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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古饰物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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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观
  从六人班回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时常感到觉不够睡。因为我不只每天晚上梦到丁丝洁,还深深被奶奶托那修带来的那句口信困扰着。那句莫名其妙的口信“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取自秦观的词《鹊桥仙》的第一句。
  这首词我从小就耳熟能详,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好词,描写的是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故事。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奶奶带给我的这句词有什么深意。
  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并不喜欢这首词。我初学《鹊桥仙》的时候,曾为其中的意境所感动,大声地在屋子里朗诵。奶奶却皱着眉头看着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说牛郎和织女的爱情看似伟大,实则是最自私的,因为他们为爱情舍弃了身边的亲人,一年只能见一次是对他们的惩罚。
  我当时还因为奶奶诋毁了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爱情而生气,可现在细想想,奶奶的想法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入了八月份,炎热的天气让我愈加烦躁不安。对于奶奶口信的破译丝毫没有进展,于是我想到找那修帮忙,奶奶的事他算是半个知情人,说不定他能想明白奶奶这句口信的含义。就算他也不明白,两个人商量一下,也总比我自己一个人瞎寻思要好得多。
  那修跟我分开的时候并没留下联络方式,幸好我手里有山子的电话,想要找那修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跟山子通过电话后,我又傻眼了。山子说他找了那修好几天了,都没有消息。那修脾气古怪,喜欢独来独往,他已经拜托他爸帮着留意,那修回家赵叔会马上通知他,他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心里有些丧气,无精打采地摞下电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他,却是这种结果。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觉得愈发的孤独。在这个热闹的城市里,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连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孤独得可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何时才能找到那个可以“胜却人间无数”的人呢?
  我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却被迎面跑过来的一个年轻人撞了一下,他对我歉意地一笑,然后从手中一大摞传单中抽出一张递给我,又转身飞快地跑了。
  我低下头,有些发愣地看着那张彩色传单,传单制作得很精美,大片绿色中一男一女含情脉脉地相望,他们手中各握着一片嫩绿的茶叶,在两片茶叶间还连着一根细细的红线。在这幅美图的下方印着几个飘逸的美术字:茶香满园,浓情一生,纤云茶庄,为您打造一生的爱与健康。然后下面是一行比较小的字体:纤云茶庄,感恩十年,特价酬宾。接下来就是茶庄地址和一些酬宾的项目。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每天会有无数个这样的传单被制作出来,我面无表情地把传单卷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刚走了几步,突然一个激灵站住了。
  传单上写的是纤云茶庄,纤云,纤云……纤云弄巧……也许只是个无心的巧合吧……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赶紧跑回垃圾桶,强忍着恶心伸手往里面掏了一把,幸好传单被我卷成一卷,并没沾染到什么脏东西。我捏着传单欣喜地笑了,一抬头才发现周围有几个人正盯着我瞧,我立时臊得满脸通红,飞也似的逃回了家。
  路上我研究了纤云茶庄的地址,离我住的地方可以说相当远,隔着大半个城市,不过幸好他们的营业时间很长,早八点至晚九点,我完全可以在家吃完晚饭,然后走上两百米,坐两块钱的公交车去。在交通便捷的今天,半个城市的距离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晚上七点钟,我带着那份不成样子的传单和一份紧张的心情出发了。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我很少在晚上出门,正好借这个机会打量一下夜晚的沿江市。夜晚的沿江市和白天完全不同,白天的它是繁忙而且充满活力的,而夜晚的它褪去了面纱,透出一份绮丽而慵懒的美。
