唐斩叱道:“小心!”
竹林中人影闪动,至少有伏兵三四十人,月色掩映下,从他们衣饰可知,是东厂和西厂的番子!
“九月”六名杀手,一齐拔剑。
他们拔剑的同时,敌人已杀了过来。
这光景尤可恨仍不忘向“黑手”梁婆心和“不死神君”阴三阳对敌的场面瞥了一眼:
难忘的一瞥——
不死神君落下来的时候,梁婆心暴喝了一声,迎了上去,以他的双手。
他双手赤黑。
他的手越黑,他的面色就越白。
白得发寒。
——这次他的掌力非但不是像刚才般无声无息,而是发出历涛一般的尖啸,直劈不死神君!
不死神君却不是找他。
——这瘦小的个子似为“黑手”掌风所激飞。
一“飞”,就“飞”到唐斩身前。
唐斩眼也不眨,纹风不动,突然,他的人就变成一把刀。
他已出刀。
刀一出,只见刀,不见人。
——杀人者唐斩的刀!
刀光忽灭。
不死神君一伸手(他那似孩童一般的小手),已夺下了刀,然后他一拧身(他那像孩童一般的身躯),迎着直向他猱扑过来狂怒进击的梁婆心,挥出了一刀,然后,尤可恨便看见,梁婆心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红线陡现,然后暴裂成迸溅的血光,而不死神君正摇了摇头(他那如孩童一般的细小头颅),仿佛还很不满意自己一出手使夺下了杀手唐斩的刀和一出刀便砍下了黑手梁婆心的头颅。
纵然如此震愕,尤可恨还不忘注意:一,四面八方拥过来的敌人己在这瞬间由三十四人递增至六七十人;二,给夺了刀的唐斩已然“不见”了。
第二点比第一点更使尤可恨无助、失措。
——唐斩是怎么“不见了”的!
他怎么不知道!
他怎么没发现!
他怎么办是好?
那六名杀手也非等闲。
——“天机”手下无弱卒。
可是拥入的敌人越来越多、武功也越来越高。
几乎每一棵树后,都冒出了敌人。
何况,对方还有一名最可怕的敌人:
一上来就斫倒了梁婆心的不死神君。
尤可恨知道自己“完了”。
所以他拔刀。
拔出“龙头大刀”。
他要找一个目标。
他找上的是不死神君!
——既然横竖是死,要死,就死在最厉害的人手里!
当他正要鼓足勇气、冲杀过去之际,却又给人拖住了。
他差点没一刀递了过去。
他及时煞住,是因为看见“拖”住他的人双眉间有一颗飞跃的红痣:
——唐斩!
“逃!”唐斩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你跟着我!”
“什……什么!”尤可恨心中惊疑不安,但脚下已不由自主地跟着唐斩逃。
人影闪动。
呼喝。
刀、剑、枪。
不住刺来、闪晃。
暗器、箭矢,还有脚下的陷阱。
唐斩不知何时,手上又多了一柄刀。
这使尤可恨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刚给夺去的那一把刀,就像故意让人夺取似的。)
包围的人很多。
追击的人更多。
其中还疾闪过不死神君特别瘦小的身躯。
唐斩一面跑,一面出刀。
出刀,不是对敌。
而是砍树。
斩竹。
凡他过处,竹子折、树倒。
他砍得一如他身法般快疾。
折倒的竹树阻挠了敌人的追击。
在竹与树的缝隙中急走,不断倒下的竹子,不住闪耀的火光,使得尤可恨一身绝艺,都不知如何施展,只晓得在树倒的啪啪声中,还有兵器交加的呼喝声中,拼命跟着唐斩跑。
唐斩就在他前面。
一手拖着他。
唐斩身边不住闪起刀光。
刀光一闪,就似电之一殛。
那不知是敌人还是唐斩的刀光。
但竹断树倒和兵刃呼吆之声,也不住绕着唐斩响起,此起彼荡。
——偶然还可以看到白刃飞起血沫之际:唐斩眉心那颗会飞跃的红痣。
直至逃出围杀现场,不知若干里开外,尤可恨才定过神来。
神定,但心仍不宁,气喘。
唐斩停了下来,望了他一眼:“救你,比我一个人逃跑要难十倍。”
尤可恨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既然你可以救得了我,为何不留在那儿杀敌?”
