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堂夜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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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悠长的腔调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长老长,因为在道观长大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偶尔想起来,总觉得童年对我来说,似乎有很多缺憾。
比如现在,看着那鲜红的糖葫芦,我忽然有种想尝一下的欲望。
摸了摸兜里,好像是有零钱的,于是我站起身来,想要买一串来尝尝。
“师傅……”
那个货郎却不见了。
我猛然意识到,这个年代,已经很少能看到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了,更何况是在这样的街道,这样的深夜里。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肩上,碰到了我的脸,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遥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血货郎的糖葫芦你也想吃?真拿你没办法……”
“血货郎?”
看我一脸迷茫,未明笑了起来。
“小夏,那个货郎的东西可不能吃哦,以后碰到他卖你东西,也不要买比较好。”
“他是黑店的吗?”其实我心里想说,还有比忘川堂更黑的店吗?
未明摇摇头,“因为只有死人才知道血货郎的东西是什么味道……”
也就是说吃了会死吗?果然,那个货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下了结论。其实仔细想想,这条街上的小贩们,估计都没几个正常的吧。
我还在呆呆地想着这些事情,旁边的未明就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小夏,有缘我们再见喽!”
啊,这么快就要走啊?
我呆呆地看着王子殿下被遥拉走了,临走时那家伙还扔给我一个气死人的眼神。
未明的笑容十分温柔,让人觉得暖暖的,好像做了个十分美好的梦一样。
※※※
目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以后,一股凉意忽然袭来。
我一个激灵,裹紧了身上的小外套,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凌晨五点了,天就要亮了。
我看了看仍然沉睡着的清明,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多此一举,还是把柜台边的毯子拿了过来,准备给他披上。
正当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伏在桌边的清明微微地动了一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竟然醒了。
这家伙没事儿一样站起来,一脸木然,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黑乎乎的天,又看了看我手中捧着的毛毯,皱了下眉头。
我敢打赌,他对刚刚自己因喝茶而醉倒的事情肯定是一无所知。
“那个,老板……”
我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戳戳他,没有反应,再戳。清明却突然生了气,冷冷地看着我,说了两个字。
“退下!”
我愣了一下,连忙松开了手,清明却依然怒视着我,确切地说是我的身后,再次说了一句。
“给我滚开!”
从语调看来,应该不是在说我,而是在说我身后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什么,只觉得突然变得很冷,彻骨的冷,好像皮肤下面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冰块一样,忍不住发起抖来。
脑袋里面有个冰冷的声音在说些什么,越听越冷,耳朵冻得麻木了。我什么都没听清楚,却能感受到强烈的恨与冷意。像个疯子一样的声音,我堵上耳朵,却一点用都没有,那声音仍然在我的脑子里乱撞。
好冷!好冷!她说。
好冷!好冷!我说。
我被拥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明明没有温度,却又觉得很温暖,额头被大手轻轻抚着,来自那双手的柔和暖意渐渐传遍全身,皮肤里的冰块被慢慢融化掉,全身渐渐回暖,脑海里的声音也终于消失了。
神智恢复了之后,我才发觉,紧贴着我的脸的,是清明惯穿的衬衫,细密的质地蹭着我的脸颊,旁边衣领的空当里,线条优美的锁骨格外醒目。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悄悄地将自己埋藏起来。
身体不再冰冷,耳朵也恢复了听觉。
我的背后有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冷而无机质。她用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飞速地说着什么,我只听得到清明简单地答着嗯,哦之类意义不明的语句。想回过头看一下,眼睛却被清明的手覆上,眼前是一片柔和的黑。
等到清明最终松开手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也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我问清明。
“一个妖物。”清明简单地回答了我。
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个妖怪啊,大哥,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又要找上我,而且这次居然是在店里清明的眼皮子底下就找上我了,我该不会惹上了什么厉害人物吧?话说到底为什么总要找我呢?
“她为什么找上我呢?”我拣着最重要的问他。
“这个……大概是因为你最好欺负吧。”漂亮的嘴角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真火大……
不过还真是无法想像清明被上身的情形,我在脑内幻想了下,不管是遥还是清明,被小杂碎欺负都会很奇怪。
果然……只有我这种倒霉蛋才会总遇到这些事情吧。
“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很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哪里来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最终发现那声音是从清明手里传来的。
我瞪着他,用手指了指。
“你手里有声音……”
他不语,将手掌摊开来,展开的手心上放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珠子,隐隐还能听到叫骂声。
假如这东西不是出现在清明的手里,我一定会以为是新款的MP3之类的东西。但依着我对清明的浅薄了解,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会热衷电子产品的人物。
这年头连珠子都会骂人了,还真是颗坏脾气的珠子啊。
我近距离地观察那颗珠子,很奇怪的质地,像蒙着一层雾一样,虚虚的。伸手去戳,一下子戳了个空,直接戳到了清明手上。
这颗珠子是虚的?仔细一看,好像是由雾气凝成的形状,里面还有人形在走来走去,珠子的颜色随着人的运动变来变去的,哇!这是什么啊?
“这个就是刚刚的妖物,现在暂时成了这颗珠子。”
“为什么弄成这样呢?”
被人弄成这个样子,它肯定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吧?
“如果你喜欢刚刚那样的话,我可以再放她出来,让她再上你的身。”
眼看清明做势要松手,我连忙阻止。
“啊啊啊,不要,千万不要!我错了!”
开什么玩笑,我立刻鞠躬,老大,请你继续封印她吧……
清明握住我的手,把那颗散发着冷光的珠子轻轻放在我手心里。
我缩了缩手,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意思很明显,这颗见鬼的珠子归我了。
不是吧?!
