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晋-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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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你汉庭打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王济道,“但若是你国这般举措便要动辄数月之久。待我萧关被你等绕道避开,我关中也早有了万全准备。”
“哈,是吗?”那人揶揄嘲讽道,“校尉大人,你难道以为汉庭除了你萧关,便再无路可走么?”
“可是要走羌胡那路?”王济知道汉庭在羌胡经营了不知道多久,沿河也修筑了大量的小型城垒作为后勤补给通道。但魏对这一路也算多有提防,加上劳师以远,羌胡北边又有态度难料的拓跋鲜卑——尽管汉庭对外夷采用威慑兼怀柔策,若是长久相处拓跋鲜卑或许对汉庭会保持相对的友善,但汉与拓跋鲜卑原本并无接壤,两大势力原本就没什么邦交。所以这一路至多也就是骚扰,不能冒险作为主攻方向。
“只要我萧关扼守提防你国乘机东侵,关中便稳如磐石。”王济傲然道。
“是吗?”那人笑嘻嘻道,“在下自认口才不及校尉,不过在下恳请校尉您登城一看。”
“什么?”
王济不解,只是当他走出城上不久,便看到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整个萧关的北边,黑压压的全是军马战士,各色军旗像云彩一般绚烂,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原本应该没有汉军出没的地方,如今,超过几百人骑在战马上喧嚣喊叫着。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王济惊惧的望着徐迅。
“校尉大人,事到如今小臣也不瞒您了。”那被唤作徐迅的人恬淡平静道,“南边的大散关已经归顺我国了。”
“什,什么?”王济失声惊叫。
“校尉您也是聪明人,”那人道,“大散关降了,那您这边也根本守不住了。”
萧关、大散关是为一条体系,如果一关降,那另外一关只能腹背受敌。这个谁都知道。王济狠狠的咬着嘴唇,恨不得咬出血丝来,可眼前这般险恶形势已在眼前。他只能哀嚎一声,怒喝道,“来人,将来使斩杀衅鼓。我等与汉决一死战!”
众人大吼。
那使者脸色一变,似乎也有些惊慌了,连忙大叫道:“慢着!”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王济怒喝道。
“校尉啊校尉,”那使者苦笑道,“枉我徐鸿一生精于算计,处处为求功名富贵捞尽好处,一生都未曾涉险,偏偏这次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昏,哈,就这一次就要了我的性命,太可笑太可笑了!”
“汉国的布衣卿相?”王济神色一凛,上下打量那人,然后怒道,“呔,休得胡言,你说你是那人,可有什么证据。”
那使者慢慢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蜡丸,在王济面前晃了晃,淡淡道,“这便是。”
王济接过,打开一看,惊呼:“怎么是他?”
徐鸿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示意,轻轻道,“校尉大人,此事本不该让您知晓,不过若是您举关倒戈,您便是我大汉之功臣,且您与这位大人的公子也是世交。日后皇帝陛下少不得劳请您出面斡旋。所以在下才斗胆,将这个交与您过目为凭。”
王济沉默了好一阵,低下头:“我信不过你。”
徐鸿哈哈大笑:“校尉,您说笑话了。我知道我臭名在外,中京豪族之间肯定把我传得无比龌龊是吧?可你也该知道,在这里我也只是个使者罢了。你知道陇山以西那些军马是谁所统帅么?那是我大西北凉州牧亲自前来此地。有他一诺,您还担心什么呢?”
王济踌躇了好一阵,咬紧牙关,怒声道:“既然如此,那为了这一城的将士的性命,我愿降!”
……
关门洞开,凉州牧马志仰头望着那些丢弃武器沮丧至极的走下关城的魏军士卒们,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他扭头望着身侧的贾疋,低声道:“你去告诉刘渊,传令下去迅速通关,进兵关中。”
“遵命。”
……
炎兴二十四年,夏初,四月十四日,萧关守将王济举城降服汉庭。在这天,杜预刚刚从长安取道五丈原,正打算赶往大散关。四天后,在得到大散关和萧关两关陆续叛变投降汉庭,汉庭大军业已通过两关进入关中的消息,杜预仰天长啸随即昏厥倒地。至此整个关中就像一个没了衣服赤身裸体的歌女乐妓任由汉国采撷。
节六:虎豹
初夏时节,扶风郡最东侧槐里县,数以百计的汉军骑兵在这开阔的关中平原纵横驰骋。
“杀呀!”
