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1-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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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行进的车子才刚开过去,店里的人立刻走了出来。静信从後视镜看到众人在後面低头行礼,目视着车子的离去。
从御旅所转弯开上柏油路之後,静信发现路上的行人比平常多出不少,大概都是打算前往後藤田家吊唁的村民。他们几乎都朝着沿小溪开辟而成的村道走去。当静信打算超越他们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回过头来,向着紧握方向盘的静信点头致意。
这就是静信背负的宿命。
原来是副住持。
武藤看着超越他的白色轿车扬长而去。
他身上没穿袈裟,大概是已经诵经完毕了吧。
一脸困惑的结城看着嘴里喃喃自语的武藤。
今天早上武藤来找他,表示村子里有人过世。村民在办丧事的时候都会互相帮忙,邻近的人家甚至还组成治丧互助会,替家中有人过世的人家办理後事。结城知道村子里有这个组织,不过尚未成为互助会的成员,武藤还是第一个找他前往吊唁的人。熬了这麽久,终於打进村子里的社会结构,结城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过跟着武藤出门之後,结城却发现住家附近没有人在办丧事,只见武藤一个劲儿的走出中外场,朝着北边一路走去。结城原本以为丧事是办在寺院里面,然而武藤看来也没往佛寺前进的打算,直接杀进上外场。这个举动让一直认为治丧互助会只是社区组织的结城感到十分奇怪,他不明白为什麽要大老远的跑到上外场帮忙丧家处理丧事。
武藤先生。停下脚步的结城叫住走在前面的武藤。为什麽要到上外场?不是应该到寺院才对吗?
我们是治丧互助会,所以直接去後藤田家。
那就怪了。
就在结城打算弄清楚互助会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名正从路旁的田埂爬上来的人。
广泽先生。
你好你好。
为人客气的广泽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原来两位也是互助会的啊?
难道广泽先生也是?
结城愈来愈搞不懂了。他与武藤都住在中外场三班,广泽住在第几班不太清楚,不过结城可以确定他不是三班的人。既然如此,为什麽他也得参加上外场的葬礼?
广泽与两人并肩而行,似乎发现了结城心中的疑惑。
我也是隶属於中外场三班的治丧互助会。
可是
不过我住在六班,互助会不是以居住地区来区分的。
结城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写满了问号。
结城先生住在中外场三班,我住在六班,这只是行政区域的划分罢了。外场在行政上的正式名称叫作外场校区,由六个地区共同组成,每一个区代表一个部落。各个部落之下又细分为好几个班,因此这纯粹只是便於户籍管理的一种措施而已。
治丧互助会不是以行政区域划分的吗?
嗯,因为村子里有所谓的本家和分家之别。互助会一开始也是以各班作为区分,可是人口一多之後,就会有人从本家分校出去,这些分家很自然的就隶属于本家的互助会。无论喜事或是丧事都一样,不可能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做壁上观嘛。
原来是血缘的关系。
没错,就是这麽回事。记得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村子里有个喜庆互助会,专门协助互助会的成员办喜事。只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分家的人就算要结婚,也不会特地选在本家举行婚礼。
喜庆互助会和治丧互助会是同样的组织吗?
严格说来两者有些微的差异。治丧互助会隶属於佛寺,喜庆互助会则隶属於神社。治丧互助会以治丧主委为首,与佛寺的信众组织关系密切;喜庆互助会的领导人则称为总干事,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因此在同一个家族里面,治丧互助会和喜庆互助会的成员有时会出现不一样的情况。
我懂了。一旁的武藤突然插话。难怪你刚刚一脸迷惑的样子,原来就是这里搞不懂啊。
结城只能苦笑以对。
我就觉得奇怪,办丧事不选在佛寺里面,怎麽会跑到上外场去。原来是血缘的关系啊。
没错。虽然我住在六班,本家却在三班,因此隶属於中外场第三组的治丧互助会。後藤田家的情况也一样,虽然住在上外场,却同样隶属中外场第三组。
原来如此。我家附近也住着一家姓广泽的,那里就是广泽先生的本家吧?
