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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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岸!』
『上岸?』阿巧姐愕然相问∶『到哪里去?』
『进城。』胡雪岩说,『你的戒指也不要寻了,我赔你一个,到珠宝店里,你自己去挑。』
这一下就象下象棋『将军』,一下子拿阿巧姐『将』住了,不知如何应付?支支吾吾地答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你赔。』
胡雪岩回答得极快∶『那也就不要寻了!你就再坐一会儿,让老周送你回潘家。我到了上海,自会写信给你。』
能够再与胡雪岩相聚片刻,而且又听得这样一句话,她觉得也可满意了,所以刚才那种绷紧了脸的神情,不知不觉的消失,重重的钉了一句∶『你自己说的,要写信来!看你守不守信用。』
『一定会守。我自己没有空写信,请古大少写,或者请七姑奶奶写。』
『七姑奶奶通文墨?』
『好得很呢!她肚子里着实有些墨水。』胡雪岩说,『我都不及她。』
这在阿巧姐听来,好象是件极新鲜有趣的事,『真看不出!』她还有些不信似的,『七姑奶奶那副样子,不象是通文墨的人。』
『你是说地不够「文气」是不是?』胡雪岩说∶『人不可貌相!七姑奶奶的为人行事,另有一格,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
接着,他讲了七姑奶奶的那段『 妙事』,有意灌醉了古应春,诬赖他『酒后乱性』,以至于逼得古应春指天发誓,一定要娶七姑奶奶,决不负心。
阿巧姐听得目瞪口呆,『这真正是新闻了。哪里有这样子做事的?』她说、『女人的名节最重,真有这样的事还要撇清,没有这样的事,自己拿烂泥抹了一脸。这位七姑奶奶的心思,真是异出异样!』
『是啊,她的心思异出异样。不过厉害也真厉害,不是这样,如何叫老古服服帖帖?』胡雪岩掉了一句文∶『欲有所取,先有所予,七姑奶奶的做法是对的。』
阿巧姐不作声,脸色慢慢转为深沉,好久,说了一句∶『我就是学不到七姑奶奶那样的本事。』
那副神色加上这么句话,言外之意就很深了,胡雪岩笑笑,不肯搭腔。
见此光景,阿巧姐知道胡雪岩是『吃了秤砣——铁心』了,再挨着不走,也未免大自轻自贱!所以霍地站了起来,脸扬在一边,用冷冷的声音说∶『我要走了!』
胡雪岩不答她的话,只向外高喊一声∶『搭跳板!』
跳板根本没有撤掉,而且他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是有意这样喊一声。
阿巧姐心里有数,这就是俗语说的∶『敲钉转脚』,将她离船登岸这回事,弄得格外牢靠,就算她改变心意,要不走也不行了。
做出事来这么绝!阿巧姐那一片微妙的恋意所转化的怨恨,越发浓了,『哼!』她冷笑一声,『真正气数,倒象是把我当作「瘟神」了!就怕我不走。』
这一骂,胡雪岩亦只有苦笑,一只手正插在袋里,摸着表链子上系着的那只『小金羊』,突然心潮起伏,几乎想喊出来∶『阿巧,不要走!』
然而她已经走了,因为负气的缘故,脚步很急也很重,那条跳板受了压力,一起一伏在晃荡,她虽握着船老大伸过去的竹稿当扶手,到底也是件危险的事!胡雪岩深怕她一脚踩空,失足落水,瞠目张口,自己吓自己,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等他惊魂一定,想要开口说句什么,阿巧姐已经上了轿,他只有高声叫道∶『老周,拜托你多照料!』
『晓得了!请放心。』周一鸣又扬扬手说,『过几天我就回上海,有要紧事写信,寄到金阎栈转好了。』
二十六胡雪岩到了上海,仍旧在投大兴客栈,行李还不曾安顿好,就写条子叫客栈专人送到七姑奶奶的寓所,请古应春来相会。
不到一个钟头,古应春亲自驾着他的那辆『亨斯美』赶到大兴客栈,一见面叫应了,什么话不说,先仔细打量胡雪岩的行李。
『怎么回事,老古!』
『阿巧姐呢?』
『没有来!』胡雪岩说,『事情大起变化,你想都想不到的。』
『怎么样呢?』
