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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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外祖家离茂松山近得很,我以为表哥回家了。”许樱说道,连家的哥哥……
“你难不成是怕碰见展家的哥哥尴尬?你放心,不是那人,是展家的三表哥。”许梅说道,她知道许樱跟展家的渊源,这件事上许樱极为无辜,身为许家的大姑娘她也觉得展家在这件事上欺人太甚,展家虽是望族,展家四房却是商家,若非许樱失父,怎会下嫁,岂知他们竟是背信忘义的,幸好展七爷还算厚道,收了许樱为义女,一年四季衣裳、胭脂、首饰不断,还花银子供养许樱,许樱也算是因祸得福。
“哦。”许樱却不停地想着连家,没听说“他”曾来过许家……想来也是,连俊青上一世并未在茂松山办书院……
“走吧!”许榴牵起许樱的手,许樱有些怔愣地跟着她往前走。
老太太年龄大了,最喜欢的就是热闹,一听说茂松书院端午放了两日的假,就派人捎了信去,一定要董鹏飞来许家小住,听说董鹏飞要带同窗来,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连夜派人收拾出了客院,招待贵客。
连俊青本身就有些才名,加上他有钱,书院盖得精致,请来的先生也都是名师,门下都有考中进士甚至是状元的弟子,茂松书院虽新,却很有一些望族子弟,山东的望族,往上数三、四代,就没有不是亲戚的,怎么说都不算是“外人”,这些学子不想在茂松山上苦渡节假,便应了董鹏飞的邀请,到了许家。
因许家老太太辈份大,他们到许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看见这些年轻齐整的孩子,自是高兴得不行,问了年龄又姓名,又细问了家里的情形,一直拉着他们唠了有一个多时辰。
“老太太,几个姑娘散了学,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几个学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轻松之色,“老祖宗,既然姑娘们来了……”其中心思最活络的连九小心地说道……
“都是自家人,你们又还小,见一见也没什么,你们不必避让。”老太太说道,几个人互视一眼,也只得留了下来。
只见丫鬟引进来四个姑娘,走在最前头的身穿豆绿杭绸斜襟及膝夏裳,露出一截水红罗裙,身量高佻,柳眉杏眼,虽未长成,却透着一股子端庄老成;随在后面的身穿玫红杭绸褙子,浅粉里衣,石榴红裙,肤若凝脂削肩柳腰,嘴角含笑;第三个姑娘则是身穿雪青潞绸绣竹纹褙子,月白里衣,月白长裙,身上半点艳色皆无,眉若远山鼻若刀裁,冷冷淡淡却别样动人;第四个姑娘年龄尚小,身穿绯色杭绸立领春裳,一双大眼灵动异常,活泼可爱。
“给老太太请安。”四个姑娘整整齐齐的向老太太请安。
“这是你们几个哥哥……”老太太一一引见了几个学生。
许樱自进了屋,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离老太太最近的那个人身上看,“他”此时身量尚未长成,正是少年之时,手长脚长,削瘦异常,薄绸的衣裳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眉目俊秀依旧,极薄的嘴唇上还有淡淡的茸毛……“这是你们连家九哥哥,名唤成珏。”
连成珏——许樱以为自己再见他会切齿痛恨,谁知看他许久,心里竟只有一个念头——他竟还只是个孩子。
“妹妹们好。”连成珏性子最是活泼,在家里时经常靠着嘴甜讨得家中长辈和各位姐妹的喜爱,见了许家如花似玉的四个姑娘,眼前不由得一亮,他陪着许老太太东拉西扯老半天,原来是极值得的。
“连九哥好。”
“这是你们连家十哥哥,名唤成璧。”
除了许樱的三个姑娘,进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连成璧,这也不怪她们,连成璧生得实在是好,许家的姑娘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被他一比竟如烧糊了的卷子一般,如此美颜竟生在男子身上,实实的暴殄天物!
