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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胡雪岩-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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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太!一年多以前,雪公还不曾进京,那时府上的境况,我也有些晓得。多亏王太太一手调度,熬过这段苦日子,雪公才能脱运交运,当时自然少不了瑞云这样一个得力帮手┅┅』

『啊!』不等他的话完,王太太便抢着打断,是一脸愧歉不安的神情,『兄弟,你说得不错!真正亏得你提醒!』

今昔的不同,让胡雪岩提醒了。做主人家的,宦途得意,扶摇直上,做下人的又如何呢?瑞云帮王家撑过一段苦日子,现在也该有所报答了,再不替她的终身着想,白白耽误了青春,于心何忍呢?因此,这时候的王太太,不仅是不安,甚至于可说有些着急,最好能立刻找到一个年貌相当,有出息的人,把瑞云嫁了出去。

『兄弟,你说,你要替我们瑞云做媒的是哪家?什么出身?有多大年纪?

如果谈得拢,我要相相亲。『

听她这关切起劲的语气,可知祈望甚奢,嵇鹤龄不可能明媒正娶把瑞云当『填房』,又有六个未成年的儿女,这些情形一说,王太太立刻会摇头。

上手之初就碰个钉子,以后就能够挽回,也很吃力。所以胡雪岩心里在想,第一句话说出去,就要她动心,不能驳回。

这就要用点手腕了!反正王太太对瑞云再关切,也比不上她对丈夫的关切,不妨就从这上面下手。

于是他说∶『王太太,这头亲事,跟雪公也大有关系,我说成了,诸事顺利,说不成难免有麻烦。』

为他所料的,王太太一听,神态又是一变,不仅关切。还有警惕,『兄弟,你来说,没有说不成的道理。』她这样答道,『你做的事都是不错的!』

这句话答得很好,使胡雪岩觉得双肩的责任加重,不能不为瑞云设想,因而不即回答,在心里把嵇鹤龄的各方面又考虑了一遍。

经过这短暂的沉默,王太太也有所领悟了,『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嵇老爷?』她率直问说。

『就是他!』胡雪岩也考虑停当了,『王太太,我要说句老实话,瑞云如果想嫁个做官的,先总只有委屈几年。』接下去他说∶『至于嵇鹤龄这个人,你想也可以想到,人品、才干都呱呱叫,将来一定会得意。瑞云嫁了他,一定有的好日子过。』

王太太不响,盘算一会问道∶『 嵇老爷今年多大?』

『四十刚刚出头。』胡雪岩说,『人生得后生,看来只有三十多,精神极好。』

『脾气呢?』

『有才干的人,总是有脾气的,不过脾气不会在家里发,在家里象只老虎,在外头象只「煨灶猫」,这种是最没出息的人。』

『原是!』王太太笑道∶『只会在家里打老婆,算什么男子汉?』她紧接着又说,『提起这一层,我倒想起来了,怎么说先要瑞云「委屈」两年,这话我不大懂。』

『我是说,刚进门没有什么名分。过个两三年,嵇鹤龄自然会把她「扶正」。』

王太太对此要考虑,考虑的不是眼前是将来,『兄弟,』她说,『你这句话倒也实在。不过,将来嵇老爷另外娶了填房,我们瑞云不是落空了吗?』

『这可以言明在先的。』胡雪岩拍拍胸说,『不然找我媒人说话。』

『 「满饭好吃,满话难说」!我样样事相信你,只有这上头,说实话,我比你见得多,做媒吃力不讨好的,多得很!不然怎么会有「春媒酱」这句话?我们两家的交情,自然不会这样子,到那时候,就只有叫瑞云委屈了!』

『这要看人说话。嵇鹤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一定有信用。总而言之一句活,只要瑞云真的贤慧能干,嫁过去一定同偕到老。』

『好了,这层不去说他。』王太太又问∶『嵇老爷堂上有没有老亲?』

『堂上老亲倒没有。底下有六个小鬼!』此是这桩亲事中最大的障碍,胡雪岩特意自己先说破,『不过,王太太,你放心,嵇家的家教极好,六个伢儿都乖得很!』

他一路在说,王太太一路摇头,『这难了!』她说,『你们男人家哪里晓得操持家务的苦楚?六个伢儿,光是穿鞋子,一年就要做到头,将来瑞云自己再有了儿女,岂不是苦上加苦?』

