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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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深澳啊,一下子接触这么多东西,朱允文有些吃不消。瞪起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父亲,好像在抗议:“这太复杂了吧,人有那么多面吗”?
朱标指着御书案上关于伯辰案的一堆奏折,举例分析:“就像这个案子,表面上好像是应天府偶然所为,实际上背后参与的人不计其数。伯文渊骂我朝官官皆商,卖权谋利,将满朝文武都得罪遍了,自然有人要对付他。可如果他不来京城弄什么论战,得罪了江南儒林,未必惹得人下此狠手。这件事,为父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子澄主谋,尚炯这个老狐狸授意,周崇文出的鬼点子。换了方孝儒,对伯文渊再不满,他也不屑干这种勾当。”!
随着父亲的讲解,朱允文对如何用人若有所悟。原来说话一向义正词严的黄师父是这样一个人,真奇怪父亲怎么会了解这么透。一边点头,一边问道:“父皇,那儿臣将来倚重何人”?
“谋国之长远,多问齐泰。平衡朝中诸臣,多问子澄。”朱标郑重地叮嘱,“若是起草个诏书,檄文什么的,就交给方孝儒。若是嫌哪个大臣权力太大,想找他麻烦,就让周崇文来对付他。但切切记住不可让周崇文做大事,这个人策划些见不得光的事非常拿手,具体做事,一定会砸”。
“那尚大人呢,儿臣将来如何用他”,几个阁老中,尚炯最会拍朱允文马屁,东宫中一些绝世字画都是尚炯所赠。见父皇并没提及此人,朱允文不由得心生好奇。
“尚炯文雅之士,在众臣中威望甚高”,朱标身体一顿,看了看四周,吩咐几个太监退下,然后对叹息着对儿子说道:“你觉得尚炯热心肠是不是,可惜,你没看到他送你那些文雅之物从何而来。我儿,你记住了为父今天说的话,此人乃是为父留给你立威所用。他跟着为父这么多年,贪婪无耻,可惜为父发现得太迟。你继位之后,第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将姓尚的家给抄了,那里的金银细软所值绝对不下千万。然后你将跟着尚炯那一系列人马拿下,抄得的赃款足够国库维持三年。你祖父一统天下,所以百姓服之。为父当年扫平东夷,所以世人敬之。你是个太平皇帝,临朝之后总得有些新气象。尚炯、周崇文、李济他们三人,你一个一个慢慢收拾,每端掉一人,可得一份民心。每抄一伙,可以稳定朝廷三年”。
一番话将太子朱允文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身体外一片冰冷。原来平日父亲面前的宠臣尚炯,竟然是留给自己立威之用。他忽然想起太监所说的北方农家养猪,平日吃好喝好,就等它长到最肥,然后一刀杀了,全家吃上一个冬天好肉。眼前浮现尚炯每次遇到自己必恭必敬的脸,想起二人品茶聊天指点书画的轻松惬意,再想想被抄家之后那些大臣的凄惨光景,心中一阵不忍。
安泰皇帝朱标又叹了口气,儿子允文居然和年少时的自己一样菩萨心肠。轻轻拍拍儿子肩膀安慰道:“我儿,当年我也觉得你祖父心狠。等自己当了皇帝,才知道这个位置上容不得情。君之道,用得霹雳手段,才显得菩萨心肠。朕治国这么多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立法不杀官员。若如你祖父一般将贪官皆剥皮食草,也不至于将一个如此空虚的国库交给你。你临朝后,手段需狠些,这样咱祖孙三人一严一宽,再一宽一严,天下百姓也有个养生之机。那个伯辰说‘对贪官之仁,乃对百姓最大不仁’,其实并没说错”。
“父亲别介意这书生之见”,朱允文见父亲神色黯然,连忙安慰父亲:“黄老师说他的错在于妄言平等,乱了天下秩序”。
朱标点点头,肯定了太子的说法。继续说道:“其实开始妄言平等的始作俑者,并非此人。只是有些人却是杀不得”。
“谁”?朱允文好奇地追问,如果真的如父亲所言,平等言论危及朱家江山,那何不将那个始作俑者拔掉,杀了这个伯辰,哪里如杀那个始作俑者来得干净。
安泰皇帝朱标又长叹了口气,成也安国,败也安国。当年黄子澄已经这么总结过。国家由此人而兴旺,朱家江山却因此人的出现面临着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没遇到过的威胁。可是偏偏此人杀不得。杀了他,谁会如此尽心尽力为百姓办事,杀了他,军中那些部将,哪个还会为国卖命。杀了他,七军之中多少人会揭竿而起,大明江山撑不撑得住?