『说来话长。回头有空再谈。喂,』他问,『五哥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古应春又问∶『阿巧姐呢?怎么事情起了变化?你要言不烦说两句。』
胡雪岩不知道他何以对阿巧姐特别关心,便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派人到木渎去谈过?』
『你先不用管这个,只说阿巧姐怎么样了?』
『名花有主,是我一手经理。不久,就是何学台的姨太太了。』接着,便讲移植这株名花的经过,胡雪岩虽长于口才,但经过太曲折,三言两语说不完,站着讲了一刻钟,才算说清楚。
『这样也好!』古应春拉着他的袖子说,『走!去晚了,七姐的急性子,我是晓得的,又要埋怨我。』
『慢来,慢来!』胡雪岩按住他的手说,『我的话告诉你了,你一定也有话,怎么不告诉我?』
『当然要告诉你的。到家再说。』
等坐上马车,古应春承认曾派人到木渎去谈过阿巧姐的事,但一场无结果,派去的人下会办事,竟连未能成功的原因何在,都弄不清楚。
『我倒比你清楚。阿巧姐吃了一场惊吓,由此让我还交了三个朋友,都是苏州的阔少,有一大笔款子要我替他们用出去。』胡雪岩笑道∶『老古,我这一趟苏州,辛苦真没有白吃,谈起个中的曲折,三天三夜都谈不完。』
事情大多,东一句,西一句,扯来扯去,古应春一时也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这趟大有收获。彼此在生意上休戚相关,胡雪岩有办法,他自然也感到兴奋。
转眼间到了七姑奶奶寓所,马蹄声音是她听熟的,亲自下楼来开门,老远就在喊∶『小爷叔,你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胡雪岩说∶『先告诉你一桩开心的事,你总说苏州的糖食好吃,我替你带了一大篓来,放在「石灰缸,里,包你半年都吃不完。』
『谢谢,谢谢!』七姑奶奶口中是对胡雪岩说话,眼睛却看着古应春。
『阿巧姐不来了!』古应春轻声对她说,『她也不会姓胡了。』
『怎么闹翻了?』
『不是,不是。你不要乱猜,回头再跟你说。总而言之,可以放心了!』
『嗯,嗯!』七姑奶奶很高兴地拍拍胸。
胡雪岩听他们这番对答,越觉困惑,『老古,』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事可以放心?』
『现在不会「白板对煞,了,』七姑奶奶搭腔,『大家都可以放心。小爷叔,快上楼来,看看哪个来了?』
上楼掀帘一看,合笑凝睇的竟是芙蓉,胡雪岩惊喜之余,恍然大悟所谓『白板对煞』作何解。
『你是怎么来的?』
『我跟三叔一起来的。』芙蓉说,『一到就住在七姐这里。本来要写信告诉你,七姐说不必,你就要回来的。』
『那么三叔呢?』
『他就住在不远一家客栈。』古应春笑道∶『这位先生真是妙人!从他一来,你晓得哪个最开心?』
『哪个最开心?』胡雪岩想了想说∶『照我看,只有他自己。』
大家都笑了,『还有一个,』古应春指着七姑奶奶∶『她!』
这一说,胡雪岩又大惑不解了,『何以七姐最开心?』
『你想呢?我们这位姑奶奶一刻都静不下来的,现在听了你小爷叔的话,要学做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叫她怎么坐得住?刘三爷一来算救了她了,他每天到各处去逛,看了希奇古怪的花样,回来讲给她听,真好比听大书。』
『听大书都没有听刘三叔说笑话来得发噱。』七姑奶奶也爽郎地笑着,『这个人真有趣。』
『来了,来了!』古应春说,『他的脚步声特别。』
因为有此一句话,胡雪岩便先注意门帘下的脚,原来刘不才着的是一双只有洋人用的黑色革履,上了油,擦得闪闪发亮。身上只穿长袍,未着马褂,那件袍子纯黑,非绸非缎,细细看去,才知是洋人用来做礼服的呢子,刘不才别出心裁,做成长袍,配上水钻的套扣,显碍相当别致,也相当轻佻。
『喔!』刘不才先开口,『你总算回来了!人象胖上点。』
胡雪岩先答他的话,忍着笑将他从头看到底,『刘三爷,』他又似嘲弄,又似佩服他说∶『你真正时髦透顶了!』
『刘三爷真开通。』古应春也说∶『叫我就不敢穿了这一身奇装异服,招摇过市。』