“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她既然找上了你,就是你的了。”
我十分不想要,这颗珠子上弥漫的不止是雾气,还有怨气啊,我拿着都有点发毛,绝对是带有诅咒的东西吧!
趁清明不注意的时候,我悄悄地把它扔到了角落里。
※※※
当晚,我做了个梦。
来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寂寞的山谷里,隐约露出一角村落,这里是半天前刚刚来过的——铁姬的世界。
一个人都没有,铁姬也不在。
我顺着长长的路慢慢往前走,路边的枯树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直直刺向天空,两边的房子也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没有太阳,没有云朵,也没有活着的人。
这个世界果然是属于寂寞的。
大概是因为已经来过一次了,等到停下脚步时,才发觉记忆的惯性已经将我带到了铁姬家门前。
这里仍然是冷冷清清,一切都是静态的。
邻家晾晒的蓝印花布,是这画面中唯一一块动态的色彩。
“我好想回去……”我对着巷子上头那一条细细的天空,喃喃自语。
“那就回来吧,夏。”
面前的景物迅速消失,回归一片黑暗,我睁开眼睛,半空中浮着一颗珠子,绿幽幽的光忽明忽灭。
闹了半天是这颗该死的珠子在搞鬼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珠子就开骂,眼看着珠子的光渐渐地暗了下来,扑的一下,落在地上,然后被一只手捡了起来,放在我的枕边。
“真精神呢。”
清明看着我,眉头略展。
我躺在床上瞪着他:“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他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吗?”
他又点点头。
“那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和我看到的东西有关系吗?”我指了指珠子,低声问他。
“她大约也是从壶里来的吧。”清明托着珠子,它看上去似乎比我刚见到时更小了一些。
“壶里来的……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壶中世界里,我明明谁都没有遇见。
“你怎么了,小夏?”
遥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中来,我呆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发呆的时候。”
他站在我身边,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地仰着头,望着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
湖水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凝视着远方,年轻的面容在早晨清冷的薄雾里看上去清新而健康。
此刻的遥,似乎有种令人心动的魔力。
“怎么了?”
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我。
“我突然发现,你好像也很帅啊。”
我真心地赞美了他一句,却低估了被赞美对象的自恋能力。遥眼睛一亮,手臂就圈了过来,纤长的手指扳起我的下巴,眼睛笑成月牙儿。
“请把‘好像也’三个字去掉。”
切,果然这家伙还是很自恋……
我甩开他的手,站到了一边,突然又想起了和他一起离开的完美王子未明。
“那个……未明和你,是什么关系?”
“想知道……”
我立刻点头。
“偏不告诉你。”
“喂!”
那家伙坏笑了一下,轻巧地躲开了我的杀人光波攻击。
“早上好。”
“……早上好。”
突如其来的问候来自于门外的客人。
那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细边眼镜,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看见我在看他,冲我微微一笑。
“夏小姐,好久不见了。”
“啊,欢迎光临!”
我立刻站直了身子,大声地招呼他。
“欢迎。”遥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轻倚门框,冲着客人摆了摆手,完全不热衷的样子。
这家伙对待男客人和女客人的态度,还真是截然不同呢。
如果是女客,现在一定是满面笑容地跑前跑后了。
客人似乎见惯了遥的态度,不以为意,冲他点了下头,径直走到了店里。
“又到初七了啊。”
清明从柜台里站起来,跟客人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这个客人,我算是认得的。
他有个挺别致的名字,叫夏斯人。
据说他原来是本市一个企业家,生意做得很大,偏偏不肯安心经商,背地里喜欢捣弄些副业,搞来搞去还成了有名的恐怖小说家,平时的爱好就是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特别钟爱壶艺,不知道从哪个途径知道了忘川堂,从此以后,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店里寻宝。
当然,我记得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每次来店里,都会选在阴历初七的日子,准时极了。
每个店铺都会有一些熟客,所谓的熟客也各有各的习惯,作为店员,记住客人们的习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夏斯人的习惯就是将店里的各个货架角落都细细地寻找一遍,不放过任何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我本来以为他这次也是一样,却没想到他进了屋里,并没有冲向货架,而是径直坐到了桌子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那把玄色铁壶。
“就是它,就是它,跟梦里的一模一样,老板,多少钱?”
“五十万。”清明这回报出的价格并不高,我有些意外,像这种宝壶级别的他居然只要了这个价钱,难道是良心发现了?以前一个破碗他还卖二十万呢……
“成交!”夏斯人飞快地付了账,像抱孩子一样捧起那个还留有水渍的铁壶,生怕清明反悔似的,迅速地出了门,钻进停在街角的小车,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我已经看傻了。
像这回这么迅速,还真是很少见。
目送着夏斯人的车子消失在街的尽头,我才转头坐回藤椅里。
“为什么你们好像早知道他会来的样子?”
我看着遥,后者难得表现得像个忧郁美少年,趴在桌子上,一脸郁闷的悼念刚卖掉的茶壶。
“五十年一次啊,我还没有喝够呢……”原来他还在念念不忘那血水红茶。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五十年一次呢?
“这是个诅咒哦!”遥把诅咒两个字的音拉得特别长,“每隔五十年的这个季节,玄铁壶都会出现,然后会被第一个看到它的人买走。五十年之后,这把壶又会再次回到忘川堂。”
五十年一次,话说你到底多大岁数了啊?我看着遥光洁的皮肤,在心里哀嚎着,太不公平了啊,明明只是一只猫而已……
“要不要猜一猜,他买这个壶做什么呢?”
看着我郁闷的表情,遥显然来了精神,开始寻找起新的乐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