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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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个怎么会好成这样的?舒绿推算了一下两人的年纪。她当然不知道这两位长辈的具体年龄,但想到牧若飞和哥哥展眉年纪差不多,那游王妃和梁素瑶的年龄差距应该不大。
舒绿知道游王妃不是京城人,而是从江南嫁到临川王府来的。那她们两个就不是从小长大的闺蜜了,最多只在一起待过那么一两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起这么深的感情,还真是需要莫大的缘分呢。
“瞧我,不说这个了。”游王妃见舒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舒绿的丧母之痛,哪里知道舒绿是在想别的事情。她回头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箱子,递到舒绿手上。
“这是当年你母亲留在我那儿的一些小玩意。这么多年了,我都好好保存着,现在就交还与你吧。你也好做个念想。”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舒绿顿时好奇起来。
她的好奇不是因为梁素瑶是她的母亲,而是因为这位曾经的郡主,留在凌家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可以说,她几乎就没有任何的遗物,除了那一面被舒绿和展眉从老屋床底下找出来的铜制手镜。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舒绿窥见这位堕入凡尘的贵女的内心。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好奇,真的很想知道这梁素瑶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现在游王妃把机会送到了她面前,她忍不住有些激动。
她的激动落在游王妃眼里,还觉得这孩子忆母至深,又感动起来。
“来,打开看看。”游王妃鼓励地看着舒绿。
连一旁的张氏都想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不过她明白肯定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东西,否则游王妃哪会如此光明正大地让舒绿开箱。
箱子上安的是活扣,没有上锁。舒绿双手一推,就把那一尺见方的箱盖推了上去。
须臾,淡淡的香气从箱中逸出。舒绿定睛一看,原来箱中工工整整地码放着一套炉瓶盒套装香具。
不等舒绿动手,游王妃亲自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了出来。
“当年我与你母亲都爱调香、品香,还时常结伴参加好些斗香会,相聚取乐。这套香具,是她做女儿时最喜欢用的,因为常常到我家里斗香,就放在我那儿了。”
游王妃的解释,稍稍为舒绿揭开了她与梁素瑶的一角过往。
舒绿恍然大悟。是呢,她记起来了,游王妃出身江南南兴游家。游家是江南有名的香药世家,游王妃爱香也是情理之中。恰好福慧郡主梁素瑶也深好此道,两人虽然一个是新婚**,一个是闺阁女儿,却是在斗香会上一拍即合。
或许两人之间的交往,就像是伯牙子期一样,是志同道合的知己吧?
“这套香具很漂亮呢。”张氏这时插话进来,笑道:“记得小妹幼时,就极爱调香,屋里搜集了许多香具。没曾想还有一套留在游王妃您那儿呀。”
当年梁素瑶搜集的香具,大多在抄家中被抄走了。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舒绿也不会不知趣地追问张氏,那些香具的下落。
她只专注地看着小几上这套精致的香具。这套香具,由香炉、香瓶、香著、香插、香盒、香匙、火著、火匙组成。每一样器物,都是小小巧巧,但做工极其精美,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欢。
从这套香具的品位,舒绿大致可以推断出她的母亲少女时是怎样的性情。
应该就是像林黛玉一般的清雅高洁吧?所以才分外难以忍受沦落乡间后的生活。从当初的邻居们口中得知,这位美丽的**几乎足不出户,不与任何人交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福慧郡主梁素瑶活了二十岁,她的心却在十五岁离京那一年就死了。在这之前,她是娇柔优雅的王府千金,生活得精致而闲适。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朵脆弱的富贵花迅速地凋零,她在人生的最后几年,除了生养了两个孩子,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生活过的痕迹。
舒绿伸手端起那香瓶默默看着,似乎通过这冰冷的器皿触碰到了往昔那位贵族少女柔软的指尖。
“好了,这套香具送还与你,真是最合适不过的。舒绿你不愧是素瑶的女儿,在香道上,天资并不在你母亲之下。”
游王妃这话,又让张氏吃惊了。虽然舒绿从进府以来,让人吃惊的事情已经有很多,可这一桩又是特别使张氏觉得不可思议的。
这凌舒绿也会品香?
