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纳兰故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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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死色的掩映下,紧靠在舆轿右前方的人,活像一具行尸,正是姜思。
——只等暗号一发,立即行动!
车利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是也觉得在北风里,仍然汗湿背衫。
他手里扣住一筒烟花。
烟花一发,狙击立即开始。
没想到,这时却听到老婆巷口有沉重而夸张的步履迎面而来,一人高声大喝:
“呔,前面的可是宦官田大甲?”
队伍陡然而停,但队伍丝毫不慌乱,可见平日训练有素。
“大胆!报上名来!”那“僵尸”沉声疾问,语音像挤破凝固的黑夜一般飕飕地飞了出去。
“报名?也好!”那人似是喝醉了嚷道,“大爷我章大寒,授首吧!”
说罢,拔剑,动手,一路杀了过去。
车利子身经百战,但也还没见过这等勇猛之士。
他几乎是以醉酒的步伐迎向十数名包抄过来的番子。
这些番子都是内厂的一流高手。
月色一黯,再亮的时候,地上已倒了三名番子。一名番子无声无息的贴近他背后,令车利子几忍不住高声呼叫要他注意,忽见“呼”的一声,黑光一闪,那番子兀自站在那儿,已没有了头颅。一名番子势无可匹的挺枪冲近,但到那汉子身前忽左右分成两行。一名番子大喊一声,扬刀要砍落下去,忽身子一歪,双脚已滚落路旁。血雨中,地上已倒下了十二名番子。
那大汉继续迫前,几乎每两步杀三人。
番子已后退到聚英桥上。
莫痴远、夏阳、雷便各向车利子打手势,问他还要不要发动,连“飞月”也不安的弹蹄不安的嘶鸣着。
才不过一下子,地上已倒了多一倍的番子。
虬髯大汉提着黑色的剑,正杀上聚英桥。
姜思寒着脸,手按刀柄,一步一步的迎上了他。
桥甚窄,仅可容二人并肩而过。
车利子居高临下,看得甚为清楚:
两人在窄桥上交手仅一招——姜思拔刀,大汉迅即以左手按住对方拔刀时的刀柄右手一剑便把姜思的右手斩了下来——鼎鼎大名的姜思,居然连成名刀法也未施展,便断了一臂,伤口惨烈而赤黑,骨裂肉掀。
姜思断臂,立即以左手接住断臂,马上逃离——没有呼痛,没有惊愕,连刹瞬间逃亡的机会也没有放过!
没有人料到姜思会败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驾舆的番子脚都软了。
舆上的田大甲立即拔剑。
大汉却已拔空而起,一如天神一样,只见他一剑砍下,十尺余宽十余尺长的轿舆,连纱带帘连枕带缎给一剑斩成两段。
田大甲的剑也斩成两段。
田大甲亦成了两段,裂开处肉翻而焦黑。
剩下的番子登时四散而逃。
那汉子在月下抚剑,像追思什么似的,忽然问:“你们可以出来了吧!”
“好剑!”“躲”在“老鬼子酒馆”的雷便推门而出。
“好剑法!”莫痴远道。
“好武功!”夏阳亦衷心佩服。
“好汉子!”车利子跃下树来,道:“却不知酒量好不好?”
那汉子豪笑起来,震得手上的剑呜呜发声,就像发出好痛快啊的共鸣一般。
那汉子当然就是章大寒。
于是他们就一起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他们聊起“孔雀楼”的婊子,章大寒对一个叫“白娘姨”的念念不忘,于是车利子就以嘲笑他的口吻说了那句话。
结果章大寒就要与他决斗。
他实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章大寒,可是又不能不应战:
——因为章大寒决定的事情,也一如他已经刺出去的剑一样。
车利子没有办法。
他也不欲江湖好汉他人取笑他是“无胆匪类”。
他只好选择地点:
老农溪畔。
河宽十一尺、深十四尺之地。
天气潮湿,雾大而浓,烟水茫茫。
章大寒在河西。
车利子在河东。
“好,我们不见胜负决不罢手;”车利子说,“谁先走作负论。”
“好极了。”章大寒豪笑。
然后车利子便笑吟吟的拔剑,等章大寒越过河来。
章大寒自然不会客气——他的轻功虽不如何,但十一尺宽的河流,还决难不了他。
可是,每次他要越过河来的时候,车利子都发出暗器,同时间,夏阳扔出河边的石块、莫痴远在半空截击他,雷便更以长鞭迎击他。
只要他一回到河西,他们便决不过来追击他。
章大寒几次闯不过对岸,气了,急了。
他又不会游泳。
对方也不想(要)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章大寒吼道,“这算哪门子的决斗!?”
