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诱惑-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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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父子怨气满胸,闻言立刻拍腿应允,从此加入“革命”队伍,在家中大院开架12座炉炼铁,以打制农具为名,打制起事用的武器。
武器很多,打制完毕后,韦昌辉悄悄投入犀牛潭中。金田起义时,洪秀全对教友们说:“上帝阿爸已经赐给我无数刀枪钉耙武器,要我们灭除清妖,现在,犀牛潭中已有不少天降武器。”
农民教友们将信将疑,结果,入潭寻摸,果然发现大批武器,大家一下子高兴雀跃,更加迷信洪秀全。
所以,韦家对洪秀全起事之初的帮助,无人能比。
倘若没有韦昌辉家族的倾力相助,“金田起义”便成为不可能之事。而且,在“金田起义”爆发后近一年的时间里,清政府的许多官方文件均把韦昌辉列为“逆首”,显然可见他在当时的影响力。直到咸丰元年九月初八咸丰帝给赛尚阿的一份谕令中,清廷才称洪秀全为“逆首”。
“逼封万岁”事件发生后,据事后天王府中一位姓王的老妈子回忆,洪秀全连夜召集一些人紧急密议,准备诛杀杨秀清。韦昌辉、秦日纲受密诏,先后回城参加诛杨活动。如果说是韦昌辉假称奉旨杀杨,秦日纲也不可能有这么大胆参与军事行动,所以,洪秀全的两道密诏是杨秀清的催死符。
后来的不少研究者,总以石达开被俘后写下的《自述》中一段话引申,证明并非是洪秀全授意杀韦昌辉:“杨秀清平日性情高傲,韦昌辉屡受其辱。……韦昌辉请洪秀全诛杨秀清,洪秀全不许,特加杨秀清伪号。韦昌辉不服,便将杨秀清杀死。”从这段话中,似乎韦昌辉是主要责任人,但大家可能忘了,石达开本人也是“天京事变”的关系人之一,韦昌辉杀了他全家,而他日后跑出城,挟众而来,更是迫使洪秀全转舵杀了韦昌辉。正因如此,石达开的话供肯定有倾向性,大说韦昌辉的不是。相较之下,李秀成的《自述》比较公允,但出于为尊者讳(或者他也不十分明白实情),只作如下表示:“东王自己威风张扬,不知自忌……北(王)、翼(王)二人同心,一怒于东(王),后被北王将东王杀害……”可以明确地讲,参与杀害杨秀清,石达开本来也有份,只是当时路远,他没有及时赶回南京而已。
杨秀清在世时,非常猜忌石达开。他曾怕石达开在安徽独大,屡次调人以分其权。石达开日后所写的《自述》中,其实有三大问题与“天京事变”真实情况不符:其一,他把“天京事变”提前了一年(也可能是误写);其二,本来是石达开兴兵以大军逼洪秀全杀韦昌辉,《自述》中却说是洪秀全主动杀韦昌辉;其三,杨秀清是在“逼封万岁”后被杀,而《自述》中讲洪秀全故意加封杨秀清,韦昌辉不服气,杀杨秀清——所有这些,都是石达开故意编造,以证明他本人完全没有参加“洪杨内讧”。其实,种种史料证明,在洪秀全诛杀杨秀清的行动早期,石达开本人也是密谋者之一。
杨秀清有勇有智,自不必说,但他为人也是“阴忍而残刻”,严刑峻法,果于杀戮,威风跋扈,不知自抑。他对洪秀全本人假装“天父”下凡予以折辱不说,对天王的二哥、族弟,皆敢责辱呵斥。英明神武如石达开,每见杨秀清也要跪禀听命,还特别怕他“下凡”时杀掉自己。杨秀清本人和韦昌辉、秦日纲等人最大的直接冲突,源于1854年夏初的一件小事:燕王秦日纲手下有个牧马人,路遇杨秀清一个族叔,没认出人来,所以没有立即下跪行礼。杨大叔怒了,立即让从人把这个牧马人揪下马,鞭打二百后,送往刑部黄玉琨处要求“严加惩处”。黄玉琨也是个侯爷(卫国侯),觉得杨秀清族叔太过嚣张,不买他的账。杨大叔更怒,一脚蹬翻黄玉琨桌案,转身跑去族侄杨秀清处告状。
