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公主-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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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华阳公主又被蒙过去了。
其实,被蒙过去的岂止是华阳公主,整个王宫,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咸阳城都被蒙在鼓里。于是,随着庆祝统一大典的临近,华阳公主真的要下嫁给乐师高渐离的消息作为一个美谈在人们口中传递着。皇上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平头百姓,真是自古少见。于是,皇上圣明,皇上爱才,皇上知恩图报,究竟是始皇帝,一切都从新开始,等等,一片颂歌再一次在皇宫内外、朝廷上下,在咸阳城的街头巷尾唱起。只是有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听了反映却大不同:李斯笑了笑,沉默不语,静观这场戏如何收场;太监小棋子觉着奇怪,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要赶快把真相告诉华阳公主。惟有秦始皇,他听到对他的颂扬,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于是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在心中盘算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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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当雄鸡叫完最后一声
为了大秦帝国一统天下的盛典,高渐离创作、指挥了举世无双的音乐舞蹈节目,而当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后,秦始皇却下了一道“瞎了他的双眼”的秘密命令。
“公主,公主,坏了,坏了……”冬儿从大门飞跑进公主的卧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华阳公主吃惊地问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公主,高先生前天跌了一跤,碰在树上,眼睛给摔瞎了……”
“什么?真的?谁说的?”
“我在膳房听到的,那里的公公都这样说。”
华阳公主听了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抽泣起来。
真没想到,马上就成婚了,他的眼睛却瞎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正哭着,兴乐宫吴皇后来了。
一看是吴皇后,华阳公主一头投进她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她明白,吴后一定为这事而来,她当然知道得更清楚。“看你,哭得泪人儿似的,知道了?”吴后问。
“刚刚听说……”华阳公主哭着回答。
“我也是刚听说,这就赶来了。”
公主仍抽抽嗒嗒哭个不停。
吴后走近她,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
“不要再哭了,哭坏了身子……”
公主果然不哭了,她抬起头来问:
“母后,您说,父皇会不会因为他瞎了眼而悔婚?”
吴后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你呢?”
“我不会。”
“可是他已成了瞎子,一辈子的事啊1
“瞎子又怎样?他的歌声把我瘫痪的双腿唱得站立了起来,我也要用歌声把他失明的双目唱明亮起来。”
“要是你父皇要悔婚呢?”
“父皇不会,他现在是大秦皇帝,一言九鼎,答应了的事他不会悔。”
吴后叹息着,劝慰着,天黑了才走。临走时,华阳公主向她请求道:
“母后,我的亲母后,请您请求父皇,让我去看看高渐离……”
吴后见她已实在无可救药,叹一口气回道:
“我一定代你求他。”
华阳公主哭了一夜,当天亮她迷迷糊糊入睡时,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吵闹声惊醒:
“好了好了,高先生的眼睛又好了……”分明是冬儿的声音。
“谁说的?”秋儿急忙问。
“刚才在膳房听到的,都这么说。”
“那公主就放心了……”
“小声点,公主睡着了……”
“我没睡着,快进来给我说。”公主在卧室里大声叫着。
其实,这高渐离眼睛的瞎而复明,以及吴后的再次探视,都是秦始皇与赵高精心策划的。散布高渐离眼瞎的流言只不过是为他以后真的瞎眼找托词;吴后去探视华阳公主是奉秦始皇之命作最后一次试探。
秦始皇为女儿的婚事心机费尽,他要利用这个女儿的婚姻去达到几个目的。现在,目的眼看一个个都快达到了。他更细心地谋划着,计算着,免得最后一刻举措失当而功亏一篑。
至关重要的是华阳公主的态度,她怎么就一点也不开窍,非死死认定那个高渐离不可,什么都无法打动她。秦始皇本想采取强制手段,又怕女儿以死对抗。她那刚烈的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要是真的出现后果,整个庆祝大典岂不毁了?想到这里,秦始皇只得按下怒气,思谋着更好的处理办法。
本来,他答应华阳公主与高渐离的婚姻完全出于无奈:一是为了华阳公主的病;二是为了大秦王朝的庆典音乐;三是母后的逼使。现在,华阳公主的病好了,庆典音乐准备齐了,老太后早已仙逝归西了,可以一脚把高渐离踢开了。而如果这时他的眼睛又慢慢瞎了,悔婚的理由岂不更充分了?总不能让堂堂公主嫁给一个瞎子吧?
