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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胡雪岩-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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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已经奏了丁忧开缺,却无法更正。胡参赞吃了一个哑巴亏,只有请公使备文呈报总理衙门,转咨吏部备案,否则将来到了胡封翁寿终正寝时,胡参赞连发丧守制都不能,那才真的成了空前绝后的笑话。

醇王由于这个笑话的启发,想到了许多事该敬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电报亦是如此,非得托付给很妥当的人不可;否则机密容易外泄。』他说∶『疆臣窥探朝廷意旨,尚且不可,何况廷寄未到,已先有所知,得以事先弥缝,那一来朝廷的号令不行,国将不国,太可怕了。』听得这话,盛宣怀以言多必失自警;同时觉得有消除醇王的恐惧,只让他想到电报的好处的必要。

于是他略想一想答说∶『王爷想得深、想得透,不是我们知识浅薄的人所能及。不过由王爷的开示,宣怀倒想起西洋的一个法子,不知道有用没有用?』

『什么法子?』

『就是密码。』盛宣怀答说∶『现在汉字的电报,每个字四码,有现成的书,照码泽字,那是明码,如果事先约定,码子怎么拿它变化一下,譬如加多少码,或者减多少码,只有彼此知道,机密就不容易外泄了。』原来还有这个法子,醇王问道∶『这个加码、减码的法子,是不是跟「套格」差不多了?』

『比「套格」方便得多了。』

所谓『套格』是挖出若干空格的一张厚纸。使用的方法是,通信双方预先约定,用多大的纸、每页几行、每行几字;其次是看用那种套格,挖空的位置在何处?然后就要花心思了奇Qisuu书网,犹如科场考试的『关节』那样,把要说的一两句话,嵌在一大篇不相干的废话之中。收信的人,将套格在原信上一覆,空格中露出来的字,连缀成文,就是对方要说的话。『套格』确有保密的功效,但用起来很不方便,第一,必得肚里有墨水,嵌字贵乎嵌得很自然,不用套格绝不知其中的奥妙;第二,是不能畅所欲言,数百言的一封长函中,也许只说得五六句话。

『比较起来,加码、减吗就方便得太多了。』盛宣怀又说『还有一层,套格一定要预先做知好,送交对方;加码减码,只要先有一句话的约定,可以做成好多密码本,当然头两个字要用明码,不然对方就不知道要用哪一个密码本了。』『这话我不大懂。』盛宣怀字杏荪,醇王很客气地称他『杏翁,请你说清楚一点儿。』

『是,譬如说吧,王爷交代我「天地玄黄」四个密码本——实际上是交代一句话,「天」字减一百二;「地」字减三百三;到得王爷给我密码时,头两个明码是「地密」,我就知道,下面所有的数码都要减三百三十,原码一千五百八十九。其实是一千二百五十九;找到这个码字的字,才是王爷要用的字。』『那么,旁人只要知道了加减多少,密码不就不密了吗?』『是,是!王爷一语破的。』盛宣怀答说∶『所以最保密的办法,就是自己编一本密码本;不按部首,随意乱编。这个密码本一样也可以加减数码,密上加密,就更保险了。

接着盛宣怀又讲了许多使用电报的方法与诀窍,譬如象『洪状元』——洪钧发明的韵目代日,配合十二地支,用两个字来表明月日,如『寅东』就是正月初一,正月建寅,东为『一东』;当然也可以再加上时辰,『寅东寅』为正月初一寅时,第二个寅字与第一个寅字的用法不同,一望而知,不会弄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醇王完全为电报着迷了,『杏翁,』他说∶『你能不能把电报怎么发、怎么收,演练给我看看?』

王爷怎么说「能不能」『王爷吩咐,宣怀自然遵办,不过先得预备预备。』

『要预备多少日子?』

看他迫不及待的模样,盛宣怀计算了一下,允以五日为期。辞出王府,立即遣派专人到天津,调了两名电报学堂的教习,带同得力学生及工匠,运用收发报机、发电机之类,在醇王府中,临时架线,布置妥当,恰好是第五天自设的限期。

醇王府的范围很广,花园题名『适园』,正厅名为『颐寿堂』,是恭王所题;内悬同治皇帝御笔『宣德七德』的匾额。这是极严肃的所在,堂前立有『神杵』,不便再设电杆;所以在颐寿堂后拉线,一端通往堂东的风月双清楼,一端通往抚松草堂。醇王自己在风月双清楼写了一通很长的电码交发;盛宣怀亲自在抚松草堂照料,收到电码,交由两名学生分译。