“决斗是你自己要的;谁先走便作负论,也是你自己说的。”车利子好整以暇的道,“你过不了河,你走吧。他们没帮我以众欺寡的决斗,只不给你过河,不算群殴,并无毁约!”
章大寒一向没有耐性。
他十九次硬闯,但十九次都给迫了回来,有次还溅得衣衫尽湿,狼狈异常。
“算了吧,”车利子悠然的说,“咱们还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相看两不厌,相对无言吧。”
过了几个时辰,车利子、雷便、莫痴远、夏阳等人居然还轮流守着河岸,烤肉饮酒,吃得津津有味;还在剑上串着烧肉,香味四溢,来引诱章大寒:“你饿了吧?不如到街口那小镇去吃点东西再来吧——不过,谁先退就认输哦。”
他们都知道豪侠章大寒一向嘴馋。
章大寒块头大,也确是特别容易肚饿。
——这一来,眼看人吃得酒醉肉香的,他却没半点东西填肚,真的是心无战意、斗志大灭了。
(真想就此不打了。)
可是章大寒一向顽强、固执、性子拗得很。
他不肯认输,就只好眼巴巴的任人奚落,看人大快朵颐。
车利子等人知道:只要守得住河岸,便不怕章大寒不认输,因为他们已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他们就不相信一向贪吃的章大寒能憋得往三天不吃饭。
——就算他能够撑下去,亦早已手足无力了,要制胜有何难哉!
“认输吧,”车利子半调侃半劝告的说,“你快要变成河边一颗化石了。可怜!”
——要章大寒不服气而认输要比登天还难吧?
马在河边吃草,不时发出低嘶,踢着蹄子,似乎在嘲笑章大寒。
(不管了!)
(忍无可忍!)
章大寒决意要全力出击!
他将“寒食神剑”刺入水中。
月芒下,水流立即全黑,就像倾住了一百桶墨汁入河水里一般!
车利子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剑光已挑起了水花。
黑色的水。
黑光。
(没有比在黑夜里的黑点更难应付的暗器了!)
——车利子的暗器再多再密,雷便的鞭再长再辣,莫痴远的轻功再高再快,夏阳扔的石头再重再劲,也断断截不往这些比烟花更快而密、比鞭子更疾而无定、比轻功更飘忽而刁钻、比石头更灵动而细碎的“黑光”!
当车利子、夏阳、莫痴远、雷便分别用剑芒护住全身、躲在巨石之后,以急鞭卷开“黑水”、或急退以避开这些黑色的水花之际,那把黑色的剑,已越过河东来,架在车利子的脖子上。
“我是服输的。”车利子长叹,望定身前这名大汉,“可是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车利子一说服输,章大寒马上收剑。
“以后别在话里辱及我妹妹。”章大寒的语音变得极有感情而且极痛苦,“小寒她尸骨未寒……”
车利子等人立刻明白了。
“对不起。”他说,“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并为了表示你接受我的道歉,我这匹马,名叫‘飞月’,你收下吧。只要你对它好,它是不会摔你下马的——你是真壮士,已有好剑,唯缺良驹。”
章大寒眼睛发了光,手上的剑也发出一种黑色的光芒:“那真的是一匹好马。”
那马在月下,长嘶一声,像回了一句话。
三天后,章大寒在“可以茶庄”里,得意洋洋的跟他的挚友游侠纳兰和浪子方柔激在推介他的马:如何好、如何出色、骑上去如何腾云驾雾……
忽见一个铁桶一般的大汉闯了进来,正是雷便:“不好了,车十一哥在集集镇给人狙杀了,伤口骨赤肉黑,大家都说是你杀了,要找你寻仇,我特别来通知你一声,还是快些儿逃跑吧……”
话未说完,章大寒已马上上了马。
马悲鸣一声,似知故主已遭毒手,怒蹄而去,还差点撞倒雷便。
雷便急闪之际,听到纳兰跌足道:“他一定是赶上集集镇去了。”
方柔激喃喃的道:“他这样去,可要出漏子的。”
