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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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念过和和无数遍少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逼着她学着做饭,念到他自己都烦,和和也只学会了做面条。
郑谐刚吃完饭便接到和和的电话,说走得太匆忙,忘记给小宝喂牛奶,请他必务帮个忙,只要把牛奶倒进盘子里就可以了。
郑谐硬着头皮去了和和家,很欣慰地看到猫小宝也缩成一小团,很乖巧地睡在自己的窝里,很像刚才筱和和蜷在沙发里的样子,连神情都十分像。
他小心翼翼地把一盒特级牛奶倒进深口方盘子里。这盘子是和和去年出去旅游时从景德镇背回来的,盘底有手绘的鱼。她宝贝得很,有一回被他用来盛放果皮垃圾,气得她直抗议。现在被她用作猫餐盘,也不见用处高贵了多少。
其间他接了表姐萧薇的一个电话,劈头就把他骂了一顿。这是她一贯的开场白,郑谐习以为常,执着手机远远地离开耳朵,听得到她讲话,但是又听不太清,刚刚好。
不过因为昨天他在和和的陷害下刚犯了一个错误,所以今天表姐数落他的时间格外久。十五分钟后,郑谐的手机已经开始发烫,薇表姐骂累了,于是重新恢复名媛淑女状:“昨天那个小妖精是谁?那么护着她,难道是重要的人?找时间让我鉴定一下。”
“没有的事。”
“我知道了,又是和和啊。郑谐你够损的,你会害她嫁不出去的。”
“其实……”
“和和是不是已经二十五了,该到结婚的时候了。和和现在有男朋友没?我一并来帮她物色。”
“不用,差不多快有了。”而且,我信不过你看男人的眼光。郑谐不出声地补充了一句。
郑谐收线时,那只黄色小幼猫不知何时已醒来,在离他一米外的地方,微仰着头巴巴地望着他。大概早晨他的过度反应吓着了它,这小东西如今也不敢再来亲近巴结他,只露出一副可怜兮兮又十分警惕的表情,小心地观察着他,那样子竟又让他想起筱和和做了坏事以后的样子,几乎令郑谐心软,想蹲下身去拍它的头。
他伸手后才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立即又向后退出几步,与这只猫保持了最安全的距离。这只猫有点邪气,直觉告诉他,此猫不可靠近。
这世界上能让他害怕的事物不算太多,可他就是怕猫。虽然没几个人知道。
筱和和知道也是偶然。大约是和和七八岁的时候,她追着一只猫一直追到了树上。她有本事爬上去,却下不来,在树上困了快半小时,一直等到郑谐发现她。
郑谐爬到树上去抱她下来,和和安全着陆后,扁着嘴泪汪汪地指着树枝:“小猫咪。”
郑谐抬头一望,一个头两个大。树枝上有只小小的猫,用比筱和和刚才在树上的样子还可怜十倍的姿态,瑟瑟地抖着,也是一个爬得上却下不来的笨蛋。
虽然他很头疼,但筱和和那副楚楚可怜的期待神情却让他更头疼,他只好心一横又重新踏上拯救的征程。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虽然他很恐惧,却掩饰得很好,在外人眼中是非常镇定从容的,已经只剩三四米便到达终点,胜利在望,他提了一口气打算直接松手跳下去。
大概他提气的时候捏疼了那只忘恩负义的猫,总之它回头朝着郑谐的手背便是重重的一抓,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郑谐一惊之下,悲剧瞬间酿成,于是,传说中身手不凡的年轻的武林高手郑谐,在热爱自然保护动物的高尚事业的行进过程中,英勇地负伤。他落地时没控制好角度和力度,右脚骨折了。
这伤受得甚不光彩,郑谐拒绝向其他人吐露受伤细节,也勒令唯一的知情人筱和和封口。
但更令他受不了的是筱和和。那时恰好是暑假,筱和和有的是时间,便自愿地担当起陪他看护他的义务,天天在他床头前转来转去,摆出一副“我要当你的脚,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大义凛然状,天天长篇大论地忏悔她的任性与无知,对他百般地关爱,帮他擦脸,喂他吃饭,给他读故事书,就差唱着儿歌拍着他哄他睡觉了。其实郑谐疑心自己睡着时她真的这么干过。
虎落平阳被猫欺,筱和和这哪是在照顾他,完全是逼着他陪她玩女孩子的过家家游戏。之于和和而言,他是多么逼真生动的一件大玩具。
郑谐被她逼得想跳楼。为了让和和没有负罪感也为了让他自己清净,他只好老实地向筱和和交待,害他摔伤的不是因为她要他救猫,而是他的惧猫症。
郑谐回想这些往事时,觉得自己已经无聊到某个临界点了。
他对和和在这种他极度郁闷的天气里撇了他出去跟别人约会感到很不满,她明明知道他心情不好。