这两个学生程度很不坏,电码更是熟得不须翻书,便能识字,一个念、一个写;盛宣怀站在他们身后细看,只见写的是∶『京华盛冠盖,车马纷长衢,十日黄尘中,女足女足意不舒,何期朝事繁,忽见林壑疏,朱邸开名园,别在城西隅,东风二三月,杂花千万株,俯檐弄嘉禽,出沼窥文鱼,追陪竟日夕暂欲忘簪裾,此少荃相国春日游适园诗也。即录送风月双清楼。九思堂主人。』『少荃相国』指李鸿章,『九思堂主人』是醇王的别署,都容易明白,然而『女足女足意不舒』这句诗竟不成话说了。盛宣怀便指着字面问∶『这是不是错了?』

『不错。』

『可是意思不通。』

笔录的那学生想了一下,将『女足女足』四字涂去,另写了『S*S*』二字,盛宣怀恍然大悟,六千八百九十九字的『电报新书』中,并无『S*』字;所以醇王用测字法,写成『女足』。

这是不得已,但也是情理中的一个小小变通办法。醇王对于自己初次使用电报,遇到难题,而能应变,且为人所接受,证明他的变通办法是行得通的这一点,非常得意。同时电报在他的感觉中,不仅是可靠的,也是可亲的了。

这使他记起许多往事,有些得自传闻,有些则是亲身的经历。清宫中对秘密通讯的方法,一向重视,尤其是在得失荣辱,甚至生死存亡,决于俄顷的紧要关头,能够运用独特的秘密通信方法,或者知患未然,或者求得外援,那出入是太大了。

在他的记忆中,早年听说过康熙末年夺嫡的许多故事,有的使用『矾书』;有的用罗马字代替满州话的『字头』来拼音,『九阿哥』胤的门客中,有一个是『东正教』的教士,因而发明了用俄文拼音来表达满州话,传递反抗雍正的信息,虽为雍正截获了,却不知说些什么?因而胤所部署的『造反』的策略,始终是个谜。

醇王亲身所经历的是『辛酉政变』。那时肃顺等人将两宫太后与诸王隔离开来,尤其是对恭王,监视更严;以致于不得已用太监安德海使一条苦肉计,伪装他犯了严重的过失,痛责一顿板子,打发回京,实际上是携带两宫太后的密旨,面交恭王。如果当时有电报,能用密码通信,调遣神机营到热河『勤王』,可以堂而皇之地逮捕『三凶』,根本就不必他半夜里带人到旅舍,将肃顺从他的姨太太身边拉起来那种有欠光明磊落的手段。

就这样,由于醇王直接向慈禧太后进言,说盛宣怀目前总办电报局的差使,极其要紧,且亦无人替代,不宜对他有所处分。而况就算他有过失,能将电报办好了。亦足以将功折罪。同时李莲英亦一再说盛宣怀如何有良心,一定会感恩图报;如何能干,可资以为耳目,终于使得慈禧太后决定将刘坤一的奏折『留中不发』,只是由总理衙门给了北洋一道咨文,饬令盛宣怀不得干预招商局局务。

获知了这些内幕,胡雪岩在内心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数年以来,他虽看出盛宣怀机诈百出,不是个好惹的人,但总觉得此人还不成气候,无需过虑,而此刻他觉得遇到了一个劲敌了。

『将来上海、天津的电报一通,盛杏荪在管这件事,消息比我们灵通,已经占先一着。』胡雪岩对汪惟贤说∶『这还在其次;更要防他在电报上动手脚,弄些伪消息、伪行情过来,一相信了它,岂不大上其当。这一点,你要格外当心。』『我知道。』汪惟贤答说∶『电报学堂我也有熟人,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也弄它几套密码出来,行情我们自己报。』

『不错。将来丝的行情,一定要自己报。』

第三章

八月初,在西湖上正是『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在上海已略感厌倦于酒绿灯红,脂香粉腻的宝森,为胡雪岩接到了杭州。

他是由古应春陪着来的。船到望仙桥埠头上早有一乘绿呢、一乘蓝呢的大桥在等候,另外一匹顶马、两匹跟马,四名兵丁,都穿着布政司的号衣,四散排开,挡住了行人,留出一片空地,容宝森登岸。

