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面十三刀 作者:金刚圈-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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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昀非站起身来,“这样也好,你老实呆两天,等孙成来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杨晟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孙成就是天命谷中一直跟在易昀非身边服侍的高大仆人,因为很少听到易昀非叫他名字,杨晟一时间几乎没能回忆得起来。
看到易昀非要开门出去,杨晟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易昀非。”
易昀非停下来,回过头来看向杨晟。
杨晟开口问出了一个他心底里纠结许久的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和易昀非在之前明明只有一面之缘,那时候易昀非甚至怂恿展戎刺了他一刀,可是再见之时,他本以为易昀非会杀了他,却没料到自己在易昀非手中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许久以来的惊惧甚至加上几分怨恨,使得他一直没有开口问过这个问题,如今倒是猛然间觉得心静了下来,他才有了勇气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易昀非并没有开口回答他,而是走了回来,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杨晟的头,“你何必知道。”
杨晟抬起头来看向易昀非,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根本不是我的脸,是你将我变成这个模样的,你说我何必要问?”
易昀非低下头来,细细看他的脸,随后道:“这就是你的脸了。”
杨晟冷笑一声,“这不是我的脸,你何必自欺欺人,你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脸?”
易昀非竟然微微转开了目光。
杨晟本以为他不会说,却不料过了些时候,易昀非竟然缓缓道:“我有个异母弟弟,生性活泼可爱,最爱缠着我,他个头矮小,家里人都说他以后肯定长不高,不过偏偏生了一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好容貌。”
杨晟怔了一下,问道:“这是他的容貌?”
却不料易昀非摇了摇头,“他没活过八岁,就被我亲手掐死了。”
杨晟愕然,“你亲手掐死你的弟弟?”
易昀非神情淡漠,“我娘是妾,本在家里受尽欺凌,最后还被他娘给逼得上吊自杀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却是亲眼见着我娘吊死在横梁上的,他日日缠着我,让我陪他出去玩,给我吃他那些小糕点,我吃到嘴里便犯恶心,后来心烦得不得了,就把他给掐死了扔在后院的水井中。”
杨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时你多大年纪?”
易昀非回忆了一下,“十岁还是十一岁?记不清了。后来家里人发现他死了,我就从家里溜出来了,再后来遇见了孟叔,将我带进了天命谷。”
说完,易昀非看向杨晟,“到了天命谷之后,我又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掐死他,该带着他一起走的,我常常在梦里梦见他,就是你如今这副模样,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弯眉翘鼻,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
杨晟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把我变成这副样子,就是想要制造一个你想象中的弟弟来?”
易昀非道:“不是我的想象,你若是看过他,便知道他长大了该是这副模样。”
杨晟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是你弟弟。”
易昀非听杨晟这么说,似乎并不在意,他又摸了一下他的头,“你想要听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乖乖休息,过两天我们就能启程回天命谷。”
说完,易昀非朝着门外走去。
杨晟却大声喊道:“我不会跟你回天命谷!我也不是你弟弟!你不要拿我当做他的替身!”
然而易昀非已经关门出去了。
杨晟抬手捂住脸,他只觉得难以接受,易昀非根本是个疯子,自己却因为一个疯子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凭什么该他来承受!