郑谐不得不承认,他与和和的关系,有时候就像很搞笑的父女关系一样,他比和和的妈妈更像和和的长辈,管教她更多。而和和对他撒的娇,透露给他的秘密,大概也要比对她自己的妈妈来得多,毕竟,除了郑谐自己的母亲外,他算是与和和相处最多的人了,以至于,在看到和和与别的男人冒着大雨出去约会,竟生出女儿要出嫁的悲凉感,即使那男的是他的朋友,并且还是他热心建议和和好好考虑的对象。
其实和和之前也谈过好几场所谓的恋爱,最长的不过半年,最短的只有两周,大多时候都笑嘻嘻跟他讲:我又失恋了,快请我吃饭;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没形象地哭几声。
那时候,他倒是从来不曾失落过。大概是因为,和和的大多数所谓交往对象他都见过,虽然和和的态度都差不多,但他却是心里很敞亮地清楚知道,这一堆张三李四王老赵六的,没有一个有机会成为和和的良人,不过是和和成长路上的一个游戏玩伴,分开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但是时霖是不同的。郑谐了解时霖,又了解和和,所以十分明了,时霖是很适合和和的那类男人,而和和又恰是时霖喜欢的那种女孩,如若天时地利人和,那么……这才是他怅惘的原因。以前有人告诉他女儿出嫁时父亲痛哭流涕的故事,他只当损人的笑话来听,现在竟然可以体会了。而且时霖是长居国外的,也就是说,和和也要远离了。
真是无聊。郑谐又深深地叹口气,他得到公司去找点事做,或者去俱乐部打球游泳。
他的某位朋友离婚出国又最终归来的朋友前阵子说,如果一个人开始不由自由地回忆往事,便是心开始衰老的表现。
问题是,人家的怀旧与心境衰老,是事出有因,目标明确,并且最终得偿所愿的。而他怀的这是哪门子的旧,衰的又是什么心。
突然身心这么反常,大概是到了该安定下来的时候了。或许他应该听从和和的建议,认真的找一个顺眼的女子交往一下看看,既可以打发无聊,又能堵住长辈们的嘴,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就顺便把人生大事解决掉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2008年9月初稿;2009年4月修改稿)
6…兄妹(1)…修改版
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
——《兄妹》
筱和和突然变得很忙,以至于郑谐见她要预约。他找了几次筱和和,她不是没接电话,就是说声正忙着便很快挂了电话。还有一回,已经约好了吃晚饭,却临时放了他鸽子。
也就是和和。若是换作别的女人,只消敢这么玩上一次半,就可以从郑谐的记忆名单里彻底被清除。
后来,郑谐再找和和有什么事,就索性让韦之弦代为转达,免得自己无趣碰钉子。
他疑心和和与时霖真的开始交往了,但碍于“男人八婆很无聊”的心理障碍,只能忍着。
筱和和以前谈恋爱时也会冷落他,找人时总找不见。所以每当和和谈恋爱,就是他越发无聊的时段,无聊到他也不得不去找女人凑合着交往,以打发突然闲下来没事做的时间。等和和的恋爱结束了,他一边安慰她不要伤心,一边教育她不要随便,一周与她见面三两回,他自己的那段凑数的交往也就渐渐消停了。
和和平时懒散归懒散,但一旦做事就变成一个认真投入的家伙,全力以赴,不撞南墙不回头,又倔又犟。这算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最亮眼的优点。
这一点恰是他最最欠缺的。父亲就常常训斥他活得没激情没动力,从小到大就没对什么事情投入过,不管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这真怪不得他。他一出生就拥有一切,家世好,皮相好,脑子好,从小就如众星捧月,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整天玩也能考第一、上名校,参加个运动会随随便便就能拿好几个冠军回家,至于学外语、学乐器,他也总是用比别人少得多的时间,就可以取得比别人好得多的成绩。
多年前有一回筱和和啃着薯片,翻着少女漫画,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句:“你的人生就跟喝白开水和啃馒头一样,真是什么惊喜都没有。”
那时他正坐在筱和和的电脑前,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一路过关斩将地把她抓狂地玩了一个月也玩不到结局的单机游戏给打爆了,而且那是他第一回玩,连规则都不太明白。
所以他常常感慨,倘若他能像筱和和那样笨得恰到好处,那他的幸福感会强烈得多。
过了几天,他没见到筱和和,却在一家饭店里偶遇时霖,各自的饭局散伙后,两人换地儿小聚。
时霖不爱玩,郑谐也喜静,两人去饭店地下的娱乐城打台球。
台球室是豪华单间,很安静。两人一本正经地打了两局。时霖是台球高手,但也只勉强和半调子台球手郑谐打了一胜一负,啧啧称奇。
“我在国内的任务快结束了,下个月中就回美国。”
“这么快?你不是对和和有计划?”