穿着最好的南中犀牛皮甲,杀虎皇子刘虎挥舞着长铩,骑跨着最优良的大宛名马,挑翻了又一个满面惊恐的魏军士兵。这些近些年来随着马隆文淑等部袭扰乌孙所辖领地疆域渐渐获得的优良坐骑已经被完全配置给了大汉最精锐的虎豹骑部队,因此当刘虎一马当先的时候,这只曾经为大魏帝国建立树立无数功勋的劲旅如今便全部跟随在刘虎的身后。
八百人,人数并不多,但这已然是一把锋利的屠刀。而且太锋利了——统统都是久经战争的精锐武士,几乎每一人都能百步之外一箭杀敌,加之他们已然吸纳了游牧部落一骑数骑的特长,平时以普通坐骑保持机动,备用战马运送盔甲,而战斗时则统一换乘优良、速度极快的大宛马……
所向披靡。
“杀,杀,杀!”
刘虎狂啸,他单手将长铩夹在左腋窝下,尖刃微微仰天,腾出一只手,操起背后的骑弩,再度腾出一只踩在软牛皮蹬脚上的腿,一手一腿,将骑弩拉满,上弦,随后飞快的松开手从腰际抽出箭,像耍戏法似的,只靠着一只手眨眼间便将放了一只弩箭的骑弩端起,瞄也不瞄,勾动扳机。箭嗖的一声飞出很远很远,一箭撂倒了那个背着旗杆拼命逃命的可怜魏国骑兵。
“杀!杀!”
再度上骑弩,顷刻之间又是一人惨叫落马,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距离更近了,干脆收起骑弩,再度挥舞长铩纵横驰骋,血水人头颗颗滑落。
杀出瘾了,那匹来自大宛名唤追风的名马速度也快到远处纵马奔驰的北宫环根本跟不上。这让这位如今正在曹志麾下跟随曹志学习虎豹骑全部精髓的某人非常着急,不断招呼着那些麾下的虎豹骑将士们誓死保卫刘虎的安全。
“虎儿也太放肆了。”
北宫环毫不掩饰自己对刘虎的不满。而身旁一同驱马疾驰的曹志也只好无奈的苦笑了下。只是曹志的苦笑中还带着另外一层意味。
二十多年前,曹志吃尽了千辛万苦前往西北本就是因为司马氏霸占曹氏江山,曹氏宗族子弟大量被杀害,处于恐惧和绝望,这位虎豹骑第一任主帅曹纯的后裔毅然决定学习其亲族夏侯霸,带着一部分不受到司马氏监视的穷宗亲旁支们前往西北。二十多年过去了,司马氏依旧在大魏朝廷呼风唤雨,而他的那些宗族亲属们也在汉国娶妻生子——有些人早已死去,他的后代们也渐渐不把自己视为曹魏的宗亲一族,现在竟然有不少一心考量的只是希望长大后加入虎豹骑,成为其中一员,享受富贵荣华。
似乎只剩下曹志一个还满怀着一腔报国之志,希望能为魏光复河山的。可是……如果关中拿下,汉庭霸秦之基便彻底齐备,到时候魏国还能光复吗?
每次想到这儿,曹志都心不在焉忧心忡忡。这次也不例外,当北宫环问了好几遍时,他才恍然惊觉。
“侯爷,什么事?”
北宫环是原先零羌的首领。刘武在之前融合羌族时遭到了豪族无情的反抗,但现在随着文士武士制度的进一步巩固,汉庭国中胆敢与皇帝作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过奇怪的是,皇帝也并没有采纳原来的激进性融合。转而采用杀敌立功,以军爵买出身的制度。
三枚敌人首级便可以让任何一个随便什么族的都加入汉部,但前提是必须以后学习汉话,军阵中随便穿着,但平时必须穿汉衣。首级越多,得到奖励也越多,敌人的首级甚至可以帮助自己的妻子或者弟弟、妻弟什么买出身,还可以适当免除罪行、抵充徭役、抵税、迎娶某些他们原本不可能得到的特别的女人——例如某些因为犯事儿而遭到处分,但血脉依旧高贵的豪族嫡支或者相对血脉较近,也很受到重视的特殊支脉女子。
像北地王刘谌的一个女儿,尽管只是妾所出的,但就在这种近乎赤裸的讨好与勾引政策之下,被一名氐族的男子迎娶为妻室。
所以如今非但汉部的百姓个个踊跃充军,羌部、鲜卑、氐都对大汉的征讨战极度的热衷。
北宫环也是这种战斗功勋的直接受益人,他的全部战果是十六颗人头。
不过北宫心非常不希望北宫环搅进来,毕竟这位对整个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凶残无度的恶毒女人眼中,北宫环永远是她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的小毛孩儿。可在北宫环多次上书苦苦哀求,又看到北宫环身边那一大堆证明他已然长大的北宫氏小屁孩后,终于勉强同意了。