杨晟从床上下来,力气还没恢复,有些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上。地上还有瓷碗的碎片,刚才摔碎了溅落一地,无人收拾。
杨晟伸手捡起一块碎片,缓慢却又坚定地自额头上往下划了下来。
鲜血很快沿着脸颊不断往下流去,他紧紧抿住嘴唇,一声不吭,流下来的血模糊了双眼,面前一片血红,他只能闭上眼睛,然后第二下从鼻梁一直划到了嘴角。
他一连在自己脸上划了十多刀,最后觉得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响声。
易昀非再推开门时,便看到的是鲜血横流面目全非的杨晟。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会想办法替他恢复容貌的,在这个整容都行的年代……
第 52 章
杨晟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那些疼痛对他来说尚且不算什么;令他难受的是因为之前易昀非下在茶水里的药性没过。
他感觉得到易昀非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又离开了房间。
过了片刻,易昀非似乎拿了什么东西进来;在他的脸上抹了清凉的药膏,不知是否那药膏有宁神的作用;尽管杨晟强撑着,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杨晟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易昀非并不在屋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的只是黏腻的药膏,鼻端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杨晟翻身想要下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悠扬飘渺的笛声,他扶着墙开门出去,见到易昀非倚靠在屋前一棵大树之下,手里拿着笛子,正在吹奏。
听到杨晟出来,易昀非停了下来,对他说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容貌。”
杨晟什么都没说。
只听到易昀非道:“但是你得乖乖跟我回去天命谷,不许再闹。”
杨晟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却很平静,“你所谓的恢复容貌,根本不是我的容貌,我不需要。”
易昀非轻声道:“你想清楚了,你甘愿变作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杨晟却道:“总好过被当做他人,替一个已去的人活着。”
不知这句话是否触动了易昀非,他眼见着易昀非站直了身体,甚至以为易昀非会发怒,却不料易昀非只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对他说道:“你再仔细想想,若是想通了,随时来天命谷找我。”
易昀非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杨晟突然叫住了他,“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易昀非停下来,微微侧了头。
杨晟问道:“我师弟在哪里?”
易昀非闻言,应道:“放心,他没死,只要靖云派的人没有置之不理,他就不会有事。”
杨晟闻言,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对易昀非道:“总有一日,我会替太师傅报仇。”
易昀非也只是道:“好。”
易昀非留下杨晟,独自离开了,杨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知道凭易昀非的手段,真跟他回了天命谷,自己可能就再难离开了,所以他不后悔,即使毁了这副容貌,他反而觉得解脱。
易昀非走了,秦霄竹应该也不会有事,杨晟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下来,却又仿佛回到了最初被陆擎逐出师门那时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在屋前的大树下坐了一整夜,天初亮时,决定离开。
这里正如易昀非所说,是个距离靖云山脚不远的小村庄。杨晟本来在此处住下来也无不可,可是留在此处,不可避免便会遇到门派的师弟师妹们,就算他容貌已毁,要认出他来还是不难,总是徒添几分尴尬,所以杨晟最终还是打算离开。
他没有想好一定去哪里,可是只要往前走,总是能找到一个让他觉得可以留下来的地方。
可是这一路走来,杨晟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从靖云派离开时,连包裹都来不及收拾,身上更是连块碎银子都没有。身上起初药性没过,走得久了就腿脚酸软,他路过附近村庄一家小食肆时,从身上掏了半天找到几个铜板,想要煮一碗素面吃,结果刚刚扶着门进去,便被人赶了出来。
实在是他容貌狰狞可怖,虽说涂了药膏,可那一脸脏黑看来像是患病不治的病人一般。
