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与白鹿-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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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元史》及《拉施特书》均作莫那伦。《元史译文证补》及《新元史》等书均从此说。而《秘史》第46节作那莫伦。
(5)又是一个同名者。蒙古人喜欢给自己的儿子起前辈勇者之名,其中不乏纪念意义。因此,也速该才会给予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命名。
(6)《元史》作“纳泌”或“纳其”。
(7)巴儿忽真(Barghou)的地名在现今的Barghoud部落名中保留了下来。《马可。波罗》游记中确定蒙古人的居留地在“Ciorcia”与“Bargu”之间,足见其精准。“Ciorcia”指女真人所居之满洲,“Bargu”(巴虎)是贝加尔湖东岸。
(8)其实,这个“安答”所指的并非主儿扯歹,而是铁木真。此事见于《元史。畏答儿传》,畏答儿就是忽亦来,《秘史》称忽亦剌答儿。其中记载,忽亦来有一个名叫畏翼的兄长率军叛逃。忽亦来追之不能回,只好自己来见铁木真。铁木真问他,你兄长走了,你为何还留下呢?忽亦来一时无以自明本心,遂折箭发誓,如不终身事主,有如此箭。铁木真大喜,当即赠与他薛禅(贤者)之号,并与之结为安答。
(9)《元史》作朱力斤。
(10)《拉施特书》作Tongqayout,《元史》作董哀。
(11)《元史》作火力失列门。他是mingghantourgha’out的指挥官(uduridun),即克烈亦惕人的一千护卫队。护卫队是古老的突厥编制。第二篇 奔行的苍狼 第三十五章 重整旗鼓
被热血浸染得异样殷红的太阳终因亢奋过度,拖着妖异的淡金余晖,倦怠地落向西边的崇山峻之后,惟有不绝如缕的西风低吟着如泣如诉的挽歌,送别所有升腾而起的战殁亡灵,吹拂着红柳林前的汨汨热血。蒙古人与克烈亦惕人的尸体枕叠交缠的情景,令观者于两族仇视敌对之中又不免生出许多莫名的亲密感——无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还是肝胆相照的挚友,往往都会以这种身体的亲密接触来表达彼此的感受,略有不同者,无非前者代表极端的恨,后者充满无边的爱而已。
铁木真默默得伫马林间,举目遥望着远近各处东一团,西一簇的残破兵马,辨别着自己的部下还有多少人生存下来。在他的背后,是沉默的术赤,平素与父亲始终保持冷淡距离的他,却在战场上那个最为艰危时刻将自己挡在铁木真的身前。然而,铁木真终究还是没有给予他一丝多余的关注。毕竟,这是一个不可能分神去考虑任何与战争无关的事情的时候。可惜,这个有可能改善父子关系的机会却如一道无可挽回的余霰般从指缝中悄然流失。
林外不远的地方是几面破碎的兀鲁兀惕黑旗和一面孤独的忙忽惕花旗。看到这些旗帜,铁木真忽然想到了忽亦来的伤情,便走过去探视。
忙忽惕的幸存者们业已采集了些柳枝为他搭起一副临时的担架,将他的身子平放其上。插于肋下的长矛也被取了出来,伤口经过临时处理,血被止住了,人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见铁木真来到近前,忽亦来挣扎着试图起身,但终究还是无力动弹,反而牵动了伤口,令包扎处的布面上浸出一片殷红。
“别动,我最可敬的那可儿(1),有话就躺着说吧。”
“主上,我——我听见长——长生天在召——召唤我——我,为你战——战死,绝无怨——怨言。我死之后,请把我——把我埋在——埋在喀勒喀河——河畔的斡峏——讷屼山崖——之上。那里是我——是我过去经常——狩猎的——地方,白天——夜晚都有风——有风吹打着崖壁,多么——多么象战鼓蔼—”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啊,我们还要一起将战旗插上阔亦田的山坡啊,插到汪罕的黑林去!还要……”
听到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再回忆起他在不到半天犹自声若洪钟的嗓音,简直是判若两人。铁木真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荣幸——之至——可惜,我再不能——与——与可汗共驰疆场了。只望你——你替我——我照看——我的——三个——三个孩——孩儿——”
“你子即我子,我会将他们交与我母善待。你的部众我会暂交主儿扯歹统领,你看如何?”
