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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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对不起”,武安国低声道歉,脸色刹那间如死去般苍白。
张五看看武安国的脸色,知道自己说重了。叹了口气,低声道:“恩公,我也不想也没有权力说你,毕竟我张家这一切都是你给的,你说让我做什么,我骤一下眉头都是忘八。但您也不能太善了,无论对朝廷还是外族。你善了,他们会放过咱吗”!
没有心思再听五哥说什么,武安国笑了笑,故做轻松地回答:“五哥,您也别急,给我点时间,我想想。你说的有道理,我尽量听您的”。
“那我先走,你们哥俩慢慢聊,高胖子入股的事,股东们估计都会赞成,但贩不贩女人我们可以再商量,我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赚大钱的路径”。张五很无奈地看看武安国,做出了一些让步,这个恩公,去除他表面上的神秘,杨大和自己心窝子里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捡回来的孩子。虽然不像自己骨肉那么疼,但看着他被别人欺负,有谁心里会好受。
送张五上了马车,兄弟辆回到武安国故居中,在院子中已经有些泛黄但修整剪得非常整齐的草坪上,趁着月光继续散步。武安国不在北平这些年,杨大、陈星、徐志尘等人出钱雇人照顾着他的旧居。李善平几次建议由他来管,都被大家以其有公务在身不方便耽搁而拒绝了。从这个小院子里,武安国能感受到众人对他的关注。
月凉如水,照见武安国宽阔但绷紧的后背。郭璞轻轻地拍了一下,低声问:“兄弟,还生五哥的气呢,他老人家也是为咱们好。他把几家自己全股的钢铁厂都分股筹资了,这次斗法要是不能获胜,他可就又退回怀柔刚起家阶段。见你还这么优柔,他能不急吗”!
“我知道,我没怪他,我只是不太明白现在的北平”。武安国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现在的北平怎么了,和你当年在的不差不多吗,就是繁华了些。况且你订的那些夜校啊,加班费啊,工时啊,保险啊,北平不都是在照旧执行吗”?
“我知道,但是总觉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郭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说的平等吗”!
“记得,要不是这,我说不定早回家吃鲈鱼去了,江南我都很多年没回去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大嫂是扬州人,我们现在的家底也不止十万贯,放下手去过神仙般的日子,说起来也容易”!
“但我怎么觉得这样下去,离我们说得平等越来越远了”!武安国非常不甘。
“你不是说平等需要过程吗,我们又不知道过程和实现方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看要是三年前,五哥敢这么和咱们说话吗,这不就是奔着平等走吗”。
武安国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切和他所希望的相差太远,很难把理想中的国家和北平目前这种模式放到一起比较。一路上走来,北平、河南、永平,乃至整个大明,都和自己期待的相差太多,如果按自己当年所学的六分法划分这个社会,很难说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自己这些年的确播下了种子,但土地上长出的却是一个怪胎。
“四不像”,武安国仰天长叹,只有在自家兄弟面前,他用不着掩盖心中的感受。
郭璞愣了愣,笑了,“兄弟,你希望北平是什么样子呢,或者说你见过一个平等深入人心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我和你不同,我觉得就像姜敏这样的不缠足女子一样,我们在这里培养了一群孩子。也许他们不聪明,但他们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在长大。并且已经开始自己保护自己。那我们还愁什么,只要保证他不被别人欺负就行了呗”。
“保证他不被别人欺负”!武安国有点反应不过来郭璞的比喻,“然后我们就教唆他去欺负别人”。
“也不尽然,看着不对的,咱们在一边疏导,劝劝,但万万不可用强。否则咱们不也成了伯辰说得书呆了,说和人家平等,却把自己当成圣人压在别人头上。这叫什么事,和劝别人做圣人之事,自己却偷鸡摸狗的奸臣们有什么区别”。
“怎么疏导,怎么劝”?想了一会,武安国依然非常失望,郭璞说得在理,自己希望北平是什么样子,北平为什么要变成自己想的样子。自己不喜欢高高在上自以为比天下所有人眼光都长远,老子第一聪明的腐儒,自己强要北平按自己的愿望发展,和腐儒们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他们是闭着眼睛画框,自己是睁着眼睛,画同样的框。但任其这样发展下去,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平等社会、资本社会还是走了一圈换了个表象又退回原地,变成披着新兴经济和科技皮的君主社会,所有人依然是君主的私人奴隶,安全和自由依然是一种梦想中的奢侈。
“因势利导,顺其自然”。郭璞仿佛兄有成竹,“五哥说了,有好处才有人干。得到好处的人越多,支持我们的人才越多。首先我们得保证大家的生存,然后,寻找比做有违道义之事更好的获利方法。其实古往今来,很多事情都逃不过一个利字。就像当今万岁,谁也猜不准他会不会承认燕王的母亲是蒙古族,我们却知道他一定会,即使燕王母亲不是蒙古族,他也会给燕王变出一个蒙古母亲来。因为这里边利益太大,不由得他不动心”!