她可不知道,就是因为舒绿在游王妃赏荷会的斗香游戏里拔得头筹,才会被游王妃认出来的。
舒绿谦逊两句,灵机一动,说:“今日王妃您将先母的遗物送还舒绿,舒绿感激不尽。恰好舒绿调制了几款香品,虽说都是粗陋之作,但舒绿也想将它送与王妃,请王妃接受舒绿的一片心意。”
游王妃只知舒绿品香上极有天赋,却不知她调香的功夫更是厉害。听到舒绿这么说,爱香的游王妃喜笑颜开:“好好好,你拿来吧,我可不跟你客气。”
舒绿向两位长辈告罪一声,快速回到绮霞苑,从自己箱子里取出几款得意的香品打包成一套,用上好的礼盒装好。其中自然少不了她调制的那几款少见的花香“碧桃和露”、“一株雪”、“初霞”等。
游王妃欣喜地让人收下了舒绿送的礼物,这才恋恋不舍地与她道别,起身回府。
当游王妃来访的消息在王府里传开后,表姐妹们对舒绿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个野丫头……真不是她们想象中那个样子啊。
她们,委实太过低估她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往事,母子,深思
(4月7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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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冷风裹着雨水拍打着屋子的门窗,咝咝的雨声带给人阵阵寒意。
但临安王府游氏的屋里,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寒冷。
游王妃怀里抱着一个小小手炉,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她穿着半旧的家常袄子,身上半盖着轻柔的薄毯,那是宫里赏下来的番邦贡品,有着别样的异域风情。
一个娇小的丫鬟双手拿着小槌,轻轻击打着游王妃用毯子遮住的双腿。屋里除了这一下下“扑扑”的闷响,就没有别的声音。连平时偶尔叫唤两声的猫儿,此刻也挨在熏笼旁边打着盹儿。
游王妃双眼半开半闭,默默品鉴着兽炉中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这是舒绿送给她的“碧桃和露”。鲜润的桃花芳香随着炭火烘燃,逐渐充盈着游王妃的鼻腔,带给她极为新奇的感受。
“这真是那孩子调制出来的香品么……”
游王妃的表情里有惊喜,也有感叹。没想到啊……
素瑶,你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游王妃想起十多年前,她刚刚从江南嫁到京城来的时候。
那时,她还只是临川王府的世子妃。在这个人人优越感都强得不得了的京城,她一个外地来的新妇,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排挤与冷待。
这样的事情,游氏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遇到的时候,还是会难受的。在南兴,她是受人尊敬的游家千金,社交圈子里的核心人物。可来了京城,她却彻底被边缘化了,久久无法融入京城女眷们的社交圈。
夫君牧世子一直对她半冷不热,偶尔还嘀咕两句不满。游氏知道俊伟高贵的夫君,并不喜欢自己这个长相平常的妻子,而更喜爱他屋里那些颜色娇媚的女人。但她却不能做什么河东狮吼,因为这一门亲事,本来就算是高攀——若不是她父亲趁临川王爷到东南督战的机会搭上了王府这条线,若不是临川王府正好遇上财政危机,她哪能这么容易就成为堂堂的世子妃?