杨秀清闻言大怒——不给叔叔面子,就是看不起自己,于是他立刻下令当时主管刑部的石达开逮捕黄玉琨。相关部门的首长秦日纲和陈承瑢很生气,上书辞职,杨秀清雷霆大发,下令韦昌辉杖责秦日纲和陈承瑢,最后,把那位倒霉的牧马人五马分尸,以清族叔怒火。
杨秀清和杨大叔气平了,但其余诸人胸中的怒火勃勃燃烧。杨秀清为如此小事得罪那么多人,可见他当时多么猖狂。
作为北王的韦昌辉,日受挫辱,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对东王跪迎跪送,常常脸带笑容低三下四地讲:“非王兄教导,小弟肚肠嫩(客家话,指自己见识短),几不知此。”杨秀清不傻,一直暗防这位北王,所以,北伐关键时刻派援军,他就没有让韦昌辉前去,生怕他出外“另立山头”。后来,他屡夺韦昌辉兵权,并因水营之败杖责过北王。
怨恨日深的情况下,身在江西前线的韦昌辉接到洪秀全密诏,自然把此事当作头等大事,即刻率三千军马火速赶回“天京”。当时,虽然清军江南、江北大营被太平军击溃,但局势仍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天京”城防守森然,各个城门皆由杨秀清嫡系把守,如果韦昌辉手中没有洪秀全的令牌,他那三千人马根本没有入城的可能。而且,“东贼(杨秀清)军令,凡伪官率众出而败回者,不准入城,必待寇他处获利乃许入(城)”,韦昌辉本人恰恰在江西连吃败仗,如果不受洪天王密诏,有八个脑袋他也不敢在不知南京城内虚实的情况下回来。
9月2日上午,洪秀全亲眼看见了韦昌辉送来的杨秀清首级后,仍不放心,与这位北王再合演双簧,佯称韦昌辉擅杀有罪,下诏说要当众鞭打北王四百,诱使东王杨秀清属下数千人临观。
慌乱之际,听说有天王诏旨,东王手下的人皆放松警惕,这些人大多是广西出来的太平军骨干分子,哀痛之余,响应号召入天王府去观看杀掉自己老首长的韦昌辉受刑。
进入天王府之前,肯定要去掉兵器。结果,这些人就被乖乖缴了械,进去后皆被赶入几间大库房内,大门紧关。大概来讲,这些人都是东王属下的中下级军官,约五六千人之多。大伙正纳闷,窗户忽然被打开,炸药包一个又一个扔进来,轰隆巨响之下,东王属下血肉狼藉,当场就被炸死不少。大门复大开,趁硝烟未尽,北王韦昌辉手下冲入,对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同志加以集体屠杀。
杀掉这些人,洪秀全、韦昌辉仍旧不放心,两个多月内在“天京”城内四处搜杀杨秀清族人、部下及他们的所有亲属,共杀二万多人,可谓是斩尽杀绝。韦昌辉作为执行命令者,他手下三千人也干不了这件事。当时“天京”城内共有军士近三万人,这些人在洪秀全的命令下,也配合韦昌辉杀人,所以才有这么大的“成果”。
杨秀清被杀后,尸体仍被洪秀全下诏分尸,然后投入大铁锅煮成肉糜,集合众将士来啖此“大奸贼”。吃着“革命”老同志,不知当事人作何感想?
9月中旬,同样受密诏诛杀杨秀清的石达开赶回“天京”,见天王、北王滥杀这么多人,又有自己的属下乱中被杀,石达开很生气,责斥韦昌辉。
韦昌辉告之洪秀全,深宫中的天王又大动杀心。幸亏石达开并非愚忠之人,见形势不妙,入城仅仅数小时,便率手下由小南门斩门而逃。
在洪天王授意下,韦昌辉残杀了石达开全家。同时,为了不留后患,燕王秦日纲受诏,率一万多人出城追杀石达开。
石达开不是吃素的,他在军中威望很高。武昌的洪山军闻调而动,约四万人齐集石达开手下,自安庆渡江至泾县,声言要回城杀讨韦昌辉。
老奸巨猾的洪秀全接报,心中着实害怕石达开手下的精兵良将。他忙派人当众谴责韦昌辉:“尔我非东王不至此,我本无杀他之意,而今已拿戮之(东王)霸气 书库 —wWw。QiSuu。cOm,其下属何辜,又尽杀之,应念天父好生之心,以宽纵为宜。”这样一来,洪天王把自己伪装成不知情的大好人。
韦昌辉此时气得头发昏,深知自己被洪秀全利用,怒言道:“我为渠除大害,今反责我,欲沽名耶!”
