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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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能偷偷摆在他枕头边。早上醒来吓得他差点中风,步了邵质后尘。将信拆开一看就是武安国那笔臭字,里边只有一句话,“下一刀向谁”。
“大人,有什么为难得事情您明说吗,您不说,我怎么给你出主意”?周崇文不住催问,这老糊涂,每到关键时刻就松劲,难怪被人从御书房踢出来,的确烂泥扶不上墙。
“下一刀未必不是咱爷们儿,到时候谁替咱们鸣冤呢”,吴沉苦笑着说,刘基中毒,他没有吭声,因为他知道是皇上授意当权的胡维庸从中搞鬼;胡维庸全家被抄,他没敢吭声,因为有个傻小子武安国把所有事情揽到了自己头上;锦衣卫刑讯逼供,株连无辜,他还没有吭声,因为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现在皇上连罪证都懒得找了,直接动用刺客杀人,他在保持了沉默之后,还要为杀手叫好吗?
纵使恨新政入骨,吴沉亦做不到。
那个武安国在纸条上说得好,下一个未必不是你。
第二卷大风殇(六)
殇(六)
沉静了多日的太阳终于从云层后面露出了脑袋。三山环绕,一水横陈的古城应天多少有了些秋凉,徐徐江风从北方吹来,将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慢慢吹散。清晨一早,城门大开,等着做生意的、出门看风景的、赶着送信的、奔丧的,推推搡搡挤成一团,呼啦啦竞相夺门而出,连开门的士兵都差点给挤进城墙里去。气得卫兵把在砖缝上破口大骂,“做死啊,赶着投胎呢,还是外边有野鸡等着”!
赶路的人看了他一眼,谦卑的笑笑,尽量给兵大爷闪开个站立的地方。这年头,真要是都不讲理了,谁横得过手里有家伙的,二拇指一扣,扑地来上一下,什么才高八斗,什么家资万贯,还不都只有躺在地上倒气儿的份!
大明洪武十七年秋,大将军常茂遇刺,帝抚尸痛哭,悲痛欲绝,罢朝数日。百官相继入宫劝慰,说帝以国事为重。帝勉强出,厚葬常茂,念其涤荡胡尘之功,追封其爵为北海王,子孙世袭其禄。诸臣奏蓝玉及诸将之冤,帝重瞳亲照,释蓝玉,焚锦衣卫刑具,交锦衣卫大小官员于大理寺严审,同日诏告天下,凡有蒙冤者皆可自述。数日之内,十余件冤案皆得平反,百官交口称赞。
臣子佞,陛下圣,哪朝哪代不是这个局?偏偏有人不肯认这个理,那蒙了冤的蓝大将军还算乖巧,官复原职后,上表谢恩,仍愿回西疆为国戍边,并主动请朱元璋派秦王监军,朱元璋就势准了。可常茂的岳父冯胜却不依不饶,非但在总参扣住皇命不发,还串通了傅有德、张翼等老将要求清查常茂被刺一案真凶。更不争气是大学士邵质和吴沉,一个吓出了失心疯,见了大人小孩皆喊刺客。另一个居然走路跌断了右腕,连劝朱元璋为国忍悲的奏折都没带头签属。
“白养了你们这些谬种”,朱元璋在书房内呼啦一下的将群臣送来的折子全扫到了地上,还嫌不解恨,大脚踏在上面用力揉搓。徐达、李文忠、冯胜、傅有德、吴沉、吴思焓……,一干文武大臣的名字被他牢牢地踩在脚底下。
看着皇帝发怒,太监宫女们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出,贴着墙根垂着头,唯恐一眼看错了地方被朱元璋命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就连跟了朱元璋多年的王老太监也吓得躲到了门外,两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御花园,祈祷可以有奇迹从那边出现。
以往朱元璋发脾气时,最好的办法是偷偷给马皇后报个信,皇后来了,皇上的气也就顺了一半,什么话夫妻两个一唠叨,过上个把时辰,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可如今马皇后病得只剩下了半口气,要不是那个镇耀把人参等物混在稀饭里让宫女喂着给马皇后吊命,这半口气眼看着也就没了。
“反了,反了,你们全反了!朕悔不该当初纵容你们,把你们惯出了气焰!”,愤怒的咆哮声在宫墙内回荡。没有妻子在一旁劝解,朱元璋的火气越来越大。知道今后再不会有人于他发怒时给他端一碗莲子汤劝他消消火,也知道再不会有一双温暖的眼神看着他在这如画江山前纵横捭合,所以他才更加生气,更加失望。自从常茂遇刺后,妻子马秀英就不再肯吃药,并且脾气大的吓人,将前来看病的太医一个个全赶了出去,说闻到医者身上那股药草味道就恶心。就连平时向来对脾气的女医吴娃都被赶回了北平。
“皇上,老奴叫人在花园深处竖了几块靶子,皇上如果心情不顺,不如去后花园打上几铳,您是马上皇帝,有铳在手,想什么事情也顺当些”。在门外徘徊了半个多时辰,听书房里边的动静小了,老王公公蹑手蹑脚的溜进来,一边爬在地上收拾奏折,一边忐忑不安的建议。
开火铳打靶子是朱元璋最喜欢的消遣之一,他曾经用北平进献的火铳射下过掠水而过的飞鸟。那火铳动静比过年放的爆竹还响,郁闷时放上几枪,的确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朱元璋看了满头白发的老王太监一眼,对这个建议颇为心动,点点头,吩咐道:“把朕的火铳拿来,咱们去御花园”!