铁木真强忍心中的酸楚,回答道。除了可以让这位忠诚的男子安心死去,他现在竟然什么也做不到了。
“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位豪勇忠直的战士安祥地阖上了双目,呼出了人生最后一口气息,平静的长逝于被勇士之血妆点得愈发美丽的红柳林中,以战神之子最恰当的方式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一点刚毅之魄飞向永远平静的长生天,飞向他那些武威赫赫的祖先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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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争开始之初,铁木真就不曾抱有全歼敌军的幻想。他冷静得判断出克烈亦惕虽遭重创,但也仅仅是桑昆部队损失较大,汪罕的主力还保持着相当强劲的战力。本着这种冷静的判断,他果断地传今起营,放弃战场,借着夜色的掩护撤走。他甚至来不及查战具体的伤亡情况,当务之急是如何迅速得远离汪罕,与其拉开距离。
直行至夜半时分,铁木真这才命令部队暂时宿营休息并立刻查点损失情况,同时,他还要亲自主持为忽亦来下葬的事情。
葬礼结束后,各部的战损情况也被报了上来。白日间的一战,其结果只能以惨胜二字来评价。作为军中主力的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部生还者不足二成,基本已经打残了,援军虽然损失不大,却有三个重要人物失踪了——博儿术和铁木真的第三子窝阔台以及月伦额客一手抚养长大的主儿乞孤儿孛罗忽勒。
每当有人走过来来禀告部队的伤亡情况时,铁木真的面部肌肉就会闪过一阵短暂的痉挛。每个死者的名字都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他的脑海中立刻便能闪现出与这个名字所关联的音容笑貌。就在不久之前,这些人还在他的身边奔驰疾走,那些近乎粗俗的豪爽谈笑至今还回荡在耳边。记忆犹新,人已不在。出发时的八千战士,此时仅余半数。
原野之夜终于降临了,那种黑令人心悸。带着寒意的夜风肆意侵袭着这些苦战一日,已是人困马乏的蒙古战士,仿佛执意要将森冷的针锥刺入每一个人的毛孔,挤出体内仅有的热量。由于怕成为敌人的袭击目标,避寒的人们不敢点燃篝火,只能一堆一堆挤在一起就地躺下过夜。他们都睡在战马旁边,手中紧握丝缰,脑后枕着弓箭,睡着了还保持着战斗队形,随时准备迎击任何敢于乘着暗夜前来袭击的敌人。一个危机四伏的夜就在这不安的浅睡与难言的焦虑中惶惶度过。
铁木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寝,他独自坐在一个小土墩上,眼望西方无星无月的凄迷夜色,眼前掠过众多他所熟识的战殁者的音容笑貌。昨天还是那么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今天便化做一具冰冷无知的尸体,而且是这样成群结队得远离自己而去,任何人的心情也无法在一时间将这所有的一切接受下来。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至今下落不明的三个人,他们中有生死与共的战友、母亲辛苦养大的义子,更有自己的亲儿子。
“如果失去了博儿术,我会怎样?如果失去了孛罗忽勒,母亲会怎样?如果失去了窝阔台,孛儿帖……”
这些始终不敢去思考的问题,在这个夜深人静之时被完全释放了出来,化作无数凶险的念头,纷至沓来,挥之不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轻缓的晨雾,降临到这片充满悲壮情怀与血腥气息的草原时,铁木真猛然起身,仰首向天空高声呼喊道:
“你们在哪里啊?你们究竟怎样了?我们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的良朋益友,至亲骨肉啊!万能的长生天,请你不要让他们太早抛开我!用一个奇迹来回应你谦卑下仆的恳求吧——”
这声音随着早原的风向四外传出,由近及远回响起无数同样的声音,仿佛无数个铁木真在向苍天呼吁。
苍穹浩渺,苍穹无声。铁木真颓然垂首。然则,正当他将视线收回地面的一刻,远方淡薄的晨雾中出现了一条人影。那影子好熟悉,铁木真心底中涌起一阵强烈地期待。
果然,当那影子走近,化为实体的时候,铁木真便一眼认出了来人正是博儿术!
一阵狂烈的喜悦促使铁木真以手捶胸,一边大喊着“长生天保佑”,一边拔步飞奔着迎上去。
起伏不平的草原轮廓被初升的朝阳勾勒得曲线玲珑,两条黑色的身影相向奔跑着,终于汇合在一处,融合为一团。再没有比这更简捷质朴的欢迎礼,也再没有比这更真挚炽烈得感动之情。这一刻,两条汉子哭成了泪人,他们的思绪几乎同时飞回了当年并肩夺马的一刻!
