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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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有这个意思,不会跟你谈合作。不过,我也是要回国去招股。我们把合作的办法商量好了,拿章程在伦敦市场上传了出去,相信不到三个月,就能把股本募足。』『股本算多少呢?』
『这要看你的意思。你拿你的房地产作价——当然是实价;看值多少,我就募多少股本。』『徐润点点头问古应春∶』你看呢?『
『他这个法子可行,也很公平。不过,我认为我们这方面股份要多占些。』
徐润想了一下,提出很明确的办法,这中英合资的公司股本定为四百万两,华方占五成半,英方占四成半;华方以房地产核实作价,英方四成半计一百八十万两,由英国汇来现金。
于是,请律师撰文签订了草约,徐润还送了一万两银子给顾林,让他回国去招股。但是徐润的房地产,照实价只值一百五十万两;还要再买价值七十万两的地皮,才能凑足二百二十万两奇#書*網收集整理,合足五成半之数。
『应春兄,好朋友利益均沾,这七十万两,你来入股如何?』
古应春筹划了一下,愿意出五十万两银子。这是去年年底的话;到这年二月里,地皮买足数了,可是顾林却出了事。原来顾林回到伦敦不久,在一次皇室邀请的狩猎会中,马失前蹄、人从马上倒栽出去,头先着地,脑子受了重伤,请了两位名医诊治,性命虽已保住,但得了个癫痫症,合作设大分司的事,就此无疾而终。
这一来徐润跟古应春大受打击,因为中法在越南的纠纷,法国政府不惜推翻已经达成和解的协议,准备动武,且已派水师提督孤拔,率舰东来,同时国会通过,拨款五百万法郎,作为战费,因此上海谣言纷纷,流传最盛的一个说法是,法国军舰不断巡弋在吴淞口外,决定要攻制造局。胆小的人已经开始逃难;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情况之下房地产根本无人问津。
『我那五十万银子,其中卅五万是借来的;现在银根紧到极点,上海三十几家钱庄,家家心惊肉跳,只怕再来一个风潮,大家提存挤兑,一倒就是多少家。我借的款子,催得很急;实在是急!每天都有钱庄里的伙计上门坐讨,只好不断同人家说好话。』古应春又说∶『还有一层,我怕阿七晓得了着急,还要时时刻刻留心瞒住她。小爷叔,你想,我过的是啥日子?』
胡雪岩听了他这番话,再看到他憔悴的形容,恻然心伤,『应春,你放心!』他拍一拍胸脯说∶『我来替你了;都在我身上。』
古应春迟疑未答。胡雪岩倒奇怪了,照情理说,现有人替他一肩担承,他应该高兴才是,何以有此显得困惑的神情?『应春,』他问∶『还有啥难处?我们这样的交情,你还有啥在我面前说不出口的话?』
『小爷叔,』古应春顿了一下问道∶『莫非上海的市面,你真的一点都不晓得?』
『怎么?市面有好有坏,这也是常有的事。』
古应春楞住了,好一会方始开口∶『看起来你老人家真的不晓得。我现在说实话吧,来催讨欠款,来催得最厉害的,就是老宓。』此言一出,胡雪岩脸上火辣辣地发烧,真象上海人所说的『吃耳光』一样,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竟开不得口了。原来古应春口中的『老宓』,就是他阜康钱庄的档手宓本常。『自己人催欠款催得这么厉害!岂有此理!』胡雪岩非常生气;但转念一想,连自己人的欠款都催得这么厉害,可见得阜康的境况也很窘。
这一转念间,惊出一身汗,定一定神说道∶『应春,你晓得的,这几年,阜康的事,我都交老宓,难得问一问;照现在看,阜康的银根好象比哪一家都紧,你倒同我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小爷叔,你从江宁来,莫非没有听左大人跟你谈上海的市面?』
『怎么?上海的市面,莫非┅┅』