“尊旨”!伺候在门口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准备。这功夫逮到机会不开溜,那是嫌自己命长。
“等等”,朱元璋一声令下,将门外的脚步声硬给扯了回来,“给朕再领一把火铳,上好了子弹给大理寺送去,告诉吴思焓这个废物,如果两天之后还问不出谋反案和刺客案的主谋来,他自己看着办”。
大理寺正卿吴思焓是个出了名的包公在世,在地方换着地方做知府,做了十多年,查出陈年悬案无数。朝中大臣“有心”让他为百姓出力,一直将他放在知府级别上不升。直到今年反贪风起,反得朝中实在没了人,才将他从地方调上来充任大理寺卿。可这位断起案来明察镜高悬,能见毫末的聪明人,就是体会不了朱元璋的意思,拿着蓝玉提供的一大摞锦衣卫供状,拿着下级锦衣卫军官的一系列证词,就是问不出锦衣卫指挥使勾结外寇,事情败露后杀人灭口的“真相”来。
王老太监把地上七零八落的奏折收拾完,轻轻放到朱元璋的书案上,缓缓退了出去准备安排人去御花园的水果茶点。太监不可干政,所以书房内什么话他都不敢乱说,但就凭借收拾奏折时胡乱瞟那几眼,他心里暗暗替主人不平,“这年头,做皇帝难啊!”
臣下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并且要求也越来越不像话。傅有德和冯胜那折子是臣子说的话么,简直就是在质问皇上是不是杀人凶手。并且提的那些要求王老太监听都没听说过,什么“三木之下,欲加何罪不得。臣等以为,若非证据确凿、证词真实且人证诚实,任何人不得受到羁押、拘捕和审判……”;什么“诸臣有罪,定罪有司,责打辱骂,有辱斯文,严刑则曲,宽型则枉”,这不就是说皇上不能再打大臣屁股,也不能示意刑部和大理寺从宽从严处置了吗?什么“若司刑有专司,执法有专才,锦衣卫故事万难重演”,不如直接说‘除非刑部及大理寺外,皇上没有另设锦衣卫的权力得了’;什么“国士及其以上爵位拥有者,非经同级或以上爵位拥有者陪审监督,定罪则为枉法”。这不是公然和皇上做对吗,没有打臣子屁股砍臣子脑袋的权力,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隐隐的,王老太监又觉得冯胜等人说得有些道理,照这样算来,以后在皇宫中也不必提心吊胆,生怕一句话说错了脑袋搬家。太监也算臣子啊,没刑部定罪,皇上不也不能随意处置了吗。而定罪又得有罪证,他奶奶的,三皇五帝以来,皇上杀内臣什么时候讲过罪证了?
疯了,王老太监摇着头想,活了这么大岁数,他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过这些先例,这冯胜等人不是白日做梦吧,难道也和大学士邵质一样被刺客吓出了失心疯了不成?这自古以来,当大臣的摊上个好主子那是他的福分,摊上个残暴的也只能自认倒霉。和皇上讲条件,可不是嫌活得命长吗?