洪秀全忽然变脸,下诏诛杀韦昌辉。从前被人当枪使,现在又要被杀,气急败坏的韦昌辉两眼冒火,率手下三千人就扑向天王府。天王府的府墙比当时南京城墙还要厚坚,即使手中有火炮,韦昌辉一时也攻不下来。关键时刻,天王府中的大脚客家女兵突显神威,这些被洗过脑的女性们为了誓死捍卫伟大的天王,在被围攻的第二天,突然大开天王府,持枪举刀,主动冲杀。如此出奇不意地遭到一群不要命的女兵攻击,韦昌辉及其手下不知所措,惊溃而去。其中,有一部分北王士兵趋朝阳门,斩关而去。韦昌辉本人带着一些残兵,返回北王府抵拒,这样一来,北王成了瓮中游鱼。
洪秀全亲自布置,严令在城内各街设栅,派军围攻北王府。见势不支,韦昌辉仅率两三从人偷溜出来,想从内桥栅口逃往城外。其间,恰好遇上巡逻队,北王答不出口令,被人当场抓获,押送天王府。
洪秀全并不见他,立刻下令把北王“五马分尸”,算是对大众有个交待。然后,他又派人逮捕了率兵追击石达开的燕王秦日纲,斩首示众。再后,洪秀全把二人首级装匣,派人送至率大军自泾县到宁国的石达开军中。于是,石达开便于11月28日回到了天京。
洪秀全见石达开,放声大哭,泣诉自己被韦昌辉“挟持”的委屈,显得特别无辜。石达开信以为真,泪如雨下。
但是,对于这种内讧残杀,太平天国上层讳言,并不敢对外宣布杨秀清是篡权被诛,声称东王是“赎罪期至,被世人陷害”,和耶稣一样,“升天”了,所以,日后太平天国就把杨秀清被杀的那一天定为“东王升天节”。即使对韦昌辉,也不敢“显诛”,称其“死”为“丧”。
“天京事变”之后,对太平军最大的影响,就是“太平天国”从精神上丧失了昔日的“神灵性”和“正统性”。所以,百姓们私下传说:“天父杀东王,江山打不通。长毛非正主,依旧让咸丰。”
太平军士兵很迷惘,“上帝”咋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天父杀天兄,总归一场空。打包回家转,还是做长工。”
再笃信“拜上帝教”的人,也会产生疑问:代“天父”传言的东王,怎会被“天父”另一个儿子北王杀掉?而“真主”天王,又怎能把北王五马分尸?
信仰出现了裂痕,对于军国来讲,是最致命的一件事情。
船到江心补漏迟
为了挽救信仰危机,洪秀全对东王杨秀清作了一系列“追封”工作,不仅把北王韦昌辉的“雷帅”、“后师”爵位转给东王,还封东王为“传天父上主皇上帝真神真圣旨”的“高大全”东王,并作歪诗“深情”呼唤:
“七月念七东升节,天国代代莫相忘!”
由于杨秀清两个儿子均被杀掉,洪秀全把自己的第五个儿子洪天佑过继给东王当嗣子,封之为“幼东王”。日后好多人不明就里,以为洪天王对东王多好,替他留一支血脉,其实,这个“幼东王”,也是洪天王自己的儿子。
随着日后太平天国在各地的节节失利,洪秀全本人倒有百分百真心怀念帮他打江山的杨秀清。1858年,洪天王作诗:“九重天上一东王,辅佐江山耐久长。”1859年,他下诏称:“天历三重识东王,降托东王是父皇。”1861年,“天京”上游的关键门户安庆将要失陷时,洪秀全连睡梦中都想得东王之力,写诗道:“东王奏兵交妹夫,杀妖灭鬼有伊当。”真是临急抱佛脚,希望杨秀清活着,他自可以在深宫中作诗纵欲拜耶稣,根本用不着忧心忡忡亲问军国大事。
“天京事变”,自己人杀自己人,对于“太平天国”来讲,贻祸无穷。
首先,洪秀全、韦昌辉对东王及其属下的大屠杀,加上后来洪秀全对韦昌辉及其属下的杀戮,刨去老弱妇孺不算,也有两万人左右的太平军中坚被杀。这些人,绝大多数是从广西走来,劳苦功高,久经考验,是那种三千顶十万的人才。杀了这些人,太平军绝对是自毁长城。第二,如果“天京事变”没有发生,太平军挟破“江南大营”之胜势,大可攻下苏常富庶地区,还很可能一举击溃正在成长中的湘军。而且,当时的湘军被切分在湖北武昌和江西南昌两个地方,岌岌可危。假使太平军乘锐而进,几乎百分百可一举攻破之。第三,“天京事变”直接导致了军事重镇武昌的失守。因为武昌当时的太平军守将是韦昌辉之弟韦志俊,石达开本人也在距武昌城十里以外的洪山督师。洪山大军应石达开之命回师南京杀韦昌辉,武昌的敌我均势被打破,迫使太平军不得不放弃武昌。武昌扼金陵上游,可固荆襄门户,可通两广、四川饷道,如此坚城一失,造成太平军日后被动挨打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