杨晟有些无奈,又不能硬闯进去,他在门口坐下来,想要歇一些时候。那食肆老板从里面丢出来两个馒头,摆摆手,让他快点走了。
杨晟有些好笑,坐了一会儿把馒头捡起来离开了。
这么走走停停,身上药性逐渐散去,体力倒是恢复了,可是那张脸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会被人驱赶。一日他用河水将脸上将药膏洗尽,见到下面苍白的脸颊上满布着鲜红的血痂,整个容貌算是完全毁尽了。
杨晟坐在河边,看着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不禁也有些奇怪,那时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决心下那么重的手。
这些血痂最终会干涸脱落,然后留在脸上的或许是一道道白色的凸起的伤痕,看起来没有现在这么狰狞,也自然不会好看。
杨晟忽然想,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终有一天也不得不偿还的更多。人,还是不要贪心的好。
伴随着体力和内力恢复,杨晟的路似乎要好走一些了,就算身上没钱,总能去野外找些兔子野果,将就着吃了。
他并没有走太远,他心里还有牵挂,后来在一个僻静的山村遇到一个善良的老大夫,那老人看他的脸,说可以尝试着给他治治伤。
杨晟并不想要治伤,他只是想要在这么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待下来。于是杨晟留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帮大夫上山采药,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在山脚的大河边上练剑。
他许多年没有这么努力地练习一套剑法,他记得太师叔去世前说,这套剑法名为素问,与黄帝内经。素问同名,他已经无法得知太师叔为何要给这套剑法以医书命名,他如今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这套剑法失传在他的手上。
那位老大夫并不知道杨晟会武功,他以为自己只是捡到了一个被欺负花了脸的小药僮,自己尝试着给他医治他的脸,也算是留个人在身边给自己作伴。
杨晟在这个山村里一住就是两年,那套剑法到了后来,对他来说已经是烂熟于心,他根本无需考虑,手便会随着招式下意识出剑,就像他过去练习地最熟悉那套靖云派入门剑法,甚至他连飞刀也很少用了。
两年过后,老大夫死了,临死之前颇为遗憾,握着杨晟的手说没能帮他治好脸上的伤。
杨晟轻轻拍他手背,说自己并不在意。
老人家却是感叹道:“这样容貌,不好娶媳妇儿,你也不要太挑剔了。”意思是哪怕对方是个瞎的哑的,也不要在意了。
杨晟知道老人关心他,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老大夫向来精神矍铄,缠绵病榻不过几日,便断了气。杨晟将他埋了,又替他立碑,仍是独自在这山谷住了下来。
在这个地方,杨晟无法听闻任何江湖的消息,每日里静下心来只能练剑,本以为会这么过去下,却不料突然有一日,这山中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杨晟练剑归来,正要做晚饭时,院子外面有人大声喊道:“有人吗?”
杨晟有些奇怪,竟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不过他知道自己容貌可怖,去开门之前特意戴了个斗笠压低,遮住了脸,出了院子才发现来人真是个熟人,竟然就是那时在靖云派中,串通易昀非、钱三几人杀了晏涵清的夺命书生薛缎平。
薛缎平长相还算清秀,穿着打扮也斯文,他客气敲着院门,若非本来认识,杨晟倒真要以为他是个过路的书生了。
杨晟认出了薛缎平,薛缎平却没认出杨晟,他见到面前人的身形,估摸着叫了一句:“小兄弟?”
杨晟可以将嗓子收得尖细一些,仿佛真是个少年人一般,问道:“你是谁?有事吗?”
薛缎平见他斗笠遮着脸,忍不住疑惑起来,视线往下,想要看清杨晟容貌。
杨晟于是可以让他看到自己下颌的伤疤,化解了他的疑虑。
薛缎平松一口气,道:“我路过此处,过了宿头,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杨晟犹豫一下,打开了院子门,“好啊,请进来吧。”
他的剑用粗布裹住,仔细收在房间里的,那是老大夫还在世时养成的习惯,也不怕被薛缎平发现。
薛缎平进来之后,就急急忙忙朝着屋子里面走去。
这屋子里两间卧室,一间是老大夫过去住的,自他去世之后,便闲置了下来。
杨晟继续去做饭,他的晚饭本来简单,煮一碗野菜便能下饭,如今薛缎平突然闯了进来,他自然多给他端了一碗饭过去。
薛缎平倒也不嫌弃,似乎有些饿了,接过来便大口吃起来,丝毫也不怀疑这饭菜会不会不干净。
杨晟也低下头吃东西,接着斗笠的遮掩,偷偷看薛缎平脸色,见他不知为何,脸色越来越苍白,就好像将死之人那般,可是偏偏神情丝毫看不出来,显得异常诡异。
忽然,薛缎平的鼻孔和嘴角都往下淌出鲜血来。
杨晟终于忍耐不住,放下了饭碗看向他。
只见到薛缎平似乎一怔,说了一句:“什么?”原来是鲜血滴进了饭碗之中,将米饭染成了红色。他自己也终于察觉不对,手一抖,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