那堂堂公主总得嫁人,嫁给谁?在这当口,当然要嫁给对统一六国最有贡献的人;那当然也只有大将军王翦了——当初与王翦有约且不说,而今他手握重兵,现在离咸阳不足百里,如果他有反意,这皇帝宝座就不知该谁坐了。王翦岁数是大了些,但再大也是女婿,是晚辈,岳丈的话敢不听?秦始皇想着想着,便有了几分得意。他又想,我有十几个女儿,用一个女儿换得江山的稳固,这是赚大钱的买卖——他究竟不负从小受仲父吕不韦的调教,练就出一副精明的生意人头脑。
以后几天发生的事证明,秦始皇果然把每件事都安排得贴贴实实,分毫不差。虽然也出了些差池,但都被他天衣无缝地掩盖了过去。
经过一忧一喜、心中烦躁不安的华阳公主终于得到父皇的通知:后天,即十月初六,为她完婚,要她从速准备。通知还说,为她在咸阳东门外专修了公主府第,有良田千顷,食邑千户,黄金千两作陪嫁,还特别提到允许她在宫中选一百名美女随嫁过去。
得到这样的通知,华阳公主心中自然高兴,如此丰厚的陪嫁礼,是她几个出嫁的姐妹所没有的。因此,她又产生几分不安,这不安是怕引起那些姐妹的妒嫉非议,或者还有其他因素,她说不清。她只感到这份沉甸甸的嫁礼给她带来的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情,但她没有时间细想,女孩子出嫁想的事也太多了。
然而这时高渐离想的事只有一件:怎样跑出咸阳城。
他把给华阳公主的信交给小棋子后,立即回到卧室。收拾了简单的包袱,带上些钱币,背了筑,从后院翻墙,穿小巷走上大街。
这几日因准备庆典,各处戒备很严,巡逻队穿梭般往来。不过因新近从原六国迁到咸阳来不少居民,街上人流不断,高渐离混迹其间很快出了北门。他的目标很单纯:去投奔逃到了辽东的燕王喜,听说他手下还有上万人马在辽东一带坚持抗秦。
出了北门上了大道,买匹快马骑上,不无留恋地一再回头望望那高大的城墙,默默地向城内宫中的她道一声珍重。一咬牙,把马猛抽几鞭,绝尘而去。
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十月初六清晨,一切收拾停当的华阳公主来到西垂宫大殿向父皇告别。她向父皇行了跪拜大礼后说:
“女儿深谢父皇二十年养育之恩,今长大成人,即将离宫,嫁与高郎为妻。离别之时,望父皇再给教诲,女儿终身记龋”
“唔,嗯,你此去嘛……”几十年政治斗争生涯已把秦始皇锤炼得心如铁石,哪怕明明是欺骗自己的女儿,也毫不觉得亏心,说话还是那付腔调:“一要孝顺公婆,二要和睦家人。不可因出身皇家就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女儿谨遵教诲。”华阳公主嘴里这样回答,心里却想,怎么父皇糊涂了?那高渐离父母早逝,孑然一身,“孝顺父母,和睦家人,”从何说起?难道只是一句套话?或者……她不敢想下去。
“那好,你就去吧。”秦始皇打着官腔说。
“只是……”华阳公主鼓了鼓勇气说:“只是高郎如到今没有官职,请父皇委了,女儿过去也好称呼。”
“你放心去吧,为父自有安排。”
这时,被安排为皇妹送亲的公子高一声吆喝:“起行1前面彩旗队开道,接着是马上乐队,步马卫队,然后是大大小小一长串马车队。华阳公主坐在前面那辆高大的彩车中,后面的车里坐的是由宫中选出的美女,再后的车里装满了陪嫁的各色礼品。在阵阵鞭炮声鼓乐声中,送亲队伍走出宫门,穿过大街,浩浩荡荡出了咸阳东门。一路上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涌去撵着观看。
出了东门,坐在宽大彩车里的华阳公主不时撩开头上的红盖头,把窗帘扯一道缝往外观看。前后,是望不到头的送亲队伍;左右,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已是冬季,庄稼地里空空荡荡,麦苗虽已长了出来,只是浅浅的一层翠绿。不远处,是野草丛生的莽莽平原;再远处,有一线起伏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地浮动。