“说起来有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为了有能找她的借口,我自作聪明地向她公司指定只要她的设计稿,还提出许多要求,结果害她忙到连吃饭都没时间,更别提能把她约出来。”
“你学问越来越长,追女人的手段可一直不怎么见提高。”郑谐轻松地把球击入网中,“不过,她没时间跟你吃饭,一样也没空跟别人吃饭,连我都叫不出来。所以不要气馁,继续加油。”
“我的手段跟你那自然是没法比。”时霖笑了,“之前有人说,郑公子向来不待见垂涎他干妹妹的男人,见一个灭一个。敢情儿这都是传闻喽。”
“你运气好,赶上大赦日。那蠢丫头幼稚又天真,以后你别欺负她。”
时霖拍案大笑:“阿谐阿谐,我以前从没发现你身上竟闪耀着父性的光辉,晃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去你的。”
“和和幼稚又天真?我可没觉得。和和这小姑娘相当的有主见,但是好像都闷在心里,不太爱说话。你看着她坐在那里,突然很活泼,突然又很安静,有时像是比实际年纪还要再小上十岁,有时候又觉得完全超越了她现在的年纪,很让人琢磨不透的一个小女子。”
“时霖,你确定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
“难道和和有孪生姐妹?”
地下的手机信号不好,郑谐出去接电话时,回想时霖对和和的形容,觉得不可思议。果然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在时霖的眼中,筱和和完全就是传说中谜样的神秘女郎。
不远处传来吵闹的声音,喝斥声,以及女子的哭声。
这本一处龙鱼混杂的是非地,见怪不怪,没人愿惹事上身,倘若闹大,自然有店家前来制止。所以折腾了半天,只有远观者。
郑谐收了线,正准备回包间,那噪音的中心源里却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突然炸响:“住手!你再打她一下,我就报警!”
那音色柔美却相当的果断,四下里一下子静下来。
“你算哪根葱?我教育老婆关你屁事?滚,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你有力气没处发泄,可以去码头扛货,去工地盖楼,去拳击赚钱,还可以当国际佣兵打仗。只会在女人面前耍横,你算什么男人?”
有人窃窃地笑。男人要冲上去揍这名勇敢女子,被人拉开,而女子真的掏了电话开始拨号码。
保安和经理迅速赶到,劝说安抚,片刻间,这事偃旗息鼓了。
郑谐临去前朝那边看了一眼。那女子穿一身鹅黄色的职业正装,身材姣好,头发乌黑及肩。虽然看不见模样,但好身材加好声音,基本可判作美女,可惜有勇无谋,在娱乐场所穿成这样已经够弱智,还想强出头当一回包青天,简直没脑子。
他又回想起筱和和以前也曾在这样的事情上与人争辩,那副犯傻时的样子跟这女子有得一拼。
很晚的时候,郑谐与时霖在停车场告别。
郑谐的车停得很靠里。当他将车子缓缓地开出来时,从反光镜里看见一抹鹅黄色的影子立在停车场的某处,正四下张望,似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