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演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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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女儿,于是,我也没好意思提到我爸要见莫兰的事,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我爸是晚饭前回来的。他回来之前,我已经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独自待了四个半小时。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去一次郦雯家,我想知道老爸是不是去找过她,我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是我几次走到门口都停住了。我有太多的话要问她,但我不希望当着我爸的面。
家里空荡荡的,我在自己的房间坐了两个小时。
后来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有种错觉,我感觉到我妈在厨房里给我做点心,于是我打开门,奔到了厨房,但那么却空无一人。
她的围裙扔在案板桑,水池边还放着洗好的碗,她的茶杯里还有尚未冲洗掉的茶叶,还有她的脱鞋横七竖八地被丢在厨房的门口,她总在那里换鞋;她的皮包就挂在门背后,一个褐色的牛皮包,那是我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名牌,价格昂贵,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很少用它;在它的旁边挂着她的另一个包,那是她最常用的小拎包,她上班或出门时,总带着它,我想,她最后一次出门时,一定也带着它。
我取下包,拉开拉链,几件我熟悉的东西呈现在我眼前,朴素的红色钱包,一块丝质手绢,一个金属材质的口红,一副太阳墨镜和两块小小的巧克力。这些全是我妈平时的常用之物, 除了那两块小巧克力。大概是遗传的缘故,她的血糖指数一直不好,所以,她平时几乎从不吃糖。我猜想,那两块巧克力是她同事分给她的小零食——在他们公司,几乎每天都有人带零食来给别人分享——她分到这两块巧克力之后,就打算带回来给我吃。其实只要有好吃的,她都会带回来给我,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两块巧克力,几乎挪不动步子。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生最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给我买糖,给我叠被子,喊我起床,给我做夜宵了。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蓦然,我觉得被什么东西击倒了。
我从来没像今天那么想听到她的声音,我想,假如她现在将同样的问题问我100遍,我也会耐心回答她100遍,只要她能回来!
只要她能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然而我明白,她再也回不来了。从今以后,我能看到的只有她的照片。
“嘀铃铃——”
有电话在响。我耽搁了很久才迈开步子。
“喂。”我说。
“呀!你回来啦!”那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听不出是谁,但我知道那是个女的。对方好像意识到这点,连忙自报家门,“林致远,我是莫兰呀。我喉咙哑了,刚刚去挂水了才回来。”
“你好点了吗?”我低声问。
“烧还没退。昨晚你爸给我家打来过电话,可惜我发不出声音,只能让我爸代听了。”她咳嗽了两声才说,“你和你妈的事,谢小波都告诉我了。”
谢小波是莫兰的同班同学,他们两个都是英语社团的骨干。
“哦,是吗?”我敷衍道。我在考虑要不要跟莫兰提起我爸想见她的事,其实,我真不希望我爸去打扰我认识的人。
“林致远,我觉得你爸昨天的问话有点怪。”我听到她说,“我有种感觉。你爸好像在怀疑你妈的事有别的原因……我是说……也许没那么简单。”
他的意图一定很明显,不然莫兰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问了你些什么?”
“他让我爸转告我,他想知道郦老师跟我提到你的时候,说过的每一句话。”
“每一句?”
“每一句。他说他希望我能写下来给他。”
老爸一定是疯了。他怎么能这么要求莫兰?即使莫兰写下来又能怎么样?能证明什么?这些能作为证词吗?莫兰才15岁,假如她记错了呢?
“你不要理他。可能是我妈的事让他太伤心了。”我低声说。
“他说他想见我一面,你今天打电话来,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件事?”莫兰又问。
想不到我爸已经跟她提过这个要求了。“是的,他让我约你。”我只能承认。
“我知道就是这件事。可我病了,爸妈不让我出门。医生说,我得每天去医院挂水,还得卧床休息。我妈还给我请了五天假,所以……”她咳嗽了好一阵才说下去,“我肯定没办法见你爸了,可我答应你,我会在家里好好回想郦老师当时说过的话,等我病好了,我就把我写下来的东西拿来交给你爸,你看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那我就不跟你说了。我妈在叫我了。”她说到这里,像是要放下电话,但突然,她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了起来,“对了, 我给你个电话,那是我的朋友,他叫高竞,是警校的学生,虽然他现在还没毕业,但他有哥们在警察局干。高竞很能干,人也很好,如果你说是我的同学,他一定会帮你的。”她又咳嗽了一阵才说了一个电话号码,“你记下来了吗?”最后她问道。
“记下了。”其实我根本没记,我觉得不需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需要找警察帮忙!