“倒是,有谁比万岁算得仔细”!提及朱元璋,武安国更加失落。
郭璞看了看他,笑道,“别那么丧气,我觉得现在挺好,反正新的东西都是我们没见过的,不如一起参与进去,管他结果如何,我自问心无愧”!
参与进去?武安国又愣了一下。这就是自己和郭璞的不同,自己一直是一个局外人,凭借自己的想法和自认为高出了几百年的见识来俯览这个世界,而郭璞却是参与其中,用心感受着里边的滋味和变化。自己可以品评众人所作所为的对与不对,而郭璞和五哥等人却已经和北平融为一体,息息相关。他们在保卫着新政,同时也在保卫他们自己。
参与进去,努力去影响它,改变它,却不可以用强加的手段对其进行限制,有了时间和空间,它自己会慢慢长大。一切都在变化,大明开始装备火器,蒙古人引进了重炮和长弓,皇帝在厉害之间更多的权衡,五哥等商人在扶植自己的代理人,争夺更多的权利。武安国把目光转向空中的朗月,天空中,堩古的星光照耀着每一个人,和这些亿万多年的存在相比,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未来不过是一个闪烁的瞬间,在这个无数瞬间里,谁又能证明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并且有谁能证明其永恒不变。眼前这场较量,就不仅包含了新阶层与旧势力,外族与故国,理想与现实,还有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时间不同,对手也在更替。慢慢地,他觉得自己领悟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领悟,就这样呆呆的站着。
郭璞也没有再打扰他,两道高矮不同的背影站立在北平的月光下,寂寞,却不孤独。
酒徒注:音频不是偶读的,偶自己还没机会听呢。
第二卷大风第十一章长生天(一)
第十一章长生天(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美人帐下一曲欢歌,君王堂上两行热泪。脱古思贴木儿捧着一杯酒,眼前一片朦胧。晚风卷起雪粒打在玻璃窗上,噗噗做响。
汉人的诗歌中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已经是九月,大漠以北一片枯黄,北和林城外的牧民抓紧时间宰杀年老或者体弱的牲口,把肉埋在秋雪下面储藏。屠刀下幸存的牛羊拼命地啃着地面上最后一点野草,过了这个月,整个漠北草原将是冰雪的世界,在野外看不到半点生机。
屋子里有点热,外间,从北平偷运来的水炉子的放水斗处发出啪啪的节奏,据从中原绑来的工人说,那是水开了后自然发出的声音。脱古思贴木儿听着这种声音就觉得烦躁,恨不得立刻让人把水炉子拆掉。但这显然是个冲动的想法,没有了水炉子,以他的体质很难受得了这样的严冬。
“要是还在中原就好了,不必受这份活罪”。
脱古思帖木儿有些怀念起大都来,那里的冬天来得没有这么早。九月,应该还是金秋,中原的秋天是那么优美,绵长。每年这个时候,江南的贡蟹就顺着大运河运到皇宫,自己那时候还是王子,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品蟹吟诗,不觉天黑。自己添的曲子那时总被父亲夸奖,宫女和宫外的妇人们也争相传唱。即使到了冬天,皇宫里也没这么冷,镀了金的火盆中装满了不会冒烟并且发着清香的白炭,没有这种恼人的“啪”、“啪”声。
“行了,行了,别唱了,下去,下去”,脱古思帖木儿挥了挥手,把几个吓得脸色惨白的美人轰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她的宠妃乌云其其格(智慧之花)委在羊皮椅子中,不解地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皇宫是用砖做的围墙,尽量仿照蒙古人毡帐的样子围成圆型,这种外形导致宫殿不可能如中原的房子那般大,房间也没几个,妃子们平时都居住在周围的房子里,只有几个受宠者可以蒙召来到这个金顶宫殿中和脱古思帖木儿一同享乐。但几个宠妃都不愿意到这里来,脱古思帖木儿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前天刚有一个妃子不小心说错了话,被他下令拖出去拉到宫外用马鞭活活抽死。乌云其其格的哥哥是中路南征主帅也速迭儿,所以只有她敢壮着胆子前来伺候脱古思帖木儿,但是脱古思帖木儿生气时是否会记得她哥哥的面子,这一点谁也不敢保证。