  在闪耀的霓虹灯下,人们卸去一天的疲惫,勾肩搭背,笑语晏晏。我心里带着三分凄楚七分渴望,有恋人的感觉真好。我想起那修说过的话,他说我们这个家族的人是特殊的。我不知道这种特殊是好是坏,但奶奶的离开、美樱的死甚至丁丝洁的失踪真的只是偶然吗?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连到了目的地都不知道,直到公交车再次启动才慌慌张张地要求下车。下了车,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按照传单上给出的地址,纤云茶庄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其实并不是很繁华的地段,离市中心也比较远,茶庄开在这里,光顾的人应该不多吧。
  在站牌附近徘徊了一圈,我终于看到一栋楼层不高的建筑,建筑风格颇有些独特。一楼的门面是用一些未经雕琢原形态的松木松枝,和一些形状奇特的树根装饰而成的,看起来很古朴,一块硕大的原木匾额上题着“纤云茶庄”四个字,字后面还雕刻着两朵憨态可掬的白云和一片嫩绿的茶叶。
  我拾级而上,原木大门敞开着,门框上挂着细碎的珠帘,映着茶庄内的灯光分外耀眼。我刚刚踏进茶庄就闻到一股茶香,我不懂茶,但却非常喜欢这种香味。
  我嗅着茶香,细细打量着这个地方,它没我想象中大,最惹眼的是面前的一大片原木架子,架子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盒子或瓶子,铁的、木头的、玻璃的一应俱全,大大小小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两米多高的架子。架子前面是一个不到四米长的柜台。架子的左边摆着一张精美的八仙桌,搭配着四个原木椅子,桌子的另一边立着一座木雕,形态独特,但是我没看明白雕的是什么。架子右面则是一道门,门没关,上面也挂着珠帘。
  整天面对现代化的装潢风格,这个茶庄让我有种走进异时空的感觉,时光仿佛一下倒退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就在我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茶庄的时候,突然听到“叮咚”的脆响,有个人撩着珠帘走了出来。
  直到现在我仍记得第一次见到甄巧的情景,恍惚得就像一个梦。她穿着一款素白的旗袍,上面绣着数不尽的暗色荷花,一头黑发随意绾着,上面插着一支青玉簪。只是很简单的打扮,却衬得她那张脸柔媚入骨,看你一眼仿佛魂都要被那似嗔似喜的表情勾走了。虽然她看起来已经不年轻,却独有一种岁月沉淀出的滋味。那感觉就像在品一壶好茶,也许一口两口是品不出好滋味的,但只要再品下去,就迟早会被那蚀骨的香气完全俘虏。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要不她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她说:“买茶叶?”
  我微微回神,然后尴尬地低下头,难道告诉她我是为了解一句口信来的?
  我支吾了两声,突然间落荒而逃。直到跑出大门五六步,我才回头看过去,她仍站在原地,抿着嘴在笑。
  虽然这次探访并不成功,但是我突然对纤云茶庄和那里的老板娘产生了无限的好奇心,更何况还有奶奶的事牵着。我在家给自己做了两天的心理工作,终于说服自己在第三天的晚上又去了一趟纤云茶庄。
  今天她仍然穿着旗袍,不过和那天的不同,颜色是水粉色的。上面用只比身上料子深一点点的粉色丝线绣着团花牡丹,乍一看并不显眼,可仔细一瞧,却是极美。要是别人穿这个颜色,我一定会觉得很俗艳,可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女人见着我就笑了,问道:“小姑娘,来买茶叶?”
  和上次一样,我很尴尬,扭捏地摇了摇头:“我……我就是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女人又笑了:“这会儿没人,你想看就随便看吧,要不,坐下来陪我喝杯茶?”
  也不知为什么,女人那温煦笑容让我真的坐下来了,从那以后,我成了纤云茶庄的常客。
  我了解到纤云茶庄的老板就是那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她叫甄巧,我叫她甄姨。本来我想叫她甄姐,可是她坚持不肯,说她的年纪已经当不起那个称呼。这更让我好奇她的年纪,可是却问不出口。
  甄姨在沿江市没有亲人,独自经营着这间茶庄,她的住所就在茶庄的上面。茶庄雇用了一个男性员工,名叫小甲。小甲每天白天上班,等他下班了,甄姨就独自站柜台。
  我每次到纤云茶庄都选在晚上六七点,那个时间段人少。每次我来,甄姨都会沏上一壶好茶,让那好闻的香气布满整个茶庄。
  直到第四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才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问出口。
  “甄姨,你知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吗?”