“好吧,那就这样。我先挂了。”莫兰听了我的回答后,高兴地挂上了电话。
她没有想尽办法安慰并向我打听我跟郦雯的关系,这真是让我大大松了口气。在人被打垮的时候,其实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安静。
莫兰的电话刚挂上,我爸就回来了,他是自己用钥匙开的门。
“谁来的电话。”他问我。
“是莫兰。”
我以为他听到这个名字会停下来认真地问一问,莫兰都跟我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走进了自已的房间,我不得不跟上了他。
“爸,莫兰说她不能见你,因为她病得很重,她爸妈不让她出门。但她说,她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写下来,等她病好之后,再交给你。”
我说话的时候,他正弯下身子费力地在脱他脚上的皮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脱下一只,接着是另一只,那两只鞋子掉在地上时,分别发出“砰”的两声巨响,然后,我看见他和衣躺到了床上。他的一只手盖在额头上,看上去好像精疲力竭。
“爸……”我说。
“我听见了。没关系。”他轻声道。
我看着他,心里在想,不知道今天下午他见过后郦雯后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对她出言不逊?她又是怎么回敬他的?以她的脾气,她一定不会给他看好脸色。也许他们一言不合,曾 发生过争执,搞不好,他还拉扯过她,而她或许会给他一个耳光。总之,一旦两个人都丧失理智,什么亊都可能发生。
“爸。”我又叫了一声。
没人问答我。
“你妈的案子结了。他们认定她进自杀。”过了好一阵,他才说话。
“你又见过黄警官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我想,我最好现在就回自己房里去。于是我朝门边走去,这时,我听见我爸在跟我说话。
“我见过那个女人了。”
我停在了门口,等他说下去。
“她的确很美。”他道。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我转过脸朝他望去,可惜他的手掌盖在额头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演出 第一幕 林致远 6、可怕的变故
四天后,是我妈的追悼会。
我爸在火葬场定了一个最小的厅,请了我妈生前的几个同事和我家的几个亲戚。整个仪式场面很小,没有人嘤嘤哭泣,花圈数量更少,我爸也只是简短地念了几句悼词,追悼会就结束了,接着就是跟遗体告别。
这是我在得到我妈的死讯后第一次看见她。她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两颊的肌肉都缩了进去,显得古怪而陌生。我知道那是她,但还是觉得她跟我认识的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忍不住睁大眼睛瞪着她,甚至去摸她冰冷的手,直到我爸上前来拉我,我才被迫离开那张尸床。
“爸,那是我妈吗?”我问他,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傻。
我爸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她?”
“因为她死了。”我爸低声回答我。当他抬起头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溜出我的嘴的,但我知道,我妈是因为我而死的。而在这之前我还曾经讨厌她,在心里骂过。我没办法告诉别人,每当我想到这些,我有多后悔。我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往墙上撞,真希望看到自己头破血流的惨状!
我爸看着我。
“对不起,我知道这么说没用,但我还是要说,不管你想不想听。”我对我爸说。
我爸伸手过来,揽住我的脖子,将我抱了过去。
“好了。孩子,都过去了。”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喘息,“把什么都忘了吧。你妈不会怪你的。她是个好妈妈,她不会怪你的。
没事了。”
这些话就像催泪剂一般让我的眼泪喷涌而出。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爸一再说,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他用手掌替我擦干脸上的泪水,轻声说,“你可以重新开始,什么都会过去的。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你就走。”
“明天?”
“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那边有人接你。你需要换个环境。”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先安顿下来,过一阵,我会来看你。”
“好吧。”我说。
其实,我现在也盼望能换个环境。
“你会很快习惯那里的。”我爸说,这时候,我注意到他在朝我身后看,我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男人从厅外走了进来。
“他是谁?”我问道。
“李建立。你妈在出事前曾去过他家。他是你妈那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我爸心不在焉地拍了我一下道,“好了,我去接待他一下。”他撇下我,朝那个男人走去。
我看见那个男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跟我爸握了握手,随后,他们两人便在角落里小声说起话来。没人听见他们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们似乎谈得颇为投机。我爸说了很多,那个人只是偶尔答两句,但从他的神情看,我爸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得很认真。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人的眼光还不时朝我这边瞟过来。
后来,我爸把我叫了过去。
“叫李叔叔。”我爸说。
我叫了他一声。
李建立,这个我妈单位的经理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说话。
“他17了。”我爸说。
李建立好像听见了我爸的话,又好像没听见。
“你们单位总该有点表示吧?”我爸又说。
听起来,我爸像是在向他要抚恤金,那个人微微皱眉。
“好吧,我会考虑。”他道,“现在还是让我先去跟加英告下别吧。”
我爸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们两人一起走进了后堂。隔着那层厚厚的帘子,我听到他们两人在尸床边小声低语。偶尔,李建立的一句话钻进了我的耳朵。
“加英的确给我打过电话,但我跟她说过,这种事我帮不了她。再说,当时我很忙。”
追悼会后的第二天,老爸便替我收拾好行装,将我送到了火车站。我们在候车室挥手告别,随后,我便登上了南下的火车。虽然,我很高兴能离开这块伤心地,我也很想重新开始,但坐上火车后,我仍然感觉忐忑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事还没有完成。我知道那是什么事,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郦雯。我总觉得她欠我一个答案。
我爸告诉我,来火车站接我的人姓刘,在广州做食品贸易,是他的朋友。
可有意思的是,这位刘叔在把我带回租住地的路上却告诉我,他其实是我表叔的同班同学,但他跟我爸更熟。原来他跟我表叔过去在广州的一所中学念书,而那时,我爸也曾在那所中学借读,所以彼此都认识。
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爸还曾经在广州念过书。
“他只在我们学校待了一年。那时,他家里坚持让他回S 市,他挡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他妈特意来广州把他接走的。他走的时候,大家都很伤感。”刘叔烟瘾很大,说话时不停地吞云吐雾。
经过四十多分钟的颠簸,他将他的日产汽车开进一个依山傍水的住宅小区。他替我准备的公寓就在这里。那是一套布置得很整洁的小公寓。
“你就暂时住在这里,我这几天在给你联系学校,马上就会有结果的。你先住几天,熟悉一下环境再说。”刘叔打开门后,一边说话,一边拉开了窗帘,我看见窗外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你爸希望我在郊区替他找间出租屋,我看这里不错,设施齐全,该有的都有,虽然离市区是有点远,但很安静,离你表叔家也挺近。”他解释道。
“我表叔家离这里很近吗?”我问道。
“是啊。”刘叔指指窗外,“那时他家就在这附近,现在就不知道了,但既然这是你爸指定的租房区域,我想多半也有这因素在里面。”
“这是我爸指定的租房区域吗?”
“没错。你爸是个怀旧的人,我们过去念过的中学也在附近,可惜现在已经拆了——嚯,你行李可真不少。”他将我的行李一一搬进了屋,“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