连许樱都忍不住多瞧了连成璧一眼,她是见过成年的连成璧的,男子若有生得美貌若女的,多半姿色最盛是少年时,长成的连成璧美则美矣,并不似此时般男生女相,加上他深厌自己容貌,留了胡子,晒黑了脸,配上他那张号称天下第一毒的毒嘴,容貌倒在其次了。
连成璧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注视,敷衍的施了一礼,“妹妹们好。”
许家的姑娘们羞羞答答地还了礼,许樱瞧着她们心神不属的样子,心想她们若是领教了连成璧那张曾经说死降金判将,说晕安成公主,说得自己岳父辞官,妻子气得抑郁而终的嘴,还会不会觉得他有多美。
余下的王家的兄弟被连家两兄弟比得并不出齐,唐家的表哥更是相貌平平到近乎于丑,比较显眼的就是杨国良了。
杨秉诚本就是名师,只是年龄大了,加上隔辈亲,他对着自小宠到大的孙子亲和有余严厉不足,杨孝纯夫妻又在外为官,无法管教,怕耽搁了孩子的学业,听说连俊青开了书院,请的几个先生也是有名的,就把最大的孙子杨国良送到了茂松书院。
杨国良不似连兄弟般的俊美,却是生得星眉朗目,鼻直口方,假以时日必定是俊伟男儿。
“妹妹们好。”杨国良对许樱表妹自然比对别人多了些亲近,一样是对着许家的姑娘们施礼,暗地里却对许樱眨了眨眼。
许樱忍住了笑,大舅舅和大舅母家教甚严,大表哥在他们跟前乖得似绵羊一般,背地里却是个蔫淘的,如今离了父母管束,在老太太跟前竟也敢使小动作了“杨大表哥好。”
他们这些少男少女见过了,老太太又高兴,吩咐人在偏厅摆饭,分了男女两席,替几个少年接风洗尘。
☆、36盘算
却说那几个少年回了客院;许家客院不小;临时打扫出来的屋子只有四间,连家兄弟住了一个屋子;连成璧一只脚踏进屋里就皱着眉头吩咐书童拿衣裳给他换,“我早说了不来许家;他们家如今什么名声?平白的多了这许多事。”
“二叔去了临山镇杨家过节;你跟我不来许家,难道要冷冷清清在书院里闲呆?再说男人眠花宿柳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许家是官家,你还是小些声吧;莫得罪了人。”连成珏说道。
连家这一辈其实没有十几男孙那么多,只是嫡长媳肖氏生了两子皆夭折;不得不给丫鬟开了脸,生了长孙成珏,因连家的孩子来得艰难,老太太请了算命先生,说要到七八个才能站住,若要保住成珏得把他叫成老九,糊弄阎王,这才对外称了九少爷,许是算命先生真得灵验,成珏不到一岁时长媳就有了孕,生了嫡长孙连成璧,连成璧来得艰难,长得又漂亮,自幼被老太太如珠如宝的养大,也养成了他一身骄狂孤介的脾气,肖氏在时尚好,肖氏早丧之后,全家上下除了老太太,也只有连俊青能管束他一、二,偏偏他天纵英才,是块读书的材料,如今连俊青开了书院,连老太太再舍不得,也把他送来读书了,至于连成珏,本来书得得就平平,送他至书院与其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陪读”。
“哼!”连成璧换了衣裳,躺到竹榻上拿了一本书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你晚饭可吃饱了?我见你只夹了几口素菜,要不要吃些点心?”连成珏笑眯眯地说道。
“屋里又没有旁人,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哄我。”连成璧冷着脸说道,他对连成珏这个婢女生的庶出哥哥,并没有多少敬意。
“那你在这里看书,我出去逛逛。”连成珏脸上的笑脸一丝不变。
连成璧见他走了,把书扔到一边,拿了帕子盖了脸,打起了盹,连成珏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见他睡着了,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双手紧握成拳,却又慢慢展开,进屋拿了薄被给连成璧盖上,又避让了出去。
许樱领着杨国良往杨氏所住的小院而去,一路上杨国良打量着许家大宅,这宅院盖得规规整整,一重一重的院子以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行进的青石板路相连,偶尔路过的花园也修得平整有余,灵秀不足,来往的下人穿得整齐,规矩也算是不差,与京里的陆家相差却甚远。
到了杨氏所居的小院,院门与别的小院没有什么不同,推开院门先瞧见刻了鱼跃龙门的影壁墙,转过影壁只见四四方方的一座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当中一架葡萄架,正房门前各有长约三尺的花莆,种着些常见的花草,此时正当季,花草开得正盛,虽不名贵,却别有一番趣味。