船家将船泊稳,搭好跳板,船家与岸上胡家的听差合作,伸出一条粗竹杆,掐稳两端,高及腰际,宝森以竹杆作扶手,自跳板登上埠头,立即便有一个穿得极体面的中年人,含笑迎上前来——宝森在上海也见此人,名叫陶敦甫,字厚斋,捐了个候补知县,作胡雪岩的清客,专职是接待宾客。『森二爷到底到了,胡大先生盼望了好几天了。森二爷路上还舒服?』

『舒服得很。』宝森舒了口气游目四顾,看过往辐辏的行人,不由得赞叹∶『都说杭州是洞天福地,真是名不虚传。』『森二爷只看到今天的热闹,哪知道十六、七年前满目凄凉,惨不忍睹的情形。』『长毛』两番破杭州,被灾独重,善后复兴之功,推胡雪岩为首。做清客捧宾客以外,亦须不忌捧东主,但以不着痕迹为贵。听得这话,宝森连连点头,『雪岩之有今日,实在是积德之报。』他跟胡雪岩的交情已很厚了。所以径以雪岩相称。

陶敦甫觑空跟古应春招呼过了,请宝森坐上胡雪岩自用的绿呢大轿;古应春坐蓝呢轿,由顶马引导前行,陶敦甫乘一顶小轿自间道先赶往『元宝街』等候。

『元宝街』满铺青石板,足容四马并行;街中突起,两头低下,形似元宝心,因而得名。不过,胡雪岩当初铺这条街时,却并未想到这个能配合他的『财神』之号的俗气的街名,只是为了便于排水;当然,四周的阴沟经过细心修建,畅通无阻,每遇夏日暴雨,他处积雨水三尺,元宝街却只要雨停,便即水消。

由望仙桥到元宝街,只是一盏茶的工夫,坐在绿呢轿中的宝森,由左右玻璃窗中望出去,只见五、六丈高的一大圈围墙墙脚基石,竟有一人多高。大轿抬入可容两乘轿子进出的大门,穿过门楼,抬入二门歇轿,胡雪岩已站在大厅滴水檐前等候了。

『森二爷,』胡雪岩拱拱手说∶『一路好吧?』『很好,很好。』宝森扶着他的手臂,偏着脸细看了一下说∶『雪岩,一个多月不见,你又发福了。』

『托福,托福。请里面坐。』

宝森点点头,已把脸仰了起来,倒不是他摆架子不理人而是因为胡家的厅堂过于宏敞,必须仰着脸才能看清楚。未看大厅,先回顾天井;天井有七开间大,而且极深,为的是可以搭台唱戏。大厅当然也是七开间,估计可摆三十桌席;由于高敞之故,堂奥虽深,却很明亮;正中树一方蓝地金底、四周龙纹的大立匾,窠巢大书『积善衍庆』四个黑字,正中上端一颗大方印,一望即知是御玺,上下款却因相距得远,看不清楚,不知是慈禧皇太后,还是先帝的御笔。

转眼看去,东西两面板壁上,各悬一方五尺高、丈余宽的紫檀挂屏,西面是一幅青绿山水,东面是贝子奕谟写的《滕王阁序》,旁有两扇屏门,料想其中当是家祠;旗人向来重礼节,当即表示,理录瞻拜。

胡雪岩自然连称『不敢当。』

只是宝森意思诚敬,当下唤人开了屏门,点燃香烛;宝森向神龛中『胡氏列祖神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胡雪岩一旁陪礼,最后又向宝森磕头道谢。

『还要见见老太太。』

『改天吧!』胡雪岩说∶『家母今天到天竺烧香去了。』『森二爷刚到,先歇一歇。』

陶敦甫插嘴说道∶『我来引路。岜于是出了大厅,由西面走廊绕出去,往北一折,一带粉墙上开着个月洞门,上榜』芝径『二字,迎门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陶敦甫由东面绕了过去,豁然开朗,宝森放眼一望,但见树木掩映,楼阁差,窗子上的五色玻璃,为偏西的日光照耀得光怪陆离,真有目迷五色之感。

『请过桥来!』

宝森跟陶敦甫经过一道三曲的石桥,踏上一座极大的白石露台,中间便是三开间大,正方的楠木『四面厅』,上悬一方黄杨木蓝字的匾额,榜书『迎紫』二字。

进门可是一番光景,用紫檀隔板,隔出两开大小的一个长方形房间,里面是西式布置,四周红色丝绒的安乐椅,配着白色髹金漆的茶几,中间一张与茶几同一质料式样的大餐台,上面已摆好好八只纯银的高脚果盘。

等主客坐定,随即有两个面目姣好的丫头来奉茶敬烟;至此才是开始寒暄的时候。

『森二爷这一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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