可眼下这君臣之间这么僵着,也不叫个事。老太监一边在头前给朱元璋开路一边想,朝中大臣经历这次反贪,本来剩下的就没几个。这文官生病,武将不朝,若大个朝堂,给皇上捧场的就是那些排在后边,平时连脸都露不出来的。还是等武侯爷回来吧,说不定他能让双方都消消气儿。这徐老国公和李老国公是甭指望了,表面上不偏不倚,劝君臣和好如初,实际上这不是明摆着不给皇上帮忙吗。
刚才趁拣奏折的机会,王老太监把刘凌和武安国要求回京探望马皇后的奏折放到了第一个,希望朱元璋消过气后先看到这份奏折把武安国招回来。老太监对这个傻侯爷非常有好感,朝中文武大臣,武安国是唯一一个把老王太监当个普通老人尊重,而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亲随而大拍马屁,也不曾因为他生理缺陷而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的人。就凭此一点,老王太监认定武安国是个不世奇才,可以将目前乱成一团的局面理顺。“这个傻侯爷虽然不懂得耍手腕,也没心机,但就是这样才有人真心和他交往,肯买他的帐。这次给皇上事先上的这个折子就显出了他的聪明之处,此时正需要个中间人来,让大伙都后退半步。皇上放下刀子,别把大伙逼急了,大伙也让一让,别把皇上逼急了。你们这些老家伙不给皇上面子,天底下赶着拍皇上马屁,赶着争功邀宠的多着呢。一旦你们给那些人腾了地方,好人不做官,坏人争着上了,咱家的日子更不好过。
枪声响,惊起一树飞鸟。总参谋长冯胜府,宋国公冯胜吹了吹三眼火铳口的青烟,将火铳交给了贴身随从,“你们也练习一下,别等哪天我被人在大街上捅了刀子,你们还没反应”。
贴身侍卫接过火铳,装好火药,对着面前的靶子认认真真的瞄准,射击。此时冯胜的侍卫已经全换成了自己亲族,常茂的死把大家逼上了绝路,此时绝对不能让朱元璋以小恩小惠蒙混过关,拜朱元璋所赐,活了这么多年,冯胜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别和皇帝讲交情,儿子看不顺眼了都可以捅上一刀,何况臣下。
“必须把皇权置于律法之下,否则将来大家还是一样没活路”,颖国公傅有德在冯胜身旁低声向一个中年人解释:“我们不是和皇上过不去,也没有谋反的心思,几千年了,当皇上的想杀谁杀谁,从来没问过理由。伸着脖子等他砍的就是忠臣,用手挡一挡就是奸佞。你带个口信给沐公爷,说傅某领他的情,但为了大家将来别遭横死,就得坚持到底”。
中年汉子点点头,向傅有德和冯胜深施一礼,低声嘀咕:“就怕皇上着急了调平南军回京,上次胡维庸案皇上就是暗中调了震北军入京。如今北方局势未稳,各军不能轻易回师。南方可是久无大战。我们平南军原打算今年再度出击,取了嘛咕喇(马六甲),在那里建立一个西进的据点。这样安南等小国就成了大明的国中之国,再也没力气从背后给咱们添乱。大军准备充分,粮秣辎重充足,这当口要是皇上的圣旨到了,咱沐爷那份忠心,可是一定会奉旨班师的”。
几句话直接向傅有德表明了帝国六大主力之一,平南军的态度:如若大明帝国发生内战,平南军将唯朱元璋马首是瞻。中年男人名字叫白世光,爵封宁南侯,是沐英麾下四心腹之首,这两天回京筹备南下军资,“赶巧”遇到冯胜府的管家,被管家半拉半拽请到了冯胜府中喝茶,宾主之间对时局交换些看法,谈得倒也坦诚。
“傅某晓得,须知我等所争之事,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文武百官心安,江山永固。你家侯爷是皇上义子,自然不能支持我等做出如此不孝之事。不过傅某觉得他的义兄尸骨未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家侯爷得仔细思量思量。谋反的事情傅某不做,等着皇上腾出手来挨个收拾的事傅某也决不会答应,左右是个死,不如死得明明白白,免得活着糊涂了半辈子,见了阎王爷还是个糊涂鬼”。傅有德冷笑着回应白世光的话。平南军远在云南,沐英能表明的只是一种姿态,一旦京城里出了变故,对于哪一方来说,沐英的支持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冯胜和傅有德手中均无兵可持,但朱元璋真正可用之人也不多,只要曹国公李文忠一日不明确表示支持朱元璋,朱元璋就难以下定决心和诸将翻脸。目前对诸老将最为有利的条件是,他们打出了为所有官员的生存而抗争的旗号,为此,朱元璋平素依仗的几位重臣在此事上表现非常谨慎,处置大家,朱元璋需要考虑众叛亲离的后果。至于沐英,如果他觉得做皇帝义子就没有被随意处置的风险,那就请他看看常茂的血迹。
白世光被傅有德挤兑得老脸一红,嘿嘿干笑了几声,讪讪解释:“白某刚才只是说我家侯爷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