『这有啥要紧?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七姑奶奶帮刘不才说话,『 「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刘三爷这身打抢真叫俏!看上去年纪轻了十几岁。』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闲话少说,』古应春问道∶『我们是下馆子,还是在家吃饭?』
『在家吃吧!』胡雪岩说,『我不想动了。』
于是七姑奶奶和芙蓉都下厨房去指挥娘姨料理晚餐,胡雪岩开始畅谈此行的经过,因为有刘不才在座,关于阿巧姐的曲折,自然是有所隐讳的。
『照此看来,刘不才来得正好,』等听完了,古应春异常兴奋他说,『五月初七去接陆芝香,就请刘三爷去。』
『是的。』胡雪岩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将来陪他们吃喝玩乐,都是刘三爷的事。何学使经过上海,也归刘三爷接待。』
『好的!』刘不才欣然答应,『都交给我。包管伺候得他们服服帖帖。』
『你这身衣服,』古应春说,『陆芝香或许不在乎,在何学使一定看不顺眼。』
『我懂,我懂!』刘不才说,『陪啥人穿啥衣裳,我自己有数。』
『我在想,』胡雪岩说,『将来刘三爷跟官场中人打交道,甚至到家里去的机会都有,有个功名在身上,比较方便得多。我看,捐个官吧?』
『最好不捐。一品老百姓最大。』
胡雪岩很机警,听出刘不才的意思,不捐官则已,要捐就要捐得象样,不过自己也不过『州县班子』,不能替刘不才捐个『知府』,所以这样说道∶『我们是做生意,不是做官,大小不在乎,只为了做生意方便。譬如说逢关过卡,要讨个情,一张有官衔的名帖投进去,平坐乎起,道弟称兄,比一品老百姓,就好说话很多了。』
『小爷叔的话不错,我也想捐一个,捐他个正八品的县丞,』
『那也不必,都是州县班子好了,弄个「大老爷」做做。』
接着胡雪岩的话,那边笑了;七姑奶奶手里捧着一瓶洋酒,高声说道∶『各位「大老爷,请上桌吧!』
『啊呀!』古应春突然说道,『我倒忘记了,有位仁兄应该请了他来。』
『谁啊?』胡雪岩问。
『裘丰言。』
『喔,他也来了。这可真有得热闹了。』胡雪岩笑着说了这一句,却又摇摇头∶『不过今天不必找他。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谈。』
生意上的许多机密,只有他们俩可以知道,连刘不才都不宜与闻,因此饭桌上言不及义,只听刘不才在大谈这天下午所看的西洋马戏,马背上的金发碧眼的洋美女,如何婀娜多姿,大露色相。别人倒都还好,英蓉初涉洋场,听了目瞪口呆,只是不断他说∶『哪有这样子不在乎、不顾脸面的?我不信!』
『百闻不如一见。』胡雪岩说,『你明天自己去看一次就晓得』对的!『
七姑奶奶的兴致也来了,『明天我们也去看一场,』
『女人也许看吗?』
『女人难道不是人?为啥不许!』
『有没有女人去看?』英蓉问她三叔。
『有,有。不但有,而且还跟不认识的男人坐在一起┅┅』
『三叔又要瞎说了。』芙蓉老实不客气的指责,『这话我绝对不信。』
『我话没有说完,你就怪我!』刘不才说,『我说的是西洋女人。』
古应春衔杯在口,忍俊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亏得脸转得快,才没有喷到饭桌上,但已呛了嗓子,又咳又笑好半天才能静下来。
『小爷叔!』七姑奶奶也笑着对胡雪岩说∶『我们这位刘三爷跟「酒糊涂」裘大老爷,真正是「宝一对」,两个人唱双簧似他说起死后来,简直把人肚肠都要笑断。我情愿每天备了好酒好菜请他们吃,听他们说说笑话,消痰化气、延年益寿。』
『你倒真阔!』古应春笑道,『请两位州县班子的大老爷做清客。』
『我倒想起来了。』七姑奶奶问道∶『刚才你们在谈,是不是刘三爷也要捐个官做?』
『老古也是!』胡雪岩接口,『老古槽通洋务,现在刚正吃香的时候,说不定将来有人会借重,真的挂牌出来,委个实缺。七姐,那时候你就是掌印夫人了。』
『谢谢!』七姑奶奶撇着嘴说,『我才不要做啥官太太。』
『老古!』胡雪岩先是当笑话说,转一转念头,觉得倒不是笑话,『说
真的!考古,我看你做官,倒是蛮好一条路子。于你自己有益,对我们大家也有好处。『
七姑奶奶口快,紧接着问∶『对老古自己有没有益处,且不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