直待激情平复了许久后,铁木真这才泪眼潸潸得打量着遍体鳞伤的博儿术,牵了他的手向天空高呼:
“万能的长生天,感谢你将我们蒙古的勇士博儿术送回我的身边!”
博儿术也动情得道:
“本来在战马被射倒的一刹那,我昏昏沉沉得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想到当年对天的盟誓,身上又有了力量,人也清醒了过来,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赶来寻你啦。”
“这是天授之力啊!天授你生命来助我!”
铁木真继续捶胸顿足,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胸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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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后时分,铁木真又迎来了新的惊喜,从而打消了他心中最大的忧虑。
正是由于博儿术的平安归来,使得铁木真坚信另外两位失踪者也不会死,于是冒险继续驻留于原地等待。当人们发现地平线方向出现了一骑马人,便纷纷举目张望过去,但见这骑马人的形状十分奇怪,似乎是侧骑着,有两条腿从马背上垂下来,晃晃荡荡的。及至来到且近之处,铁木真方看清同一匹马上有两人。急视之,正是窝阔台和孛罗忽勒。
这位豪胆的青年武将虽然身被数创,却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铁木真见他满嘴是血,连忙关切得询问的伤在何处。他这才用手边抹边指着马背上兀自昏迷不醒的窝阔台道:
“这是他的血,我见他重伤落马,便上前救起到无人处,用祖传的老法子用嘴吸出伤口的血。”
经他这么一说,铁木真这才发现窝阔台的伤势确实堪虞,除了身上的几处刀伤箭伤外,最为凶险得还是颈动脉处的一道长达数寸的伤口。那里的皮肉恐怖得向外翻开,露出里面鲜嫩的肉。虽经吮血治疗,但显然又被一路的鞍马颠簸所振动,复又开始汩汩渗血。铁木真见儿子伤重如此,顿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眼泪不觉夺眶而出……
一旁的众人见状,连忙将兀自昏迷的窝阔台从马背上抱下来,抬去一边,升起火堆,然后烫红一块铁,炮烙伤口消毒,再找干净的布为他裹好伤。
这边,孛罗忽勒又将自己探听到的汪罕军动向对铁木真娓娓道来:
“桑昆受伤败逃后在卯温都儿山与汪罕军主力汇合,札木合的札只剌惕部和脱黑脱阿的蔑儿乞惕部却没有与他们在一起,却向北面去与乃蛮人不亦鲁黑合兵一处。看样子他又把汪罕抛弃掉了。”
“好啊!”铁木真嘉许得拍着这位军中的后起之秀的肩头,赞道,“这消息太及时啦。这次我们在红柳林干掉了汪罕的几千精兵,如今他又少了札木合的这万把人,咱们反攻克烈亦惕就更容易了。我这位札木合安答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咱们可以先不用管他,这就去找到合撒儿他们,整顿起兵马,然后集中力量打汪罕!”
“诺!”百战余生的勇士们齐声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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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温都儿山麓,克烈亦惕的帐幕中,汪罕双目放射出凌凌冷光,逼视着被从人用软榻抬到自己面前的桑昆。因为面部中箭,他的大半个脸都被严实得包裹在白布中,半边脑袋可怕肿涨起来,让他的面部露出的部位显得愈发可笑起来。
“真象个猪头!脑子也比猪还笨!”汪罕开始训斥起来,“札木合那种人的话也居然听信不疑!现在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白白牺牲掉克烈亦惕的几千精兵,就换来你现在这么一副狼狈相。札木合呢?拍拍屁股跑了!就留下你这么个傻瓜来顶缸!我怎么会有你么一个蠢才做儿子!”
这是桑昆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严厉在斥骂。无耐箭疮在脸,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半边脸早涨成了紫茄子皮色,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汗啊,汗啊,别再说了。”一旁闪出汪罕年初新纳的塔儿忽族侧室合答安答勒都儿罕(2)出言劝慰道,“没儿子的时候你日盼夜想,求遍天地神明。如今有了,怎么反而如此憎恨于他呢?他是你的儿子,你应该和我们一起保护他啊。”
大将必勒格别乞也进言道:
“是啊,如今的铁木真没什么可怕的。红柳林一战,我们并未输给他。咱们死了几千人,也杀了他几千人,双方扯了个平!如今,蒙古人有一多半都跟着札木合和阿勒坛等人离他而去,他手下还能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