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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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艺之上,又被卫蘅拿走了一枚玉牌。
看台上,恒山先生对着旁边的孤鹤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这位老师可以无憾了。”
孤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其后还有茶道、厨艺、岐黄、算学、女红、刻印、莳花、盆景修剪等等课艺的比试,像女红、莳花这种不是短时间能比得出结果的,都是女学生提前做好的,但过程里都是有教仪监督的,作不得弊。
接下来就是舞艺的比试,卫蘅此时手上有三枚玉牌,而魏雅欣有四枚,卫蘅如果想赢过魏雅欣,就必须再得到两枚玉牌,打成平手可没什么意思。
卫蘅偷偷看了一下看台上的陆湛,心想,幸亏没听他的,自己还是报名参加了舞艺的比试,否则可就赢不了魏雅欣了,甚至都比不过周月眉。周月眉在厨艺、莳花和盆景修剪上都得了玉牌。
不过舞艺是在下午比试,这会儿已经是午饭时间,卫蘅去食堂用了午饭,打算回女学生的休息处休养精神,好应付下午的比试。
结果卫蘅走到一半,就看见陆湛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她,下巴往假山那边抬了抬。
卫蘅不知道陆湛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指教,便对卫萱托辞要去如厕,偷偷地绕到了假山那边。
卫蘅刚到假山边上,就被陆湛拖入了黑漆漆的山洞里,要不是她早有心理准备,铁定要被陆湛给吓死。
观礼者是根本不能在女学的花园里自由行走。只有陆湛这个人假公济私,借着评判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女学,就来轻薄她这个女学生。卫蘅都怀疑,陆湛之所以答应做这一届女学的评判,恐怕就是打着肆意出入的目的而来的。
“你做什么?被人发现就糟糕了。”卫蘅重重地点了点陆湛的胸膛。
陆湛轻笑出声,咬着卫蘅的耳朵道:“是谁不听我的话,私自报名参加舞艺的?我这是特地来教训她的。”
卫蘅横了陆湛一眼,“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陆湛在卫蘅的翘、臀上抓了一把,“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
卫蘅不甘示弱地道:“我看你就是色胆包天、色、欲、熏心的性子。”
陆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想着等会儿看了你跳舞,我肯定会忍不住想亲你。”陆湛抵住卫蘅的唇,反复地轻柔地摩挲。
其实何止是想要亲亲喜爱的姑娘,到了陆湛这个年纪,想要的根本不是单纯的亲亲,只不过是怕说出来又吓着卫三姑娘,惹她恼羞成怒。
不过即使这样,卫蘅也有些受不住,低喃道:“我得回去了,别再折磨我了。”
陆湛咬着卫蘅的嘴唇啃了一口,低咒道:“到底是谁折磨谁?”
卫蘅吃吃地笑起来,推开陆湛出了山洞。
下午的舞艺卫萱没有参加,她的舞艺早在祈福舞上就已经名声大噪了,这会儿要是反而输给其他人,不仅她没有脸面,宫里头盛赞她的木皇后只怕也会没有脸面。
卫蘅此次参加其实也是被魏雅欣给逼的,否则她也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跳舞。
这一次卫蘅抽签是第一个上场,通常会比较吃亏一点儿,评判们看到后面,就会忘了前面的比试者。
卫蘅吸了一口气,可不敢再像在林西围场时那样敷衍地只重技巧不重意韵的跳舞了,大夏朝的这些文人观舞,看的是内蕴,而非妖娆妩媚,若是看后者,那还不如去青楼看舞姬跳舞,更为艳丽奔放一些。
卫蘅这一次跳的是“流水”,舞裙是淡淡的雨过天青的颜色,这种颜色来自于柴窑的瓷器,许多商人都曾经试过,想染出来,却总是欠缺了一点儿灵气。