站在门口迎着他的,正是自己的姑姑杨氏,杨氏今日穿了鸦青比甲,藕合色的立领里衣,牙白的马面裙,头上戴了挂珠小银凤钗,身上半点艳色皆无。
杨国良的母亲陆氏本来就够素淡端庄了,可不管怎么样衣裳的花样勿必要鲜亮,身上的饰物勿要精巧,与枯木死灰一般的杨氏完全不同。
“侄儿给姑姑请安。” 杨国良咽下辛酸跪地给杨氏磕头。
“好孩子。”杨氏眼含着泪扶起杨国良,“来,进屋说话。”
杨氏携着许樱听杨国良说杨家此时的情形,“祖父身子还是一样健朗,祖母前阵子偶感风寒,吃了几帖药已经大好了,父亲和母亲在任上过得极好,听说那处地方繁华得很,只是方言难以听懂,我二弟倒比他们俩个学得快,现在已经能跟当地人讲几句话了,二叔和二婶都很好,二叔让我告诉姑姑,那店铺他已经买下来了,原先卖南北货的那家人说咱们只要不涨钱就继续租,二婶说了,实在是忙不过来,否则那么好的地点租给别人做生意太可惜了,对了,原来那个江氏说得话不实,年租应是一百四十两。”
年租一百四十两的铺子,因为急脱手要现银,又不敢声张,竟只卖了一千二百两,简直是亏大发了,可要与上一世卖了八百两相比又不算亏了……
许樱转念一想,江氏在年租金的事上都一直在跟五叔撒谎,估计卖价也撒谎了……他们夫妻在银钱上果然各有心思。
“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旱涝保收收些个租金,有余钱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这次回去,把这银票带上。”杨氏说道,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姑姑你何必如此外道……”
“你爹娘已经补给我三百亩的嫁妆田了,另外的二百两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再垫上。”杨氏说道。
许樱心里做得却是另一番盘算,三百亩良田,佃给别人种,若遇丰年一年能拿不到一百五十两的入息,遇上灾年能有一百两就不错了,养这几口子人是够用了,要说富余银子那是半点没有的,幸好有义父的贴补,如今大太太帮着掌着家,月钱等等分文不少,这才年年节余了下来,可若是有什么事,照样经不起。
她早养成了居安思危的性子,买铺子也不光指望着坐收租金,那店家肯一年出两百两的银子租铺面,那店做好了一年少说也要有四百两的入息。
“唉,我若非是闺阁女子,倒真想去看看咱们家的铺子什么样。”许樱叹道。
“妹妹去看看又有什么不成的,只是那铺子在大明府,要去的话得一大早就去,午时进城,城门关之前就要回来,呆不了多久,反倒折腾得很,那铺子我去看过了,虽不是正街,可也是极繁华的,那店主说早知道主家要卖铺子,他就不把钱全压在货上了。”
许樱笑了笑,做生意可不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可惜她前世这么大的时候过得糊涂,什么事都不知道,若非记得铺子的事,怕是连这铺子都买不成。
“你小小年纪,还是要以读书为要,千万不要移了性情。”许樱想得是生意经,杨氏听杨国良说多了经济上的事,就有些恼了。
“侄儿自是省得的。”
“娘,许忠跟辽东咱们家留在辽东那边的人,还互通音信吗?”
“自是通音信的。”杨氏说道。
“当年爹手下颇有些个能人,这些人就算离了咱们家,也一样能过得不错。”她后来经商做生意还遇上了一个,是从后金国和蒙古国往大齐国贩皮货、人参、鹿茸的,在辽东府开了一个好大的养鹿场,见到了她还唏吁感叹了一番。
“确是如此,只是现在他们生意做得都还小。”
“有能人就成,如今老爷轻易不出门,许忠又没了事由,他娶了百合姐总不能还这样,不如让他带了山东的特产往辽东走一趟,贩些北货回来,看看能不能赚些钱,若是成的话来年铺子咱们就不租了,让许忠和百合姐做,一年能多收一百两也是好的。”
许樱算是会看人的,她知道许忠这人忠心归忠心,可也有野心,有能力,并非甘于碌碌无为之人,如今是有百合在这里让他离不得,可时日久了没有什么事做,许忠是会离开的,不如用一用许忠。
“你这孩子,总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这些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该想的?”杨氏皱了皱眉,不同于许樱,她对现在的生活极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