广泽笑着摇头。
结城先生附近的广泽家也是分家,三班最靠近南边的那户人家才是真正的广泽本家。那户住在结城先生附近的广泽家在百年前或许跟我们有血缘关系,不过现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像陌生人一样。
经你这麽一说,我才想起最南边的那户人家也姓广泽。姓广泽的人家好像还不少呢。
广泽轻轻的点了点头。
村子里有所谓的四大姓,分别是竹村、田茂、安森和村迫四家,这四户人家的祖先据说就是开辟外场村的拓荒者。我们广泽家排名在四大姓之後,是村子的第五大姓。不过这阵子田茂家和村迫家的成员逐年介绍,广泽家的人数应该早就超越他们了才对。
结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外场村的开辟大概是在
应该是在江户时代初期吧。
也就是说那四大家从江户时代初期就一直绵延到现在?
对於生在都市,长於都市的结城来说,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结城虽然是典型的都市人,父亲却是来自东北,母亲的老家则是在东海地方,而且都不是在地方上绵延数代的大家族。至少结城就不知道自己的曾祖父母来自何处。
应该是吧。山上的佛寺是在外场村建村一百年之後才开寺的,当时就已经有四大家和广泽家了。不过那个时候还没姓氏就是了。
真是不可思议。结城吁了一口长气,脸上净是赞叹不已的神情。这就叫做落地生根吧。
广泽露出一抹微笑。在结城眼中看来,广泽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身为外场子孙的优越感,仿佛在嘲笑至今仍被当成外人看待的自己。
静信沿着溪畔的村道一路北上,经过刚刚才从那里出来的上外场部落之後,转入通往山入的羊肠小径。上外场以北的村道没有路肩,路面变得十分狭窄,沿着北山的山麓一路往北蜿蜒而上,坡度称不上陡峭。
道路一侧的枞树林十分茂密,以鹅卵石砌成的挡土墙上长满苔藓和蕨类植物,年代十分久远。道路的另一边也被枞树林覆盖,树林的後面就是潺潺流水。不过这一带是一座深竣的溪谷,从村道上看不见底下的溪流。俞往山里走,河床上的溪流就俞细小,最後与村道分道扬镳。这时勉强能够会车的村道两旁全都被茂密的枞树林遮蔽,什麽也看不见。路旁没有护栏,道路正中央也没有分隔线。
被枞树林遮蔽视野的静信在两旁树干的护送之下,开着车子翻越北山的山顶。通过最後一个弯道之後,豁然开朗的山谷顿时映入眼帘,山谷之中的洼地有个小小的部落。沿着山腰一路迂回前进的静信终於来到北山的另一侧,那个小小的部落就是山入。
道路从村道变为更狭窄的林道,一路指向北方的小部落,狭窄的道路两旁看得到几处零零星星的梯田以及人家。山入原本是樵夫入山伐木时的据点,自从伐木业逐渐式微之後,人口就大幅减少,如今偌大的部落只剩下三个居民而已。
整个山入静得有些吓人,只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在微风吹送之下,从开启的车窗不时传了进来。山入向来是个安静的地方,然而现在的山入却让人静信有种误入废弃村落的错觉。或许再过几年之後,山入真的会成为无人居住的地方吧。村迫秀正、三重子夫妇以及大川义五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
静信环视四周,看着这个即将步入历史的部落。蜿蜒曲折的林道就像条毛线一样,将两侧的山坡缝在一起。山入大概有十几栋屋子,不过大部分都早已无人居住,尚有人烟的屋子只剩下两栋而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总是损毁得很厉害,有几栋房屋的屋顶甚至早已坍塌。这几栋屋子若是在其他六个部落,一定会被喜欢乡村生活的都市人买下,甚至是直接搬迁过来,不过山入的废屋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茂密的枞树林正虎视耽耽的打算将整个部落吞没。
这时静信的目光停留在跟前的一栋废屋。紧闭的挡雨板上面钉着一块全新的木板。心中闪过一丝讶异的静信很快的开过那栋废屋,朝着更里面的屋子前进。一直没接听电话的屋主可能到山里去干活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静信还是决定到村迫家来看看。
山入的每一栋房子都比路面高出许多。当初建造屋子的时候,屋主都习惯在山腰上铲出一块平地,然後再搭起石墙。出入口一定开在道路附近的斜坡旁边,以方便进出。静信将车子停在斜坡上,朝着玄关走去,一边思考该如何将讣文告知屋主,一边打开玄关的大门。面对庭院的挡雨板半开半掩,玄关旁边的窗户也关得紧紧的,在这个大热天里显得十分突兀。然而让静信感到不对劲的,却是从玄关内侧传出来的阵阵异臭。那种类似腐臭的异味,让静信的心中闪过不详的念头。
村迫先生。
静信拉开嗓门,却听不到对方的回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静信只好走了出来,从外面环视屋子的四周。
村迫先生,你在家吗?
