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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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
见她以沉默来对抗,兴耀帝更是有气,语气越发凌厉。
舒绿本来膝盖就又麻又痛,被兴耀帝这般威逼,骨子里的倔强也被激了出来,还是不说话。
有本事你弄死我好了,说不定我眼一闭又回到现代社会去了呢!
兴耀帝少有被人如此忤逆,也是心头火气,嚯地一声站起来就要发难。
舒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让她说话,让她说什么?
他难道想听自己说,我不和夏涵定亲了,我就想跟着您混,您赶紧把我接进宫吧?
去死一万次好么——舒绿此刻只想对皇帝咆哮这句话。
她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然而她还是做不到时时刻刻委曲求全。如果她能够柔弱忍耐到底,那她就不是凌舒绿了。
兴耀帝怒气勃发,几乎就要叫人来把她拖出去活活杖毙。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聪慧之极的小妖精肯定明白自己屡次密召她前来是什么意思。可她就是不肯对自己说一句软话!
然而看到舒绿那酷肖福慧郡主的眉眼,他的心不知怎地又软了下
“你……一点也不像你的母亲。”
兴耀帝缓缓坐下,以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舒绿却耳尖地听到了。
“陛下,小女与家母,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淡淡地开了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兴耀帝冷电般的目光却嗖地扫了过来,直盯着她的双眼。她这句话,是想说明什么?
舒绿并不与他对视,眼睛只盯着地下,又再轻声说道:“陛下的天香阁,以无数名贵香木为材筑成,却不曾见有香炉熏香······不如让小女为陛下调香,可好?”
兴耀帝没料到舒绿会提出这个要求。
但他只愣了片刻,便冷哼一声,说:“也好。听说你极擅调香,朕倒是要见识见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德进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劝兴耀帝不能随意让人用香,这太危险了!
但兴耀帝将手一举,拦住了德进。
他倒不认为这小姑娘敢对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其实他这回却是想错了,舒绿属于那种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不过此时她的确没有亲手弄死皇帝的打算。
接着,舒绿又请求皇帝让人将她被拿走的那个药箱送过来。在她进入天香阁的时候,那个药箱就被人收走了。
兴耀帝二话不说也准了。他现在很有兴趣,想看看舒绿到底想做什么。
药箱?她不是要调香吗?
两名小内侍将一个香案挪到阁心放下。舒绿走到香案前,提起裙摆屈膝跪坐到蒲团上,慢慢打开她那只小巧的药箱。
当兴耀帝看到她从药箱中取出了另一个小箱子的时候,双眼情不自禁眯了起来。
这小箱子······怎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当舒绿又把那小箱子打开,将箱子里的香瓶、香炉、香盒一一取出,兴耀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这竟然是他当年,送给素瑶的一套香炉瓶套件!
那套件里的每一样香具上,还刻着只有他和她看得懂的梅花小篆!
