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手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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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警手记》
作者:鲁奇
第一章 不死囚徒
一 冰柜里的犯人
站在那个躺着死人的冰柜前。
我想离开,他却一把拉住了我。
“既然来了,当了狱警,这点小事就怕成这个样子?胆小鬼!”他厉声喝道。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
我慢慢走上前去,站到那个冰柜前,低下头。
他撒谎了。
冰柜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那是我永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2008年2月4日,我28岁,被分配到了监狱病犯监区工作。
尽管我报考的是政治处宣传干事,还是要下监区,当狱警。
更令我没有想到是,我会与她相识,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天,零下二十几度,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监区教导员带我从机关楼,徒步走向相隔几百米的监区。
他是位中等身材,温文尔雅的三十多岁年轻警察,他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赶往未知的未来。
我看到白色的监狱围墙、铁窗密布的监舍大楼离我越来越近。
他低着头问我:“你身体状况怎么样?”
“身体健康,没什么问题。”我一愣,他怎么突然问起身体来。
“从今以后,你要利用业余时间锻炼身体,我们监区是全狱唯一的一个病犯监区,里面关的都是病犯,残疾、肝炎、结核几乎占了一半……”
“会不会传染啊?”我问他,
“在传染期的病犯都已经转入病犯监狱;我们监区的罪犯都是病情较轻的;传染危险不大,但病毒还是有的。”
我有种跌进万丈深渊的感觉——
我不是警校毕业的学生,我比对监狱的陌生程度不亚于新投监的犯人。
我抬起头,已走到监院大门口。
进入监狱前,我把手机锁在门外的手机箱内——监狱规定严禁带手机进入监区。
看守大队民警在核实我的身份后,由教导员签字,留下了我的照片。
随着铁门的关门,我步入了监狱院内。
我第一次站在被高墙、电网包围的院子内,莫名的压抑感令我喘不过气。
教导员他走出几步后,回过头对我说:“后楼冰柜里有个死人,晚上,值班民警会带你去查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啊?死人?”我说。
“只是例行检查而已,看一下冰柜电源是否通电。”
“嗯。”我点头答应。
院子里穿警服的狱警和穿灰白条“斑马衫”的犯人从我身边穿行而过。
监狱内俨然就是一个社区。
监舍楼内处处张灯结彩,贴满了对联、挂满了彩灯。
“还有一天就要过年了,监狱里的犯人也要过年的。”教导员解释说,“因为我们监区有病犯,所以,被安排在顶楼四楼,我们有两个分监区,平时重病犯人基本上不出监区,病情较轻的犯人会出工劳动。”
上楼时,一队队其他监区的犯人从我背后跑了过去,一窝峰地冲进了监舍。
犯人们用狼一样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穿便装的我。
过了“隔离区”四个字时,我到达了病犯监区。
教导员把我送到值班室,然后,向值班民警叮嘱一番后,他就走了。
值班民警是三十多岁的瘦高男民警,方脸,大眼睛,他说:“我叫刘达。”
“我叫齐枫。”
“好的,小齐,你先在值班室休息吧!”他把我安置在值班后,就过去了锁了监门。
值班门口是铁门,铁门栏杆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值班民警姓名、押犯人数。
透过铁门的拦杆可以看到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廓。
走廓右边是一个个罪犯寝室,走廓左边是储物间、厕所等。
走廓里面灯光明亮,墙壁上挂着黑板,上面是罪犯写的一些小诗和改造宣传语。
黑板旁边是一张大榜,上面写着每个罪犯的姓名及月考核分数。
光头、穿着毛衣毛裤的罪犯们在走廓里来回走动。
他们在洗衣服、剃头、抽烟、闲聊、打扫卫生。
像个热闹的大学生寝室,里面还不时传出电视机的声音。
我心里还在惦记着那个冰柜里的犯人,同时,也陷入了无尽的沮丧。
我对监狱是完全陌生的,我父母是普通教师,我从小酷爱武术,练就了过硬的笔杆子和运动员一样的身体。
我大专毕业后成为一名镇政府临时工,当过人口普查员、政府秘书。
工作八年后,我决定换一种生活,因为不是公务员,相亲屡屡受挫。
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失眠,健忘,几乎抑郁。
我们吃过晚饭后,小刘依然不提那个冰柜的事。
我忍不住地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那个冰柜?”
他微微一笑,“别着急,天黑以后,到时我叫你。”
晚上七点,看守大队巡逻队的民警开始每个楼层“点号”,也就是点犯人数。
犯人们在监门内的走廓里蹲成整齐的两排。
小刘打开监门走了进去,他站在走廓中间,停下。
然后,他开始向走廓深处走,犯人们喊着:“一、二、三、四……”
每个喊数的犯人都会站起来,像慢镜头回放的多米诺骨牌。
他们站起来的速度和小刘的步伐刚好吻合。
小刘走到走廓尽头时,犯人正好喊到了“九十九。”
点号完毕,看守大队用他们的专用锁锁上监门。
锁完监门,小刘开始写值班记录,很认真地写了十分钟。
晚上七点二十分,天黑透了。
小刘从抽屉里拿出手电,严肃地对我说:“我们现在就去吧!”
“去哪儿?”
“看冰柜里那个人?”他穿上警服大衣,关上值班室的门,走下楼梯。
我紧随其后,我十分好奇,“他怎么会在冰柜里?”
“他是跳楼自杀的!”小刘说。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下午,他撞开生产车间的窗户护栏,跳楼摔死了。他精神有点不正常。”他说着,向我诡异地笑了笑:“是不是害怕了?”
“怎么会?我可是工作八年的人哦!”