  甄巧一愣,然后笑了:“我当然知道,秦观的词,牛郎织女的经典爱情。”
  “你这里叫‘纤云茶庄’,跟这首词有关吗?”
  “那倒没有关系。我这里叫纤云茶庄,是因为在将近百年前,这里原址曾经有过一家纤云绣坊……”
  “纤云绣坊?”
  “嗯。”甄巧呷了一口茶,“纤云绣坊在当时名气非常大,据说就连袁世凯庆典时穿的礼服都专门上纤云绣坊定做。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纤云绣坊的覆灭和它的崛起都关系到一句话,就是你刚才说的那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甄巧短短的几句话就完全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特别是她最后说的那句,更让我心中一颤!
  “怎么回事?”我急切地看着甄巧。
  “别急,”甄巧笑了笑,“先让我喝完这杯茶。”
  茶香犹在,甄巧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民国三年,有一家纤云绣坊在沿江城悄然兴起。其实那时候这里并不叫沿江市,但是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姑且就叫它沿江城吧。
  在纤云绣坊还没有开业的时候,沿江城里的大小绣坊有好几家,绣坊属于手工作坊,占地不大,工序也简单,只需要一间屋子、几个绷架和几个绣娘就可以开业。大规模的绣坊在当时有两家,一家叫独绣,另一家叫万珍。这两家绣坊都颇具实力,不光手里握有大批绣娘,而且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技艺和固定的客源。
  纤云绣坊成立之初,规模并没有独绣和万珍大,地点也比较偏僻,不过好在绣坊老板郑玉是个脑筋活络的人,他用各种手段为绣坊拉来不少客源,使得绣坊慢慢兴旺起来。不过让绣坊真正意义上超过独绣和万珍的,却是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叫弄巧。
  弄巧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她刚来绣坊那天,天上下着很大的雨,她拍着绣坊的大门说要躲雨,绣坊的管事李大娘看她可怜就放她进屋。
  弄巧进屋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冷得直打摆子,她头发上插的一支造型奇特的蓝色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着,李大娘看着奇怪,禁不住多瞅了几眼。
  当时绣坊里的人正因为一件绣活儿为难,那件绣活儿是给一个富商做的,听说是要给市长夫人过生日用的,要得很急,而且必须质量上乘,富商走前还付了为数不少的定金。郑玉非常紧张这笔生意,因为一旦做出好口碑,就意味着纤云绣坊的生意终于能挤进沿江城的富人圈子,和独绣、万珍两家三足鼎立。如果失败,他们非但赚不到钱,更会在同行面前大失颜面,以后想在沿江城立足都难。
  说起来那个富商在他们这里只定做了一件绣活儿,就是绣一件宽一米、长三米的八子戏鲤鱼图。做这行的人都知道,绣山水风景花鸟鱼虫容易,绣人物却最考绣娘的功夫。而且富商来时曾明白地说过,这是为市长夫人贺寿的礼物,市长夫妇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所以这八子戏鲤鱼图必须绣得生动有特色,让人眼前一亮,要是纤云绣坊能让他满意,来年他绸缎庄的绣活儿就都包给纤云绣坊做。
  郑玉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纤云绣坊内的绣娘逐一试过,竟没有一个人能把八子戏鲤鱼图绣好。郑玉和管事李大娘都犯了愁,难道摆在面前的机会,就眼睁睁让它溜走?
  要说有些事,可能真是老天爷事先安排好的。那个躲雨的小姑娘弄巧,一副可怜兮兮、瘦骨嶙峋的模样,她换上李大娘给她的衣服后,指着那长达三米的绷架,怯生生地说了一声:“我能试试吗?”
  没人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有好手艺,因为绣花不只靠天分,更多的靠的是年头。十年时间才能出一个好绣工,说的是那些日日和绣花针打交道的女人。不信归不信,李大娘还是让弄巧试了一手,却没承想这个小姑娘实在是绣花的高手,她下针快捷、准确,针法独特,竟拥有众多绣娘都没见过的绣技。
  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抱着锦鲤戏耍的小儿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生动的表情、灵活的眼神还有那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真是让人喜不自禁。不光是这些,就连小儿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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