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常-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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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催眠(2)
……这事儿我早忘了。
佘习宙的话,如同神的声音,从天而降:“这里充满了危险,你赶快拿起武器来……”
我慌了,摸摸口袋,发现有一把水果刀,于是紧紧抓在手里。
佘习宙的声音又在四面八方响起,他在指令我:“前面来了一个人,他不怀好意。孩子,你刺他的心脏,要稳,
要准,要狠。刺死他!刺死他!刺死他!……”
他话音未落,我就看见一个人在黑暗中闪现出来,他背着手,笑嘻嘻地盯着我,一步步走过来。
我惊呆了,眼前这个人竟是佘习宙!
虽然他在笑,可我感觉那是更深层的敌意。
果然,我看见一些惨白的纸人在他背后显现出来,一个个都没有五官和表情。
佘习宙的影像在向我靠近。
佘习宙的声音在对我下令:“我数三个数,你就动手。你会干得很漂亮——三……二……一……”
我惊恐至极,双唇哆嗦着,大叫起来:“我不杀你!我害怕!”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佘习宙的影像依然背着手,笑嘻嘻地朝我逼近。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突然一团黑雾把我淹没了,我四处转身,惊惶地寻找出路。
这时候,佘习宙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听我数十个数,然后慢慢醒来……五……你已经在回归的路上了,没有敌
人,安全极了……四……你的意识已经控制了你的身体……三……你开始辨别身外各种各样的声音……二……阳光趴
在你的眼皮上,十分舒服……一……醒来……醒来……醒来……”
佘习宙的脸笑吟吟地出现在明亮的阳光中。
我暗暗庆幸:我经历了催眠,又从那幽邃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佘习宙走到我面前,一只手支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把我包住了。他端详着我,静静地说:“
我想,你小时候受过刺激。”
“我小时候受过很多刺激。”
“很可能是你最信任的人背叛过你,因此,你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信任危机。在你的意识里,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你最害怕陷入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形中。”
我觉得他的话很勉强。
施术者(1)
从此,我开始大量阅读有关催眠的著作。
有一天,我的灵魂突然就开窍了,我意识到——我可以给人催眠。
当时,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第一次实验我就成功了。那是在一年前。
我有一个老同学,他长得高大威猛,这么多年一直做生意。我们分别多年,第一次见面,我发现他更胖了,满脸
油光,大腹便便。
那是晚上,在我家里。他谈起了他的生意,粗声大嗓,滔滔不绝。
我只有听的份儿。
但是,他偶尔提到了最近死去的一个亲戚,眼神立即软下来,变得迷迷蒙蒙。
那个人叫李青,是他小舅子。
“那天,本来不该他出车,结果他去了;本来车没有任何故障,却停在了半路上;本来那翻斗车厢不该掉下来,
却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坚定与自信一点都没有了,探询地看着我,问:“你说这事怪不怪?”
他的内心有一个角落极其脆弱。
我没有说什么。
他继续说:“人家说,这种死于横祸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祸害亲人。我请教一位大师,他会找谁。大师拿着我家
人的照片,一张张翻看,别人的照片都翻过去了,最后他手里只留下了我儿子的照片。他紧紧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半
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敢说……”
说到这里,他乞求地看着我,说:“你认识不认识这方面的师父,给我儿子破破灾吧!”