从这里开始,胡雪岩大费唇舌,他的口才超妙,一向无往不利,只有他这一刻,怎么样也不能把王太太说服。他恭维瑞云能干,繁难的家务,在她手里举重苦轻,又说嵇鹤龄不久就会得意,可以多用婢仆分劳。凡此理由都敌不过王太太一句话∶『瑞云苦了多年,我不能再叫她去吃苦!』

多说无益,胡雪岩慢慢自己收篷,所以事难不成,和气未伤,王太太当然感到万分歉仄,便留了一个尾巴,说是『慢慢再商量。』

胡雪岩却等不得了,象这样的事,要做得爽利,才能叫人见情∶因此他另辟蹊径,从王有龄身上着手。不过要让他硬作主张,王太太也会不高兴,说不定会伤他们夫妻的感情,所以胡雪岩想了一个比较缓和的办法。

『太太!』王有龄用商量的语气说∶『嵇鹤龄这一趟总算是帮了我们全家一个大忙,刚才在席上已经谈好了,他后天就动身到新城。不过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我们也要想想人家的难处。』

『那自然。』王太太问道,『嵇老爷眼前有啥难处,怎么帮法。』

『他是父代母职。等一离了家,虽有个老家人,也照顾不了。我想叫瑞云去替他管几天家。』

王太太笑了,『这一定是雪岩想出来的花佯。』

『雪岩绝顶聪明,他想出来的花样,不会错的。』

『我不是说他错。』王太太问∶『不过其中到底是什么花样?总也得说

出来,我才会明白。『

『是这样子,雪岩的意思,一则替嵇鹤龄管几天家,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二则让瑞云去看看情形,如果觉得嵇鹤龄为人合得来,他家几个孩子也听话,瑞云认为应付得下,那就再好都没有。否则就作罢,从此大家不谈这件事,一点痕迹不留,岂不甚好?』

『这好,这好!』王太太大为点头,『这我就没话说了。』

『不过我倒要劝你。』王有龄又说,『象嵇鹤龄这样的人,凭心而论,是个人才,只要脾气稍为变得圆通些,以他的仪表才具,不怕不得意。瑞云嫁了他,眼前或许苦一点,将来一定有福享。再说,彼此结成至好,再连上这门亲,你们可以常来常往,不也蛮热闹有趣的吗?』

这句话倒是把王太太说动了。既然是讲感情,为瑞云着想以外,也要为自己想想,不管瑞云嫁人为妻还是为妾,堂客的往来,总先要看『官客』的交情,地位不同,行辈不符,『老爷』们少有交往,内眷们就不容易轧得拢淘。自己老爷与嵇老爷,以后定会常在一起,真正成了通家之好,那跟瑞云见面的机会,自然就会多了。

因此,她欣欣然把瑞云找了来,将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和盘托出,首先也就是强调彼此可以常来常往,接着便许了她一份嫁妆,最后问她的意思如何?

当胡雪岩和王有龄跟王太太在谈此事时,瑞云早就在『听壁脚』了,终身大事,心里一直在盘算,她觉得这时候自以不表示态度为宜,所以这样答道∶『嵇老爷替老爷去办公事,他家没有人,我自然该替他去管几天家。以后的事谁晓得呢?』

『这话也对!』王太太是想怂恿她好好花些功夫下去,好使得嵇鹤龄倾心,但却不便明言,因而用了个激将法∶『不过,我有点担心,他家伢儿多,家也难管,将来说起来,「管与不管一样」,这句话,就不好听了。』

瑞云不响,心里冷笑,怎说『管与不管一样』呢?明天管个样子出来看肴,你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瑞云带了个衣箱,由高升陪着,一顶小轿,来到嵇家。

嵇鹤龄已预先听胡雪岩来说过,深为领情,对瑞云自然也另眼相看,称她『瑞姑娘』,让儿女们叫她『瑞阿姨』。

『瑞姑娘,多多费心,多多拜托!』嵇鹤龄不胜感激地说,『有你来帮忙,我可以放心了。这个家从今天起,就算交了给你了,孩子们不乖,该打该骂,不必客气。』

『哪有这个道理?』瑞云浅浅地笑首,把他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儿搂在怀里,眼角扫着那五个大的,正好三男三女,老大是男的,看上去极其忠厚老实。老二是女孩,有十二岁左右,生得很瘦,一双眼睛却特别灵活,话也最多,一望而知,不易对付。她心里在想,要把这个家管好,先得把这个『二小姐』收服。

『瑞姑娘!』嵇鹤龄打断了她的思路,『我把钥匙交给你。』

当家的钥匙,就好比做官的印信,瑞云当仁不让,把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接了过来。接着,嵇鹤龄又唤了张贵和一个名叫小青的小丫头来,为她引见。