就这两句话之间,“飞月”已风驰电掣,只剩下远方的一点儿似是一抹就去的灰影。
第二章 凶手追凶
他是凶手。
所以追凶。
章大寒赶到集集镇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在镇口。他下马,走近,人群散开,便看到“天机组”里主持“十一月”分堂的“烟花神剑”车利子的尸体。他背后中剑,剑自肩胛直裂开至盘骨,伤处肉焦、骨折、皮黑、筋碎。那一道伤口不但几乎把他斫成两爿,余力还震碎了他五脏六腑,好霸道的剑!章大寒觉得那伤口很有点眼熟,然后觉得为死者可惜,才发觉人群已散了开来,并在较大的距离外形成另一包围圈: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上前;人人都恨恨的盯着他,人人都狠狠的把手扣在随身兵器之上;他听到沉重的呼息声,他听到爱马“飞月”不安的低鸣。
他扪了扪鼻子。
还用手拨了拨乱糟糟的胡子。
然后才发现这些人里除了有“天机组”十一月分堂的“初七”:“独行天下”莫痴远、“廿八”:“阳光巨石”夏阳之外,还有“蜀山神君”、“化骨龙”尤一般、“大漠一点蓝”于星若、“孔雀王子”廖非同、返璞道长、还空大师等这一众武林高手。
章大寒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以一指捺住左鼻翼,“飕”的一声,右鼻翼喷出一道青涕,落入道旁草丛。
众人唬了一跳,有的还退了一步,都以为章大寒要发放暗器动手。
“奶奶的,这几天,很火燥!”章大寒咕哝地说,“不是上痰就是塞喉,气起来一剑把鼻子割下来,把喉咙切断算了!”
大家目光烁烁,都没作声。
“你们看出来没有?”章大寒煞有其事的说:“他是怎么死的?”
“你说说看。”其中返璞道长以他衰弱已极的声音说。
“他当然是给暗杀的,对方在背后斫他一剑,要不然,以车某人的武功,还未必会丧在这里!”章大寒说得头头是道:“这种剑法,这种手法,天下能为者,也不过三数人而已。”
“化骨龙”尤一般冷哼道:“那么说,有能而为之的,兄台认为有谁?”
“简单,”章大寒洋洋得意的道:“单以武功论,像‘武林帮’的帮主敖独、‘江湖派’掌门李太绝、‘意思堂’总堂主李意思、‘武学功术院’院主善战大师、‘振眉诗墙’墙主直立掌柜、‘刀一出手、人鬼不留’舒星一、‘游侠’纳兰,还有我‘豪侠’章大寒本人,要杀车利子,都轻而易举。不过,要是车利子所信任的人下手暗算,他可防不着!”
“孔雀王子”廖非同也冷笑了起来,眼神充满了敌意:“有意思,你自己承认,要是杀车利子易如反掌,那就好了。”
“你错了,是轻而易举,不是易如反掌;”章大寒更正道:“反掌,太容易了,那也未免太不把老车放在眼里了;至少是轻而易举——毕竟要举:举一样东西,多少得费点气力,有时候,也不是说要举就举的,有些东西也不是能举就举的——你奶奶的,你要不信,你现在就‘举举’看!”
“孔雀王子”廖非同出身世家,养尊处优惯了,对章大寒这种粗言豪语,当然受不了,一时变脸。
还空大师忙合什道:“阿弥陀佛。”
章大寒瞠目对之:“是不是每个出家人在要说话前都要先念一回佛才能导入正题的?”
还空大师干咳一声:“檀越说笑了。车大侠生前为人行侠仗义,而今给人狙杀,咱们正在此地商议,为他找出凶手来,以还公道。”
章大寒笑道:“听来,大和尚身在空门,心在江湖,怀挟恩怨,恐怕犹比江湖中人还烈呢!我看你不是四大皆空,而是四大皆凶呢!”
“放肆!”尤一般怒叱一声。
还空大师倒不懊恼,只微笑扪髯,道:“迷时三界有,悟后十方空。出家人也是人,当得成人才成得了佛。老倒疏慵无事日,安眠高卧对青山,对老衲而言,最是相宜。不过,佛就是爱,普渡就是行侠,而今车大侠惨死道上,尸骨未寒,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