这时,一轮红日冒出地平线,给大地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阳光,顺着华阳公主拉开的窗帘那条缝钻进马车里,顿时,把红绸装饰的车厢四壁映照得一派通红。华阳公主满心喜悦地沉浸在一团红光之中。
透过那道缝,华阳公主看到前面招展的旗帜,看到骑在马上雄纠纠的卫队,还看到由好些人组成的乐队,他们奏着欢快喜庆的音乐。那些音乐她都很熟悉,其中有的还是高渐离创作的。听到那音乐,她好像看见他穿戴整齐的在那座父皇为他们修造的公主府门前迎接她。
可是那公主府修在什么地方,离咸阳城有多远?还有,高渐离今天为什么不来接亲?她很想知道。她见到前面骑在马上的公子高的身影,她想叫他来问。可是想想又算了,他是不会讲的。在几个哥哥中,就他跟自己最合不来。
一盘又圆又大的太阳在缓缓升起,照得天边那几抹云放射着奇异的光彩,看得华阳公主眼花缭乱,恰如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根据庆典的整个日程安排,十月初六祭祀天地祖宗,出嫁华阳公主;初七始皇登位接受朝拜,委任三公九卿文武大臣;初八迎接王翦大军胜利班师回城,华阳公主和新郎进宫行回门礼;以后三天大宴百官,并将从六国宫廷没收的美酒分赐给百姓,举国上下大醉三日。
今天是第一天,清晨送走了华阳公主后,秦始皇坐在御椅上养神。两个小宫女端上一碗热汤,一个宫女用银匙轻轻搅动了一下,舀上大半匙,慢慢朝秦始皇的嘴边喂去。秦始皇闭着眼睛,微微张开长满胡茬的嘴唇像小孩吃奶那样吸吮着。
这时,太监总管赵高从殿外急匆匆走到秦始皇座前,双膝跪下叩头不止说:
“奴才该死……”
“什么事?”秦始皇微微睁开眼问道。
“启秦皇帝陛下,高渐离……”
一听到高渐离的名字,秦始皇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吐出已喂进嘴的热汤问道:
“高渐离怎么了?”
“高渐离,他,他逃跑了……”
只听“哐啷卜通”一声响,秦始皇手臂一挥,那碗热汤连同端碗的宫女一齐被打翻在地,汤泼了,碗碎了,宫女一跤跌倒在一丈以外。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1
“赶快派人去追回来1秦始皇厉声吼道。
“奴才已派人出四门追去了。”
“冉派人追,一定要追回来,要活的追回来1
“是。”
“追不回来拿你问罪1
“是。”
“还不赶快下去追?”
“是,奴才就去。”
赵高应声而起,连滚带爬下了大殿。
这时,宫中掌治时辰的太监来报说,祭祀出行时辰已到。于是秦始皇在太监宫女簇拥下登上高大的马车,后面跟着载有三宫九院后妃及一大帮子女的车队,缓缓出了宫门。宫门外恭候的一干朝廷大臣和乐队、卫队、仪仗队等紧随其后,吹吹打打一齐向郊外的神祠宗庙走去。
高渐离快马加鞭一气跑到日头偏西,约摸走了二百来里地,前面却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因大路上多有哨卡盘查,他抄的是小路。但小路的过河渡船早已收渡,便顺河岸找渡船。走了三五里,见一打鱼船靠在岸边,他立即下马上前,对船上正在淘米做饭的白发老翁深施一礼说:
“老神仙,在下因有紧要事过河,请行个方便渡我过河。就便,还请老人家把米饭分些给我充饥。船钱、饭钱一并厚算。”
老渔翁抬眼看了看,说道:
“看客官模样,人困马乏,先把马放了,让它吃些草,客官不妨船上坐坐,等会儿一同吃饭。”
高渐离依言将马撂在有草的岸边,自己踏上渔船。顿时,一阵小米饭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这才感到肚子实在饿了。等他坐定,'奇‘书‘网‘整。理提。供'老渔翁从船舱里的瓦罐中捞出一把酸菜,用手撕碎了,再拌上些辣椒油,那酸辣酸辣的香味直刺高渐离的喉头和舌根,口水直往外涌。等拌好后,老渔翁又从舱里摸了两双筷子,两只碗,弯腰舀些河水洗了,这才打开锅盖,舀上两碗黄灿灿的小米饭,说一声“请”。高渐离也不客气,端过碗就大吃起来,他觉得很久很久没有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