『从来没有这么坏过。小爷叔,你晓得现在上海的现银有多少?』
『有多少?』
『这个。』古应春伸一指相示。
『一千万?』
『一百万。』
胡雪岩大吃一惊,『真的?』他问。
『你差别老宓就晓得了。』
胡雪岩仍旧有点不大相信,『市面这么坏,应该有人告诉左大人啊!』他说,『我在江宁,跟左大人谈起上海他说因为法国称兵,上海市面多少受点影响,不过不要紧。』『哼!』古应春冷笑一声∶『现在做官的,哪个不是瞒上欺下,只会做喜鹊,不肯当乌鸦。』『走!「胡雪岩说∶』我们一起到集贤里去。『阜康钱庄设在英租界集贤里,与胡雪岩的公馆只隔一条马路,他经常是安步当车走了去的。正要出门时,女管家陈嫂赶出来问道∶』老爷,啥辰光回来?『
『现在还不晓得。』
『刚刚宓先生派徒弟来通知,他说晓得老爷已经来了,吃夜饭辰光他会来。』陈嫂又说∶『今夜难得买到一条很新鲜的鲥鱼,老爷回来吃夜饭吧!』
一听宓本常要来,胡雪岩倒有些踌躇了;古应春便即说道∶『即然如此,不如等老宓来,有些话也是在家里谈,比较方便。』胡雪岩听这一说,便从纱背心口袋中掏出打簧表来看,已经四点半了,便点点头说∶『那就叫人去说一声∶请宓先生早一点来。』
于是重回客厅去密谈。胡雪岩此时最关心的是要还汇丰银行第一期的本银五十万两。陕甘总督衙门出的『印票』,不过是摆个样子,还款来源是各省交上海道衙门代收的协饷;数目如果不够,他可以代垫,但银根如此之紧,代垫恐有不能,须要及早筹划。
『应春,』他问,『汇丰的款子,月底要交,你晓不晓得,邵小村那里已经收到多少了?』
『前十来天我听说,已经收到半数了。这几天,总还有款子进来。差也不过差个百把万,不过,现在全上海的现银只有一百万,』古应春吸着气说∶『这件事恐怕也是个麻烦。』胡雪岩的心一沉,『我的信用,伤不得一点点。应春,』他说∶『只有半个月的工夫了。你有没有啥好主意?』『一时倒还没有。』古应春答说∶『且等老宓来了再说。』宓本常一直到天黑才来。据他说,一接到通知,本来马上就要赶来,只为有几个大客户提存,调度费时,所以耽误了工夫。
胡雪岩知道,所谓调度,无非先开出银票,问客户到何处提款;然后通兑付的联号。譬如客户要提五万银子的存款,说要到江宁去提;便用最快的方法通知江宁的阜康。如果江宁『头寸』不足,再查何处有多余的『头寸』——上海阜康是总号,各联号存款进出的情形,都有帐可查;查清楚了,透过同行的汇划,以有余补不足。
不过这是近来的情形,早些日子说要提现银,还要照付;胡雪岩便查问那些现银都到哪里去了?『都分散到内地去了。』宓本常说∶『不靠水路码头的联号,存款都增加了。不过照我计算,转到别处的只占十之六七;还有十之三四,是摆在家里了。这些现银,要到市面平空了,才会派到市面上。』『喔,』胡雪岩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这十之三四的现银,也要想个法子,早点让它回到市面上。你开个单了给我,看哪几处地方,存款增加了。』『我说过了,只要不是水路上的大码头,存款都比以前多。』
『那是怕中法一开仗,法国兵轮会到水路大码头。』胡雪岩问∶『京里怎么样?』
『加了很多,而且都是大数目。』宓本常说∶『文中堂的三十万都提走了。不过,北京存了四十六万。』文中堂便是前年升了协办大学士的刑部尚书文煜;提三十万存四十六万,表示他对阜康的信心十足,胡雪岩自然深感安慰。
『难怪大家都想做官。』胡雪晨说∶『他调到京里,也不过三、四年的工夫,倒又积了十六万银子了。』『不!』宓本常说∶『其中十万两是他的本家的。』『不管他了,总是他的来头。』胡雪岩又问∶『上海几十家钱庄,现银只有一百万,大家是怎么应付的呢?』『全靠同心协力,在汇划上耍把戏。』『喔,』胡雪岩从受知于左宗棠开始,一面要办西征粮台;一面又创办了好些事业,而且做生意的兴趣,集中在丝上,对于钱庄的经营,差不多完全交给宓本常主持,钱庄的制度,有所改变,亦很隔膜,『汇划』上能够,『耍把戏』,却不甚明白。在过去,他可以不求甚解,现在出现了危机,他就非问问清楚不可了。