“工作八年?也不一定有胆量!”小刘回过身,帮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锁,“明天,我去给你弄套警服大衣,你这样穿便装走来走去,是不行的。”
我们两个人在寒风中走了五分钟,终于到了那栋放冰柜的大楼。
大楼黑洞洞的,平时是犯人教室,晚上一个人都没有。
放冰柜的房间是在一个单独隔离的区域,门上有一大锁。
小刘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打开了大门。
大门离地面很近,推开时,我听金属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
小刘打开灯,我看到走廓里很干净,也很暖和,有股热气扑面而来。
冰柜就放在左手边的一个屋子里。
小刘把小屋子的灯打开了,他走了进去,打开冰柜的盖子。
我站在他身后,盯着那台知名品牌的冰柜,心里有点发毛,故意转移了视线。
这时,小刘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往前一拉,说:“来了就检查一下嘛!”
我被他拉到了冰箱跟前,心跳突突地跳个不停。
冰箱里空空如也。
他坏笑了一声:“他不在这个冰柜里。”
我转身一看,屋子里竟然还一个冰柜,那个冰柜更大,更阴森。
“他的脸摔得稀巴烂,你还是别看了。”说着,他走向了那个大冰柜。
我看到他正缓缓地推开冰柜的透明盖子,我屏住呼吸,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他满脸肃穆地注视着冰柜内部……那个冰柜是通电的,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突然激动起来,双手胡乱的拍着冰柜,“谁把电源拔了?”
“怎么可能?指示灯是亮的!”我说。
“可是,冰柜怎么还会有水呢?”他把手朝着我伸了过来,我向后退了两步。
他手里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血。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冰柜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大着胆子,对小刘说:“你手里的是血!”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水啊!”他冷笑着,“不信,你来看啊!”
我有点害怕,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想离开,他却一把抓住了我。
“既然来了,既然当了警察,这点小事就怕成这个样子?胆小鬼”他厉声喝道。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我站定了。
我走上前去,站到了那个冰柜前,低下头。
他撒谎了。
冰柜里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两具……
二 夜班惊魂
那两具尸体一老一少,年老的脸型扭曲,年轻的身上布满伤痕。
“两个都是跳楼死的?”我说。
“年老的是跳楼死的,年轻的是打架死的,被刺了26刀,死得很惨。”他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吧!”
“没有,我只是紧张,有点不适应。”我说。
“在监狱上班,可能随时会碰到意外,除了自杀、斗殴等非正常死亡外,还会有罪犯病重死亡的。对于病犯,我们都是及时救治,既使是无亲无友的三无罪犯,我们也是全力挽救生命;对于有死亡危险的罪犯,我们除了及时办理保外就医外,就是与家属签订死亡协议,防止罪犯死亡后发生纠纷——一些犯人突发疾病,还是令人防不胜防。你要敢地面对。”他说拉上了冰柜的透明盖子,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小刘听到讲回话!”
小刘回话:“收到,请讲。”
“监区里有个犯人心脏病突发,赶快回来。”
我和小刘回到监区时,我看到监内部分犯人在叫嚷着,监区长让他们都回自己的寝室,犯人们乖乖地回去了。
这时,看守大队巡逻队的民警和120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都来了,民警打开监门,把那个心脏病突发的犯人抬上了单架。
我站在监门口,看到那个犯人被抬了出去,他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凶狠,脸色惨白,身材高大,只有一只左臂;臂膀上纹着一条青龙,右臂只有一半——他是个残疾犯。
小刘要陪那个犯人去医院,他说他没有带手机;他说想借我手机用用,我把我手机箱的钥匙给了他;他走后,值班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监区长安慰我不要担心,有事情随时找他,而且,楼层的另一边是二分监区,那里还有两名民警在值班。
我站在上锁的监门外,看到监区走廊里有值星员(值夜班的犯人),正坐在小凳上聊天的,走廓里静悄悄的,原来在走廊的走动的犯人,都已回到了各自的寝室。
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络腮胡子的中等身材男犯走到监门口,满脸堆笑。
我们只隔了一个铁门的距离。
他狡猾的望着我,说:“新来的?”
我没有理他。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实冰柜里那个从楼上摔下去的家伙,是被人推下去的。”
“被谁?”我没有抑止制住好奇心。
“就是刚才抬出去的那个家伙!他是整个监狱里最怪异的一个人,他每天都喜欢把耳朵贴在地上,听来听去,之后,一惊一乍,胡言乱语。”他嘿嘿地笑一声。“不过,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了,如果你想今晚睡个安稳觉,就老老实实的。”
说完,他悠然自得的走开了。
我回到了值班室,锁好门,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喊声从梦中惊醒,监门被人“哗拉拉”撞得响个不停。
我腾地从床上起来,喊道:“怎么了?我马上就来!”
我打开值班室的门,一个头上正在流血的青年男犯,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我赶紧向监区长汇报,之后,按照他的指示,用对讲机喊监狱医院的医生。
不一会儿,巡逻队民警及监狱医院的医生就来了,他们给青年男犯包扎了伤口,那家伙只是擦破点皮。
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晚上,我去厕所时,刚一进去,就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头撞到了墙上。”青年男犯十分委屈,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当时,我迷迷糊糊的。”男犯抹着眼泪,像个孩子。
有几个犯人从寝室探出脑袋看热闹,监区长喝斥几声,犯人们都缩回了脑袋。
监区长又仔细看了青年男犯的伤口,始终没有问他一句话。
我很疑惑,我对监区长说:“他受伤了!”
“他经常受伤,你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精神有点问题!”监区长对他似乎了若指掌。
青年男犯在监门口又抹了一会儿眼泪,之后,被两个犯人扶了回去。
他精神有问题?我不相信,他这么年轻,充其量也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