游家在江南是望族,在京城却什么也不是。她再不想忍,也得忍。
就在这样黑暗抑郁的年华里,她与福慧郡主梁素瑶相识了。
素瑶和那些势利又刻薄的贵妇千金们不一样。她的性子是有些小清高的,也很单纯,不太乐意与那些浮华的人们掺和到一起。在一次斗香会上,游氏偶然赢了一次,却被一些看她不顺眼的女人们冷嘲热讽。
她强撑着没有发作,可心情实在糟糕透了。斗香还没结束,她便躲到偌大的花园中的一角去偷偷抹泪。尽管已经嫁人,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哪里能承受得住那么多的压力。
而及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就是素瑶。
素瑶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她们是在嫉妒你。”
她们就这样成了好友。
素瑶其实是很柔弱的姑娘,看到一朵鲜花凋零,她都会为之落泪。别人都说她脾气闷闷的不好相处,所以她的朋友也不多。两个都不怎么受欢迎的人,却成为了很投契的朋友,只能说是一种缘分吧。
让她们感情更加密切的,是彼此对于香道的喜爱。素瑶极爱调香,却又没什么密友。所以她每调出一款新香,就会迫不及待地到临川王府来找游氏,和游氏分享自己的快乐。
她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两年。那两年,因为有了素瑶的陪伴,游氏总算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至于惨淡到了极点。
好容易等游氏在京城圈子里苦苦经营,总算站稳了脚跟,素瑶却被家族所累,凄凄惶惶下嫁于一位寒门学子,而且立刻随着夫家离京了。
当时素瑶清楚自家的处境,居然没有来和游氏道别,免得给她添麻烦。等游氏得知素瑶已经离开,却是怎么都来不及送她了。
想起种种往事,游王妃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幸好素瑶还留下了这一双好儿女
她回忆起几天前在王府里见到舒绿的情形。
舒绿在面对她和信安王府世子妃张氏的时候,态度都非常自然,不卑不亢,和游氏在江南见到这小姑娘时没有什么不同。游王妃有一种感觉,舒绿是那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保持自己的步骤,不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
她的外表与素瑶一样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们吹倒。可是舒绿身上那种自信与坚韧,却是素瑶所不具备的。游王妃从舒绿神采奕奕的眼中,感受到她蓬勃的生命力,她……绝不会是个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姑娘。
这就很好啊。
游王妃之前还很担心舒绿出身单薄,进了王府受人轻侮。京城这些高门大族里的风气,游王妃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才会在舒绿进府的次日,就降贵纡尊地去看望她,无非是想替她撑腰的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太过担心她了。舒绿在张氏面前的表现,以及张氏对舒绿谨慎的态度,都看在游王妃的眼里。这个姑娘,有着不错的自保能力,她会在信安王府好好生活下去的。
然而游王妃还是暗暗决定,只要舒绿有需要,她还是会明里暗里帮帮她。
“王妃,世子来了。”
“嗯?”
游王妃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刚抬起头,就看见儿子迈步进了内室。
“母亲。”
牧若飞给游王妃请了安,然后在她榻旁坐下。方才给游王妃捶腿的小丫鬟悄然行礼退到一边,垂首恭立。
游王妃慈爱地看着儿子,笑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平时找你都找不到。”
牧若飞嘿嘿一笑,说:“这不是下雨了嘛,演武场用不了,在屋里呆着怪闷的。”
说到这个,游王妃可是心疼。“你呀,不要那么拼。满京城要去军里领差事的子弟多了去,也没见哪个像你练得这般苦的。你看看,这几个月下来瘦了多少?”
但凡母亲,总觉得孩子胖乎乎的好。牧若飞尽管已经快十五了,在游王妃心里,他却还是个小娃娃。其实,就算牧若飞到了五十岁,游王妃也一样把他当孩子看的——这就是母亲啊。
“母亲,我这不是瘦,是结实了。您捏捏我这胳膊,有劲吧?”牧若飞对自己一身腱子肉特别得意。现在他和京城的那些王爵子弟们在一起混时,他们更怕他了,因为谁惹了他,他出手就是一拳。
牧世子飞扬跋扈的名声从此更上一层楼。
“结实了当然是好事。不过你也别累着了,你才多大?骨头还嫩着呢,别伤了筋骨才是”游王妃还是不太赞成儿子那么辛苦。
牧若飞知道母亲说起这个话题就没完,也不和她再扯下去了,赶紧换话题。
“呃,母亲,您前儿到信安王府去了?”
游王妃看了一眼突然变得期期艾艾的儿子,心里微微一动。
“嗯,是呀。”
“哦……”
牧若飞不自然地搓了搓手,干笑两声:“呃,呃,小凌他们都还好吧。”
“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