这套香具竟然会在舒绿的手上?她又怎么会将它带进宫——莫非,就在自己派人假借长公主的名义,到信安王府接她的时候,她就猜到来接她的是什么人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兴耀帝看向舒绿的眼神越发深邃了。
舒绿径自摆弄着那套香具,又从原先的药箱里取出几个小小的瓷瓶,还有两个香盒。她熟练地倒出高度浓缩的花香香精,又快速地把几样香料加以研磨、烘焙,上腊。
看着舒绿纤细柔白的十指不停舞动,也是一种极好的视觉享受。天香阁中静谧无比,除了舒绿调香时偶尔发出的器皿碰撞的声音,竟是没有一丝杂音。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兴耀帝暴戾的心情渐渐平和了不
而当他看到舒绿又从香具小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制香球时,瞳孔猛然一缩,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那是当年素瑶常常挂在胸前的熏球,这种款式的熏球有一个香艳的名字,叫“妃子香”。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第三百三十八章:一生遗恨系心肠(下)
(看,蔷薇的人品跌到谷底以后,总算反弹了……)
蹙金妃子小花囊,消耗胸前结旧香。谁为君王重解得,一生遗恨系心肠。
这首唐代诗人张祜的《太真香囊子》,舒绿虽是博览群书,也并不曾读过。她也不知这香球别名“妃子香”,这回却是误打误撞,无意中击中了兴耀帝的软肋。
兴耀帝看舒绿将调好的香饼放入香球中按压成型,心中思潮起伏。
他记起了《旧唐书》中的一则小史:
安史之乱后,唐玄宗从巴蜀还京,日夜思念杨妃。后暗中排遣内使前去马嵬坡祭奠杨妃,下诏密令使者将杨妃遗骸改葬他所。
杨妃当年被赐自缢,死时仅以紫褥裹之。使者在旧址掘出杨妃骸骨时,肌肤已坏,而其贴身银制香球仍在。回宫后,内使将这香球献于玄宗,玄宗接过香囊后悲泣不已,又令画师绘出杨妃生前模样,挂在他起居的寝殿中,朝夕视之。
这首《太真香囊子》,即是感叹此事。
昔年曾创下开元盛世的玄宗,也无法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子。在这一点上,兴耀帝亦是心有戚戚焉。
得到了天下,却还是失去了她!
就在兴耀帝失神地追忆着玄宗旧事时,舒绿却已调好了一款新香。
她娴熟地点炉、烧炭,微启朱唇轻轻地吹燃炭火,将香饼子放入精致的莲花小香炉中。片刻后,天香阁中逐渐充溢着中人欲醉的甜腻香味。
兴耀帝是爱香之人,一闻这款香品,便知舒绿果然是香道高手。
这款香品的香味浓而不呛,馥郁而清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鼻尖想多闻一下,却发现一开始的那股醉人香气很快地淡了下来·转而变成了略带焦苦滋味的木香。
前味、中味转变如此之快,让兴耀帝不禁怅然若失。还没品出深味来,就没有了?
舒绿洁白如玉的柔荑拈着一双香箸,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炭火·间或抬头看一眼兴耀帝的表情。
见兴耀帝果然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她反而扬起了嘴角。
才过了一会儿,那焦苦的木香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仅是淡如月华的些许馨香。若不是刻意嗅吸,根本就难以察觉出室内的香气。
“这就完了?”
兴耀帝双眉上挑,再次紧盯着舒绿。
这小丫头调出这么奇异的香品来,是想说明什么?
一般的香药饼子·如果一开始就有如此浓烈的香气,是不会这么快便消散得一干二净的。她这调香的法子,委实透着古怪。
“皇上,小女这款新香,名叫‘水月镜花,。”舒绿跪在小几边,垂首轻道。
水月镜花?
兴耀帝眼神一暗,这丫头是想暗示什么吗?
水中月,镜中花·美丽而不切实际的追求。她是在暗讽自己不该起意将她纳入宫中么?
一想到这里,兴耀帝本已平复的怒气又再被燃起。
但他刚想发飙,却又见舒绿再次打开了她的药箱。
她还有什么法宝?
兴耀帝再生好奇之心。
舒绿暗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包裹。
她复又面向皇帝,双手将那包裹举过头顶,禀道:“请皇上过目。”
这会是什么?
无需兴耀帝示意,德进赶紧上前两步,将舒绿送上来的包裹接在手里。他暗暗掂量一下,这东西硬邦邦的,似乎是个铁家伙?
兴耀帝将那暗红包裹托在手里,并没有急着打开。
“你一早知道,朕要召见你?”
“回皇上的话,小女起先并不知晓。”
“不知?”兴耀帝再哼了一声·沉声道:“你觉得和朕打机锋,很有趣么?是不是觉得,朕奈何不了你?”