卫蘅的这袭蝉翼纱叠纱裙,至少试染了上百遍,才有今日一出场就惊艳全场的效果,一百遍就是一百匹蝉翼纱,而蝉翼纱十分昂贵,一匹就需要好几十两银子,光这儿,卫蘅就花了差不多五千多两银子。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袭蝉翼纱的舞裙,经纬间还隐藏着细如发丝的银线,裙摆摇曳处,仿佛流水泻地,铺展开来,足有一丈多宽。
卫萱身边坐着的范馨道:“呀,蘅姐儿什么时候制的这裙子,这颜色可真漂亮,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颜色。”
卫萱摇了摇头,看来卫蘅是早就在为这次的结业礼舞艺比试做准备,这丫头的好胜心还是那样强,也难怪前阵子听见自己不参加舞艺比试,她那样失望。
其实只有卫萱自己知道,她是在林西围场见了卫蘅跳舞之后,才改变主意不参加这次舞艺比试的。
先才卫萱在茶道上又拿了一块玉牌,如果再参加舞艺比试,赢了就能拿到八枚玉牌,在近十年的女学结业礼上,就算得上是得玉牌最多的人了。不过惋惜归惋惜,到底是技不如人。
卫萱愣神间,乐声便响起了。
“流水”之美,美在柔若无骨,美在艳阳下的耀眼光芒,也美在清月下的泠泠淙淙。
乐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只见卫蘅的左手指尖微微颤动,那颤动渐渐传送到她的小手臂,再到大臂,大家仿佛能看到水面的波纹,沿着卫蘅的手臂,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将颤动送到了她的右手,渐渐颤动到右手的指尖。
卫蘅的动作舒展而缓慢,还从来没有人将这样细微的波浪起伏,传递到每一个关节,且以如此缓慢的速度呈现在人的眼前。那真真儿是柔若无骨,难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卫蘅此刻就像化成了一股春日涓涓的流水。她的腰肢随着音乐缓慢地开始扭动,将韵律传送到了整个身体,这是山泉流过小溪里的青石,激起了涟漪。
卫蘅的水色舞裙波动开来,她的身子前倾,展露出修长的身姿,舞台像被流水淌过一般,她的舞姿流云一般写意地舒展,又像雨打绿荷一般轻快。
忽然,卫蘅的舞步急转,腾挪间舞裙飞舞如绽放的山茶花,流水击打在巨石上,激出团团浪花,巨石之后是吸引万物的漩涡,卫蘅急速地旋转了起来。
可倏尔,那舞裙倾泻,仿佛流水从高处奔泻而下,水珠四溅,映着艳阳,发出耀眼的银光,卫蘅的舞裙遮天蔽日一般盖住了人的眼睛里所有的杂念,那瞳孔里仿佛只有唯一的一个亮点,就是在舞台上奔腾的流水。
月映沙丘,水入江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石子溅起圈圈波纹,荡漾开去,水面粼光点点。
流水不腐,美得洁净、美得奔放、美得无拘无束,也美得活泼有趣。
美得自然。
卫蘅就像一股活泉,清澈甘甜,生生不息地流动着,令人耀眼和感动的是那种百折不挠的生命力。
一曲落幕后,卫蘅俏皮地抖动蝉翼纱裙行了一礼,看台上的人还痴痴地看着她,不想她离开。
卫蘅的这支舞真是称得上,一夫当关了。
即使后来魏雅欣跳出了早已失传的羽衣舞,可是有卫蘅这珠玉在前,她就难免显得暗淡无光了。
卫蘅不出意料地将舞艺的玉牌收入了囊中,那些无缘参加这次秋狝的人,在看了卫蘅的“流水”之后,才发现,卫蘅的舞是那样的动人,只叹此曲空将成绝响,人间再难得见。
木老夫人今日也来了,陆怡贞今日也要参加结业礼,可是她看了卫蘅的舞之后,望着看台上看似轻松实则紧绷的陆湛,木老夫人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只可惜没有缘分。
到这时,卫蘅和魏雅欣就打成了平手,因为魏雅欣在女红上得了一块玉牌,所以卫蘅和魏雅欣都是四块玉牌。
接下来卫蘅就只有一项比试了,那就是调香。
作者有话要说:炉渣:一曲流水,为什么我关注的重点只有“柔若无骨”四个字?
珰爷:给你量身打造的,不客气。
炉渣:柔若无骨的下一句,是不是该是腰棉如纸?
珰爷:色是刮骨钢刀,好伐?
炉渣:正好我需要刮骨疗伤。
三裴vs乖宝:(强势围观)古人原来比我们还敢想啊?