我说:“我给你做一做神经特点的测试吧。”
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顺从地点了点头。也许,他以为我能破灾。
我让他把手臂平伸,然后,我慢慢对他说:“现在,你的手上有一个东西,很重,它慢慢地下沉,下沉,下沉…
…”
半分钟后,他的两只胳臂下沉了一大截。
然后,我让他恢复平伸,开始暗示他:“你的手没有重量了,它越来越轻,慢慢地上飘,上飘,上飘……”
半分钟后,他的一双胳臂上飘了一大截。
我又让他两手分开,交叉放在腹部,暗示他:两只手被粘住了。我像念经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叨念:“分不开了,
分不开了,分不开了……”
将近一分钟之后,他的手果然分不开了,长达十秒钟。
他的受暗示心理完全可以接受催眠。
我让他平静而舒适地坐在我家的安乐椅上,放松几分钟。我的语言十分坚定,有力,简单,明确。
接着,我让他凝视前面的一个台灯,相距大约10厘米。那灯罩是橙黄色的,很柔和。
他集中注意力,凝视着台灯罩。
时间像水一样无声地流淌。
我开始用单调的暗示性语言引导他,声音由小到大:“你的眼睛越来越沉了……越来越沉了……越来越沉了……
你的身体越来越轻重……越来越轻重……越来越轻重……你的大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睡
吧……睡吧……睡吧……”
他的眼睑缓缓闭合。他的意识由真实进入想像,由左脑进入右脑,由清醒进入昏睡……
“你能听见我的话吗?”我问他。
他弱弱地点了一下头。
“你能坐起来吗?”
他弱弱地摇了一下头。
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了害怕!我不知道我将把这个人送到哪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把他接回来。
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无辜的脸,我真想推醒他。
我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对他说:“你害怕吗?”
“害怕。”
“你怕谁。”
“我怕李青。”我想那一定是他小舅子的名字。这个家伙像木柜一样坐在我面前,我可以打开他身上所有的抽屉
。
我又感到了某种兴奋。
“是的,他是一个恶意的阴影,可现在,他变成了一股黑烟,飞走了,飞走了,飞走了……”
那天,我凭借我的智慧和灵感,为他治疗了半个钟头。
后来据他说,我的治疗很有效果,只要一想到李青,他就看到一阵黑烟。他还说,他儿子现在非常茁壮。
后来,我为至少十余个人做过催眠术,基本都成功了。
有个女子慕名到我家拜访。
她叫赵小熙,长得很漂亮,开了一个公司,事业做得很大。不过,最近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恐惧、焦虑、狂躁,希
望我为她催眠治疗。
我看她的眼神很强硬,很固执,不像一个容易接受催眠的人。
我用试管法和磁铁法对她进行检验:
我给了她三个盛有清水的试管,然后对她说:“我检验一下你嗅觉的灵敏度。你闻一下,这三个试管,哪个是汽
油,哪个是酒精,哪个是清水?”
她闻了半天,最后手中保留了两个试管,说:“这个是酒精,这个是汽油。”
接着,她又犹豫了,把手中的两个试管交换了一下,肯定地说:“这个是汽油,这个是酒精。”
我又说:“再试试你的定力。”
我让她用手提着一根线绳,另一端系着一个小铁球。我拿着一块化装成磁铁的木头,对她说:“现在,我拿着磁
施术者(2)
铁围着小铁球画圈,你不要让它跟我转。”
当我拿着木头围着她的小铁球转了几十圈之后,她的小铁球就跟随我的木头转起来。
于是我知道,实际上她的内心也是脆弱的,极容易接受暗示。
我开始给她催眠。
她的神态越来越安详,无忧,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开始为她医治:“你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她没有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她突然说:“我最怕你。”
我愣了一下,以前从没有人这样回答问题。
“你为什么怕我?”
“你骗人。”
“我从来不骗人。”
她一下笑了出来。
她在骗我,她在玩我,其实,她根本没有被催眠!
露馅之后,她不再表演,索性坐了起来,笑着说:“你给我三个管子都是清水。你还拿着木头吸我的小铁球,那
不是骗人是什么?”
我忽然感到,这个女人是一堆物质的骨肉,没脑子。
申玉君(1)
后来,通过一个同事介绍,我认识了申玉君。
申玉君是个大学生,学历史的。一年前,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神经兮兮,最后只好休学。
申玉君的母亲是个挺有名的演员,那个同事采访过她。她托付那个同事帮申玉君找一个高明的心理专家,为她摆
脱内心的阴影。
申玉君不漂亮。
第一次见面,我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神飘忽不定。
她穿着一条连衣裙,雪白雪白,一尘不染。她的项链也是纯白色。根据她的服饰,我就能找到百分之四十的心理
症结。
在我的询问下,她轻声向我诉说她的哀伤,她的迷茫。
“你哀伤什么?迷茫什么?”