“幸好我们没有多少敌人。”北宫环说。
是的,没有多少敌人。
西凉骑兵本身便已仿效游牧部族为常事,游牧部族的弓骑兵已经够可怕的了,这些箭术超出常人想象,且多以几匹马换乘的军队就像风一般飘渺。唯一的问题是游牧骑兵装备很差,且多穿普通皮衣,没多少人有什么身穿盔甲的习惯,防御力极差,也缺少汉部的复合弓、优良骑弩、射距有限,因此游牧部落多以突骑兵和袭击骚扰为主。而经过吸纳改良的虎豹骑,则几近完美。不使用备用盔甲时,他们便是精锐的突骑兵,使用盔甲则与那些普通甲胄骑士一样冲锋陷阵。
他们从萧关进入关中后只短短三天便跨越上千里之遥,在察觉正迅速撤退的杜预踪迹后便一直蹑尾追杀。
他们也不怕,因为且不说关中的军队有一部分据说正在司隶忙着与中京方面交战,一时不会儿没办法回防,就算回防了也无所谓。
这次入侵关中的,一共有一万二千名左右的武士,这些武士平素都是由他们的百姓属民所供养,一般都忙于操练弓马,也极度擅长战斗杀戮之术。其他的还有一万八千名稍稍逊色于正规武士但同样精锐无比一心企望能通过打下关中夺取大量百姓从而成为正式武士的骁勇之士。这是三万精锐,三万精锐之外还有十万左右的普通军队。不过说是普通,可你要知道,在汉国这十多年慢慢潜移默化影响之下,整个汉庭的所谓普通军队的战斗力都远远超出魏国那些平素百姓战时士兵的军人们所能想象。
所以,虎豹骑身后也不过一二百里外便是数量更为庞大的汉国铁骑们。要不是杜预不时的召唤出各个城池里的军马士兵当替死鬼,偶尔阻拦一下虎豹骑的推进速度……
“杜预这个老滑头。”北宫环恶狠狠的说道,“这下子看他怎么死。”
……
“父亲,再忍耐一下,我们已经过了槐里,过了丰水河,我们已经到京兆,可以隐约看到长安城城墙了。”
杜耽一边招呼他们杜氏家族的子弟兵拱卫着心惊胆颤如惊弓之鸟般左右彷徨的老父,一边极度怨恨的回望着身后那数量并不庞大却一直像苍蝇般纠缠不休的敌国骑兵。(奇*书*网。整*理*提*供)那个身着犀牛盔甲一马当先的家伙更像是一个梗在喉咙里取不出的骨头。
他们仿佛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什么叫深入敌国,身陷死地。
“可恶的虎豹骑,可恨的刘虎!”
杜耽怒喝。但他也只能骂一骂,出出这三天内郁结在心里的一点窝囊气而已。
是的,在效仿游牧民族如风一般剽悍恐怖的机动力的新虎豹骑面前任何兵法都是笑话。他们根本没办法合围,速度太快了。人的腿哪里跑得上马?难怪他们有恃无恐。
“杀!”
耳边那恐怖的呐喊喧嚣尖叫着。刘虎的箭就像锥子一般犀利,那些精准到让人暴怒的箭每一只都几乎能掠走一名杜氏家族的子弟兵的生命,这让杜预父子一直痛彻心扉。
“跟他们拼了。”
一名被射得实在受不了的杜家子弟兵咆哮着,招呼着几十名同家族兄弟,转身策马冲了上去,杜耽拦也拦不住。他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这些族兄弟们像冰雪坠入沸水中,转眼便再无声息。
“糊涂!”
幸好长安离得实在是很近了,似乎也是该城的守军觉察到了郊外那些小小的动静,大批军马士卒便就此从城内涌出,在觉察到被追击的是自己方面的人,很快便与杜预等人会合。局势顷刻间逆转。
“消灭他们。”杜预大声发令。
……
“杀!”
刘虎高声呐喊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那万许的魏军不过是些待宰羔羊。如果不是北宫环接着刘虎正在厮杀速度迟滞的间隙终于冲了过来的话……
“混账!你在干什么?”北宫环冲着侄儿瞪眼睛。
“打仗啊?”刘虎莫名其妙。
北宫环怒喝道:“虽说我们是虎豹骑,威势无人可挡,可是以八百之众妄想歼灭敌万人以上,你难道一点兵法都不懂?亏姐姐平时是如何教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