第76章喜与愁
调香是个技术活,哪怕是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子调香,在不同时间调出的来的香气都可能会相去甚远。而且人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里面,喜欢闻的味道是不相同的,譬如夏日爱清新,秋日喜橘暖,冬日则更爱梅花傲骨香。
但凡讲究人家的姑娘,自己闲来都会调香送人或者自品,所以参加调香比试的女学生额外的多,每年调香都是放在最后一项上。不过,各花入各眼,各香入各心,是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调出来的香最能打动这一届的评判。
这一轮,卫萱、卫蘅、魏雅欣、周月眉都报名参加了的,竞争格外的激烈。卫萱要是拿到了这枚玉牌,就能打破近几十年来女学的记录,卫蘅则需要这一枚玉牌来打败魏雅欣,魏雅欣也如是,周月眉若是得了,就能和卫蘅她们成为平手。
是以,几个小姑娘彼此互看一眼,都有志在必得的之意。
调香其实更讲究心境,如此环境和压力下,调出来的香就难免会多了一丝火药味儿,这与焚香怡情的理念,可是大相违背。
卫蘅在净手后,没有立即上调香台,反而盘膝静坐了一刻钟,这才走到调香台上。
今日的题目是调制散香,以香炉焚香辨味,丸剂或者饼状的香,短时间不好调制。
这以香炉品香,看重三点,一是香气宜人,二是香气持久,三则是还要观烟。
调香的过程对别人来说,看着就枯燥乏味,只需要一个评判监督着没人作弊就行了。
最后是陆湛留了下来,他人最年轻,当然要礼敬前辈,让他们去一边坐着休息聊天。
卫蘅偷偷看了一眼陆湛,见他装得极正经地坐在一边,只是在她看过去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眼里满是笑意。
纤纤素手调香,在有情、人的眼里,自然是美好而有情趣的画面。
香料是清莲先生准备的,大家用的都是一样,卫蘅用玉勺将香料盛在玉碟里,也不用称量,全凭手感。
因为要考虑焚香时的烟气,所以调制的散香就不能是一模一样的,卫蘅调了数段不同的散香,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香炉里,摆设好。因为太过专心,而手上的动作不能丝毫的颤抖,否则待会儿出来的烟气就不漂亮,卫蘅的笔尖就紧张得沁出了汗。
卫蘅运气不好,这一次抽签居然抽到了第一签,众人都为她惋惜。这品香又不同于赏舞,鼻尖总是更容易被最近闻到的气味给占住。
而魏雅欣的运气则最后,抽中了最后一直签。且魏雅欣一直是调香这门课艺里最出色的女学生,要不是有关魏雅欣的有些传闻不好,清莲先生早就收她当关门弟子了。所以今日魏雅欣真可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评判们每闻一次焚香,就要让鼻子休息半刻钟的时间,所以品香极为费时,到这会儿已经是女学这次结业礼的最后一项比试了。所有的观礼者都到了品香台来观看。
卫蘅双手捧着自己的香炉,有些紧张地走上台,将香炉放到评判们围坐的圆桌中央,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此香名曰:了犹未了。”
了犹未了,还是陆湛给卫蘅灵感的,她原本以为他们已经了结了,结果兜兜转转反而弄得人里外不是人,心绪格外复杂。
卫蘅用香箸理了理香炉里厚重的炉灰,小心翼翼地不让炉灰弄乱了排列好的散香,然后退到一旁。
炉温渐渐升起来,文王莲花铜香炉的镂空孔隙里缓缓飘出一丝清香,此香清凉提神,在干燥的秋日里令得众人精神一震,像是令人惊艳的少女。
然后是一缕螺旋向上的白烟冒出,清凉的香气转而成甜甜的果子香,萦绕在鼻尖,叫人口舌生津。
这种香若是减之一分就单薄而无味,增之一分则甜得腻人,卫蘅的分量那得极准,那白烟冉冉而升,在上空结出了一个柑橘的圆形。但是这烟形已经叫人拍案呼绝。
甜香渐冷,香衾渐寒,像被泼了一盆寒沁沁的白雪一般,渐渐发出梅花的傲骨寒香,烟气转而一边,碎成朵朵梅花。
梅花傲雪,却是独自凌寒,春光欲浓,却须梅之傲骨化泥,烟气在缠缠绵绵间分作两股,缠绕盘旋而上,像纠缠的男女。
香气由冷而烈,洗净了冷冽之气,像阳光的气息,温暖而干爽,烟气散尽,香味戛然而止。
品香之人还没回过神来,都不信这香炉里就没有香气了。香炉旁边搭在插屏上的素绢帕被拿了下来,评判们嗅了嗅,只有极淡极淡的一点儿香气,隐约之间就消失了,留下了无限的惆怅。
状元郎王燕林道:“这算什么了犹未了啊,应该叫‘突然就了’才对。”
其他几位评判倒是没说话,卫蘅偷偷地觑了一眼陆湛,又是令人讨厌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观感来。
卫蘅之后,过得两人就轮到了周月眉上台。
周月眉对着评判台行了一礼,脆生生地道:“学生此香名唤‘凤鸣’。”
凤鸣清鹂,香气雍容繁复,闻之则仿佛身处椒香之室、金玉之殿,那烟气缓缓缭绕而上,形成了一个鸟喙模样,顿时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