静信又拉开嗓门大声呼唤,内心不断的祈祷。心中的疑惑挥之不去,屋子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人从屋内探头,也没有人从一旁的仓库里面走出来。面对庭院的窗户全部紧闭,连窗帘都拉起来了。村子里的人就算下田工作,也没有紧闭门户的习惯,何况现在正是盛夏时分,为了不让热气闷在家里,屋主在出门之前一定会将门窗全部打开,保持屋内的通风。
大川义五郎可能知道村迫秀正跑到哪里去了吧。不过在离开之前,静信还是绕到後门去瞧个究竟。他发现通往厨房的门,於是便伸手试着想将门打开。
村迫
话还没说完,静信立刻倒退三步。从门後传出的浓郁恶臭薰得他差点当场昏倒。
几只鞋子淩乱的躺在门後的水泥地,上面都沾满黑褐色的斑点。斑点上面爬满了苍蝇,这些苍蝇被开门时的声响吓得到处乱飞,不一会儿就又回到黑褐色的斑点上。
(难道是血?)
黑褐色的斑点看起来就像乾涸的血迹。静信屏住呼吸,战战兢兢的往屋内打量。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石阶,走上石阶之後就是厨房。厨房里面有张小小的饭桌,旁边倒着一张椅子,饭桌也倾斜一侧,好像受到撞击似的。塑胶桌中的一角垂地,桌上的东西倒的倒翻的翻,地板上满是散落一地的东西。静信原本以为是小孩子在这胡闹,可是散落一地的东西却不是玩具。
看起来好像是动物的毛皮。这些毛皮在厨房的地板上随处可见,上面全都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而且还释放出阵阵刺鼻的腐臭。
这是怎麽回事?
静信不由得以衣袖掩住口鼻。在腐臭味的刺激之下,静信只觉得喉头发痒,有点想要咳嗽。意想不到的景象再加上阵阵刺鼻的腐臭,令人为之作呕。比较大块的毛皮看起来好像是小狗的身躯,又像是动物的脚。看似兔脚的褐色物体就跌落在门旁,每一块毛皮上面都爬满了蛆,以及挥之不去的苍蝇。
村迫先生!
密密麻麻的苍蝇被静信的声响吓得四处飞舞。
静信往後退了几步,他知道这些苍蝇都是被血腥味引来的。
一定出了什麽事,否则屋子里的人早就将那些动物的毛皮清理乾净了。静信不知道到底有几只动物死在里面,仓促之下没看清楚固然是原因之一,不复原形的屍块本身也很难辨认。静信只知道好几只动物惨遭分屍之後弃置在内,屍块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静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野狗。外场附近曾经有黑熊出没的传言,不过这只是老人家们茶余饭後拿来讲古的故事罢了,反倒是一群野狗跑进深山自成集团的说法比较令人信服。山里的野狗是否多到足以自成集团,静信并不清楚,不过的确有不少人在山里看过野狗,也有人听过野狗的吠声。
静信突然想起之前经过的那栋废屋,原来这就是屋主在挡雨板上又钉上一块木板的原因。那些野狗该不会以废屋当成巢穴吧。万一那些野狗闯入有人居住的屋子里。
(然後呢?)静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板直通脑门。(当野狗闯入家里四处破坏,这时若屋主打算制止它们)
应该不至於吧?
自言自语的静信环视四周,发现门边倒着一只扫把之後,立刻拾起扫把往後院走去。他深怕会有不知名的猛兽从屋子里冲出来,不时将扫把在左右两手之间换来换去。
静信又呼唤了几次村迫先生,慢慢走到堆放杂物的後院。被屋子和山壁夹在中间的後院十分狭窄,几乎照不到太阳。他还注意到面向後院的窗户是开启的。
静信从半开半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