『说穿了,一句话∶等于常在一起打牌的朋友一样,赌得再大,不过赌筹码,今天我输他赢,明天你赢他输,听起来很热闹,无非数数筹吗,记一笔帐,到时候结一结就轧平了。
不过,这只好常常在一起的朋友这么办,夹一个外头人进来,赢了一票,要拿现款走;这个把戏就耍不下去了。所以┅┅『所以上海的钱庄,由阜康领头,联络了十来家』大同行『,成立了一个』汇划总会『,仿照日本在明治十二年所设立的』手形交换所『的办法,用交换票据来代替现银收解。
票据交换,不能私下办理,一定要送总会;凡是汇划钱庄,到期的银票,一律先送总会,分门别类理齐,派老司务送到各钱庄『照票』。如果不误,这家钱庄便将银票收了下来,另外打出一张收据,名为『公单』,规定以五百两为基数,不足五百两,或用现金找补,或者记帐另外再算。这些『公单』大概在下午三、四点钟,都已集中到总会,算盘一打,立刻可以算出哪家该收多少、该付多少;譬如,阜康应收各庄银票共计一百万,本号开出的银票只有八十四万,有十六万头寸多。
有多就有少,由总会开出『划条』交阜康向欠头寸的钱庄先收现银。时间规定是在第二天下午两点钟以前。
那么,缺头寸的钱庄怎么办呢?不要紧,第二天上午可以到公会向有头寸多的同行去拆进,利息以日计,称为『银拆』这种一两天的同业借款,不必打收据,由公会记一笔帐就可以了。
至于利息的计算,又分两种,不打收据的拆借,称为『活拆』,利息高低视银根松紧而定。另外一种同业长期的拆借,称为『呆拆』,要立票据,议定利息;在此期间,不受每天挂牌的『银拆』的影响。
『这种打「公单」的法子,就好象赌钱发筹码,所不同的是,第一,赌场的筹码,只有头家可以管;公单只要是汇划钱庄,家家可开。第二,赌场的筹码,不能拿到外面去用,公单可以化成本号的银票,到处可用。说实了,无非无中生有,凭空生出几千万银子来;所以现银不过一百万,市面上的大生意照样在做。这就是要汇划的把戏。』接下来便谈到丝茧的情形。丝茧业下乡收值,多仰赖钱庄放款,胡雪岩也就因为有钱庄在手里,所以成为丝业领袖,这两年因为抵制新式缫丝厂,收的茧子与丝更多。宓本常虽非胡雪岩经营丝业方面的档手,但可以从各联号存放款进出的总帐中,看出存货有多少。
『大先生,』宓本常神情严肃地说∶『现在存丝总有六七千包,茧子更多,我看用不着这么多存货。』『你是说吃本太重?』
『是啊。』宓本常说∶『粗估一估差不多有三百万银子的本钱压在那里。不是因为这样子,古先生的十万银子,我也不好意思来讨。』『呃!』胡雪岩立即接口∶『这十万银子转到我名下。』他紧接着又转脸对古应春说∶『另外的,再想办法。好在你有地皮在那里,不过现金一时周转不开而已。』
古应春满怀忧虑一扫而空;但自己虽不愁了,又为胡雪岩发愁,『小爷叔,』他说∶『现在三家缫丝厂都缺货,你何妨放几千包茧子出去;新式机器,做丝快得很,一做出来,不愁外洋没有买主,那一来不就活络了?』
『古先生这话一点不错。』宓本常也说,『今年「洋庄」不大动,是外国人都在等,等机器的丝,凭良心说,机器做的丝,比脚踏手摇土法子做的丝,不知道要高明多少。』『我也晓得。』胡雪岩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过,做人总要讲宗旨,更要讲信用,说一句算一句,我答应过的,不准新式缫丝厂来抢乡下养蚕做丝人家的饭碗,我就不能卖茧子给他们。
现在我手里再紧一紧,这三家机器缫丝厂一倒,外国人没有想头了,自然会买我的丝,那时候价钱就由我开了。『古应春与宓本常,都认为他打的如意算盘。不过,古应春是好朋友的身分,而宓本常是伙计,所以只有古应春还可以劝他。
『小爷叔,如果那三家新式缫丝厂倒闭了洋商当然只好仍旧买我们土法子做的丝;可是那三家厂不倒呢?』『不倒而没有货色,跟倒了有啥两样?』
『还有一层,小爷叔要想到,茧子虽然烘干了,到底也还是摆不长的。一发黄就卖不起价钱了。』『这话是不错。不过,你说上海现银不到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