“皇上,是谁惹您不痛快了,能不能给贱妾说说”,乌云其其格慵懒的从椅子中爬起来,弱柳扶风般走到脱古思帖木儿身后,一边轻轻给他捏着肩膀,一边在嗓子里发出呻吟一样的声音。脱古思帖木儿喜欢汉人的习俗,所以妃子们也尽量学着汉人女子来讨好他。以他的标准,乌云其其格学得最像,也最有味道,最得脱思帖木儿喜欢。今天这杀手锏使出来,果然奏效。
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肩头那双柔夷,脱古思帖木儿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天朕总是心神不宁,老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一般。从中原贩货的色目商人已经快一个月没来了,朕派出去贩货的商队也没回来,怕是有什么大变故”!
“万岁不必担心,有金山部在咱们东边挡着,要有战事,也是他们那里先有。况且,我们三路大军南攻,汉人怎么有能力反击。商人没来,估计是突然来的大雪没防备,路上耽搁了。这天寒地冻的,小汉人到了这鼻子都会掉下来。将军们捉了他们,连割鼻子的刀子都省了”。乌云其其格娇憨地说了几句,走到脱古思帖木儿身前,捂住鼻子用汉语说道:“万岁饶命,万岁饶命,我们再也不敢来了,呜呜”。嘴里的发音还真像一个没有鼻子的南人奴隶。
脱古思帖木儿笑了,分开她的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就你机灵,比他们汉人的江浙女子还聪明,乌云其其格,你真是朕的乌云其其格啊”。
事到如今,脱古思帖木儿也只好姑且听之,姑且信之。这么冷的天气,探子不可能走太远,草原上一旦下起暴风雪,多少人也得被冻僵,商队的确也不敢在这种天气里行走。况且和林(北)东北还有应昌(北),格增等重兵把守之地,如果金山部西迁有动静,那些地方肯定会送过信来。
乌云其其格嘤咛一声,顺势倒进脱古思帖木儿怀里,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慢慢闭合在灯光下轻轻抖动。看着她苹果般饱满的脸,脱古思帖木儿把烦恼放到一边,低下头,慢慢地亲了下去。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漆黑的窗外传来。桌子上的酒盏微微跳动了一下,里边的葡萄酒慢慢荡起一圈涟漪。
“哎哟”!乌云其其格被丈夫摔到了地上。吓了一跳的她以为脱古思帖木儿生气了,害怕的在地毯上缩做一团,思索着避开龙威的办法。
半晌,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乌云其其格悄悄地抬起头,偷眼向脱古思帖木儿望去。后者打开雕花壁橱,用一小片羊皮垫着,把耳朵帖在了水炉子管道上,浑然不觉管壁上传来的高温。
此时乌云其其格也感觉到了空气异常,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颤抖。俯下耳朵,从地毯那一端传来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呜——,呜——”,凄厉的号角在北和林城中响起。脱古思帖木尔一把抓起自己放在手边的战刀,一手扣上头盔,向处理国事的大殿中走去。
“万岁”,乌云其其格小声喊了一句,声音比蚊子还低。
“怎么,朕有正事”,脱古思帖木儿有些生气,头也不回。
“万岁,小心”。两颗泪珠从大眼睛中凄然滚落,掉在地毯上面,留下淡淡的水渍。‘帖木儿’,乌云其其格心中痛苦地狂叫,‘帖木儿,你可知道,你的危险不仅仅来自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