舒绿一惊,身子顿时僵硬起来。
她也知道兴耀帝并不是个喜欢被人摆布的君主——实际上也没有哪个当皇帝的喜欢被摆布,只是看谁更强势罢了。很明显,兴耀帝是在恼恨自己暗地里想法子应付他。
难道自己真要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可是,就算自己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做,结果难道会更好吗?
她只好又不出声了。这句问话,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啊。
兴耀帝看她又祭出了“无声对抗”这个法宝,更是暗自生恨。
且看看这丫头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再说!
他随手将包裹上的暗红包袱皮扯开,眼睛却一下子瞪圆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面略显陈旧的手柄铜镜。
这面铜镜款式并没什么特别,可是手柄上那个小小的篆刻“瑶”字,却像是最耀眼的阳光一样戳伤了他的双眼!
那可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一刹那,兴耀帝只觉得光阴逆流,年少时的记忆潮涌般扑面而来。
那一年秋末,也是在这座宝元殿中,已经出嫁的明德长公主梁琼回宫探望养母容才人。
而他还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小少年,依然住在宝元殿的偏殿里。
容才人看到养女回来很是开心,一时兴起,就将自己刚刚分到的一面宫造铜镜送给了明德长公主。
他那时自然也在旁边,看那铜镜倒也小巧可爱,便央着容才人把另一面同样的铜镜给他。
“你一个男人家,要这妆镜做什么?”
他坦然说:“瑶妹妹生辰快到了,我借花献佛,将这面铜镜送她做礼物吧。”
容才人和明德长公主——当时还是公主——都笑他,好一个借花献佛!
他将这铜镜带回去以后,还自己在手柄上刻了个“瑶”字,亲自给梁素瑶送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妹,年纪又还小,往来密切些并没惹来什么议
他还记得,素瑶收到镜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欢喜。她还说自己正缺一面手拿铜镜,这下可是太好了……
“这面铜镜你从哪里得来的?”
兴耀帝从回忆中醒觉过来,突然觉得不对劲,为何舒绿巴巴的要把这面铜镜给他送过来?
就算是素瑶的遗物······她也不可能猜到这是自己送的吧!
事实上兴耀帝也不认为舒绿会察觉自己与素瑶之间隐秘的情愫。顶多只是有点疑惑罢了,素瑶已逝,她怎会知道内情?
兴耀帝却不知道舒绿早就得到了很多的线索,更不知道舒绿在长公主府上见过一面相似的“姐妹镜”,从而猜到了这面镜子的来历。
舒绿抿了抿下唇,说道:“这面铜镜,是家母一直带在身边的心爱之物存放在江南的老宅里。”
什么?
兴耀帝身躯微震。他还以为舒绿是在王府里找到的遗物,没想到…···
没想到,素瑶竟珍而重之地将它带到江南去了!
他又想起那一年信安王府大厦倾颓时的凄惶。素瑶就是在这样仓皇的情形下被匆忙许人,旋即飞快离开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和她道别……可以想象得到,素瑶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带走,那时信安王府已经被抄了家。
可她却还是带走了那面铜镜!
“今日,小女替家母将这面铜镜物归原主。”舒绿在“物归原主”四个字上,刻意咬了重音。
她原来是知道的!
兴耀帝震惊不已。
这个小姑娘……她还知道多少事情?
舒绿已经豁出去了。反正秘密已被揭破,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横竖结果都差不多,索性就说个痛快吧。
“皇上,所谓往事,不过是水月镜花。看着想着似乎是极好的,可一旦硬拘到眼前来,往往便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情形了······”
她是在“明示”皇帝,她不是梁素瑶。她和她的母亲,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
硬是要将昔日美好的感情,安到她的身上结果绝不会是他想象的那么好!他以为得到了一个酷似梁素瑶的她,失去的一切就能够被弥补吗?
兴耀帝脸色晦明不定,怔怔地看着诤上的铜镜。
铜镜依旧镫亮,镜面还是那般光滑,可是镜中人却早已香消玉殒。
是吗……
他想要得到的补偿,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的存在么?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你母亲还留下了什么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