唐斩脸上的红痣,像日落般沉了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
尤可恨的样子,像快要哭出来了。
“你只是新人,我不忍心眼见你死。”唐斩带点喟息的说,“况且,你有点像以前我亲手杀死的一个朋友,他叫王寇——若假于时日,他也是一个不得了了不得的杀手。”
尤可恨震愕地道:“你……你一早就知道‘杀狗林’里会有这场伏杀!!”
“我也早就知道那自大的‘黑手’斗不过‘不死神君’。”
“那你为何还来?”
“我来,是因为我要杀死我要杀的人。没有大伙儿的中伏,敌方怎会因得胜而疏忽——将计就计,一向是上上之计!”
“……这一切是一个局。”
“因为我们之中,必有内奸。”
“你是杀手之王,但你——你只会逃!”
“逃?”唐斩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尤可恨睁大了眼睛。
远处有狗吠。
近处有坟墓。
“这是哪里?”
“这是更靠近‘老鹰驿’的所在;”唐斩双眉如黑刃,“我这不是逃,而是攻;在他们以为我正夹着尾巴吓破了胆逃回去的时候,我要直捣黄龙!”
然后他满有兴味的端详兀自在错愕中的尤可恨,饶有趣味的问:
“怎样?你不是要当一个好杀手吗?杀手不是侠士。一个大侠宁可杀身成仁,也决不有负理想。杀手则不然。只要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有所牺牲,理所当然。你当得了杀手吗?”
然后他意兴阑珊的道:“回去吧!杀手不是好当的。”
说着他便要走了。
尤可恨急问:“你要去哪里?”
“我已牺牲了那么多的好同伴,”唐斩以孤漠的背影作答,“要是还杀不到我要杀的人,我还是杀人者唐斩吗?”
第七章 跑腿废腿
条件好的人一直找不到配偶,多是因为:比他差的人他瞧不入眼,比他好的人又瞧不上他。
他们经过了一座庙。
一座古老而残破的古庙。
他们并没有留意那座庙。
当“快手量天”梁善良在“独木桥“遭“不幸书生”孙落魄断手,而“风流剑客”方柔激在“老鹰驿站”为“不诚”、“不防”、“不备”三大高手包围,同时间,唐斩、梁婆心、尤可恨和“九月”六大杀手,与“不字辈”之“不死神君”阴三阳发生遭遇战,这边厢,已到了“阳关道”上的纳兰等人,还不知晓各路已发生了种种状况。
这一组人共有:纳兰、章大寒、墨三传、廖非同、返璞道长、太平门七义一行十二人。
他们选择了“阳关道”,是因为章大寒一向磊落,返璞道长从来光明,廖非同十分自负,他们不愿走小径小道。
这样也好,这使他们大摇大摆的疾行于阳关道。
途中,返璞道长忽问纳兰:“小伙子,你成家没有?”
纳兰摇摇头,“道长何有此问?”
返璞用他一贯衰弱已极、气若柔丝的语音和他一向闲谈自若意、恍似无事人的口吻说:“我看,此行可是凶多吉少哦,如果已经成婚,至少有香灯可继哩。”
纳兰笑说:“幸好我尚未娶妻,否则就像王采花那样,不敢来了。”
返璞“哦”了一声,声音仍是细若蚊蝇,但表情却是夸张。
“这么俊美的游侠,也会没女人么?”
“就是没有。”游侠纳兰自嘲的吟道:”比我差的我看不上眼,比我好的人家看不上我。”
“是吗?”
返璞端详纳兰,身法却没闲着,灵动如常。
“是呀。”
纳兰含笑赶步。
返璞笑道:“条件好的人找不到配偶,多为此之故。”
章大寒喀啦一笑,像是吐了一口浓痰:“道长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可是到处留情,风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