交代这一些,他站起身来要出门了。

『嵇老爷,』瑞云问,『是不是回家吃饭?』

『明天就要动身,今天有好些事要料理,中午赶不回来,晚上有个饭局。』

『那么,行李要收拾?』

『这要麻烦你了!行李不多带。』嵇鹤龄说,『每趟出门,我都带张贵一起走,这一次不必了。要带些什么东西,张贵知道。』

嵇鹤龄到二更天才回家,带了个客人来∶胡雪岩。

一进门便觉得不同,走廊上不似平常那样黑得不堪辨识,淡月映照,相当明亮,细看时是窗纸重新糊过了。走到里面,只见收拾得井井有条,乱七八糟、不该摆在客厅里的东西,都已移了开去,嵇鹤龄顿有耳目清凉之感,不由得就想起太太在世的日子。

『嵇老爷回来了!』瑞云从里面迎了出来,接着又招呼了胡雪岩。

『费心,费心!』嵇鹤龄满面含笑的拱手道谢。

『如何?』胡雪岩很得意的笑道∶『我说这位瑞姑娘很能干吧!』

『岂但能干?才德俱备。』

这完全是相亲的话了,否则短期作客,代理家会,哪里谈得到什么『才德』?瑞云懂他们的话,但自觉必须装得不懂。从从容容地指挥小青倒茶、装水烟。等主客二人坐定了才说,煮了香粳米粥在那里,如果觉得饿了,随时可以开出来吃。

嵇鹤龄未曾开口,胡雪岩先就欣然道好∶『正想吃碗粥!』

于是瑞云转身出去,跟着就端了托盘进来,四个碟子,一壶嵇鹤龄吃惯了的「玫瑰烧『,一瓦罐热粥,食物的味道不知如何?餐具却是异常精洁。

嵇鹤龄从太太去世,一切因陋就简,此刻看见吃顿粥也颇象个样子,自然觉得高兴。

『来,来!』他招呼着客人说∶『这才叫「借花献佛」,如果不是瑞姑娘,我简直无可待客。』

『嵇老爷!』瑞云心里也舒服,但觉得他老是说这么客气的话,却是大可不必,『你说得我都难为情了。既然来到府上,这都是我该做的事,只怕伺候得不周到,嵇老爷你多包涵!』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低下头去盛粥。

看他们这神情,胡雪岩知道好事必谐,便忍不住要开玩笑了,『鹤龄兄,』

他说,『你们倒真是相敬如宾!』

『原是客人嘛!』嵇鹤龄说∶『应当敬重。』

瑞云不响,她也懂胡雪岩那句话,只觉得怎么样说都不好,所以仍旧是装作不懂,悄悄退了出去。

『鹤龄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胡雪岩换了个座位,由对面而侧坐,隔着桌角。低声说道,『此刻我要跟你谈正事了。你看如何?』

这样逼着问,嵇鹤龄不无受窘之感,笑着推托说∶『等我新城回来,再谈也不迟。』

『对!本来应该这样。不过,我等你一走,也要马上赶到上海去。彼此已成知交,我不瞒你,我的一家一当都在那几船丝上,实在怕路上会出毛病,这话一时也说不清楚,且不去谈它。到了上海,我要看机会脱手,说不定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那时你早就回到了杭州。你们情投意合,就等我这个媒人。你们急,我也急,倒不如趁现在做好了媒再走。喜酒赶不赶得上,就无所谓了。』

『阁下真是一片热肠!』嵇鹤龄敬了他一杯酒,借此沉吟,总觉得不宜操之过急,便歉然说道∶『可能再让我看一看?』

『还看什么?』胡雪岩不以为然地问他∶『第一,你我的眼光,看这么个人还看不透?第二,如果不是你所说的「才德俱备」,王太太又何至于当她心肝宝贝样,留到这个岁数还不放?』

『这倒是实话。』

『再跟你说句实话,纳宠到底不比正娶,不用想得那么多。』

『好了!我从命就是了。』嵇鹤龄又敬他酒,表示谢媒。

『慢慢,你从我的命,我的命令还没有下呢!』胡雪岩说∶『我在王太太面前拍了胸脯来的,如果三两年以后,她没有什么错处,你就要预备送她一副「诰封」。』

『那自然。我也不会再续娶了,将来把她扶正好了。』

『话是你说的。』胡雪岩特意再钉一句∶『你将来会不会做蔡伯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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