“我总觉得,我……把自己丢了。”
“心理专家”的心哆嗦了一下,说:“你不是在这儿吗?”
她深深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想了想,说:“你愿意接受催眠吗?”
她的眼眸颤了颤,马上拒绝了我:“我只接受音乐疗法。”
“为什么?”
“我害怕。”
“我对音乐没有研究,我家里只有通俗歌曲。估计那对找回原来的你没有丝毫帮助。”
“那你就跟我聊天吧,我喜欢。和你聊天,我好像渐渐接近了原来的那个我。”
几天后,申玉君第二次来我家。
她还是穿着那身雪白的连衣裙,脖子上挂着那串纯白色的项链。
像佘习宙当初劝导我一样,我开始一点点向她灌输催眠术。我想起她是学历史的,就说:“我们中国运用催眠术
历史最悠久。在唐代,唐明皇就在方士的帮助下,游历了月宫中的玉宇琼阁,还观赏了仙女的轻歌曼舞——从精神医
学角度分析,那就是在催眠中看到的人为幻境。”
她的眼里显出惊恐:“我最害怕灵魂出窍,被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比如时光隧道里,比如海市蜃楼中。前
两天,我在网上看过一个报道,有个十九岁的女孩,为了增强自信心,她自我催眠,结果走火入魔,疯了。我只想找
到我自己。”
“你认为你不是你了,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即使是一百个医生会诊,也很棘手。催眠是改变现状的最有效的方
法。”
“我被你催眠了,你要是让我去杀人怎么办?”
“根据我的经验和分析,施术者命令的事如果违反了受术者的人格,是不会奏效的。比如,让一个孝子杀死他的
爸爸,让一个淑女跳脱衣舞,我相信他们不会遵从,甚至会醒过来。”
申玉君很敏感地说:“假如施术者换一种方式呢?比如,他想让受术者去偷钱,却这样暗示他——那些钱本来就
是你的,被人偷走了,你去拿回来。”
“这就取决于催眠师的品性了。”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
申玉君叹口气说:“现在,我不信任任何人了。原来那个我,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楼下的花坛前,有一个穿黑裙子的女孩在闲闲地走动,偶尔朝我的窗子望过来。我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很快
就想起来——上次申玉君来找我,这个黑裙子女孩也在楼下出现过。
“那个女孩是谁?”我问申玉君。
她站起来,朝外看了看,说:“那是我表姐。”
“她为什么总跟着你?”
“我们不仅仅是亲戚,还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天天在一起。”
一周之后,申玉君又来了。还是那身雪白的连衣裙,一串雪白的项链。我们还是坐在窗前聊天。
我说:“我给你做一个测试吧。”
她犹豫了一下,警惕地问:“你是不是要给我催眠?”
“你太多疑了,绝对不是。”
“那好吧。”
我让她背对我站立,我的手掌轻轻贴在她的背上,轻声发出一些暗示之语,然后低声说:“现在,我开始向后慢
慢拉你,拉你……你向后倒了……倒了……倒了……不用担心,我的手掌扶着你……扶着你……扶着你……”
她的身体果然慢慢跟着我的手掌向后倒过来。
接着,我又站在她的前面,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对视很长时间之后,我慢慢伸出双手,轻轻挨着她的太阳穴,目
光盯在她的鼻梁上,低声说:“当我的手离开时,你会跟着我向前倒……向前倒……向前倒……”
她果然像僵尸一样朝我慢慢倒过来。
她有足够的暗示性注意力。
我扶住她的身子,淡淡地说:“你的素质最适合做催眠术了。”
她对我的信任与日俱增,因此,她有些松动了:“我一直梦想有一种神奇的药物,服下后,我就找到我自己了…
…”
“用心理疗法对付心理疾病,这叫对症下药。而且,催眠很舒适,很享受,我自己经常身临其境。”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她突然说。
“我的声音会跟随你。”
“不,我要拉着你的手,让你陪我一起去,一起回。”
我想了想说:“其实,你哪里都没有去,你就在床上躺着。我只是帮助你发挥你的想像力而已。”
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