“父亲切勿烦恼,儿臣将来一定替父亲找出此人,千刀万剐”。朱允文见父亲叹气,以为是个躲藏甚深的权臣,气愤地说道。
傻儿子,朱标爱惜地看了太子一眼,这儿子真是长不大。今晚父子之间谈得愉快,所以一些平时顾不得说的话也一一说了。提起笔,朱标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儿子。“小家伙,你当皇帝之后自然有你的主张,为父不干涉你。但有两件事千万不要去做”。
“哪两件事”,朱允文接过父亲递来的纸,默念上边写的人名。
“第一,千万不要削番。你师父黄子澄总是怂恿为父做这件事,等你临朝,他一定借自己曾为你老师的身份罗嗦不停。我儿到时候千万不要答应,这事若是能做为父早就做了,哪里轮得到你。那个书呆子伯辰说得好,咱朝廷是官官皆商,卖权谋利。你四叔那是商商皆官,以钱谋权。眼下朝庭和北六省各自有各自的难处,所以谁也动不得谁。你只要和你四叔耗着,看谁先走出这个迷局来,谁先出来谁获胜”。
“噢”,朱允文答应一声,不知听没听得入耳。
安泰皇帝朱标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他今晚有把朝政一口气交待清楚的冲动,对家族的责任驱使他这样辛劳。指着儿子手中的纸,朱标极度郑重的叮嘱:“第二,就是千万不要动这两个人。靖海公脾气有些急,但对为父忠心耿耿,有他在,必能保得你江山稳固。如果哪天他行事不遂你的意,念在他追随为父多年的份上,你不要和他计较。而定辽公,也就是你师父黄子澄最看不上的武安国,此人是真正的为国为民者,你动了他,天下必将大乱,切记,切记”!
“儿臣谨尊父命”,太子朱允文看着父亲那因为日夜操劳而憔悴的脸,心疼地说。父亲一定是累坏了,才会这样叮嘱。靖海公这个人曹振他知道,一个侍宠而骄的武夫而已。那个武安国倒有些门道,好像所有的人对此人都不满意,但所有人提起此人的所作所为都要挑一下大拇指。父亲不敢杀的人,难道是他吗?
“难为我儿,这局棋,为父和你祖父都没找出答案,最后却要推给你”,朱标低头看见儿子那张稚嫩的脸,心中隐隐做痛。
朱允文闻言站起,方欲安慰父亲自己会努力不负期望。突然间,窗外传来一声巨响,火铳声如爆竹般响起。
“来人,外边发生何事”,朱标大喝一声,一把将儿子掩致身后。
两个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回答道:“皇,皇上受惊了。宫,宫外边好像有打了起来。奴,奴才已经派人去打探”。
“没用的东西”,安泰皇帝抬腿将太监揣翻,不顾早春料峭的寒风,拉着儿子走出御书房,抬头向宫墙外张望。
黑漆漆的夜空中看不见什么东西,皇宫内,侍卫们警觉地跳上各个制高点,将火铳瞄准一切可能有敌人来袭的方向。
好像是应天府大牢那边,火铳声渐渐远去,渐渐稀落,最终湮没于死寂的夜空里。
完稿一年多了,正考虑是否全部解禁。呵呵。
第三卷国难儒(六)上儒(六)上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墨汁一般,火铳声响起后犹甚。临近大街小巷的人家纷纷熄灭了屋子内的火烛和院墙上点缀节日的彩灯,门窗紧闭。自家院子外发生的事,还是少管为妙。这年头,能吃饱饭就行,即使富了也千万别让贼和衙门里的人惦记上。夜色中谁打死了谁,城头变幻谁的旗帜,与只有纳税权的百姓何干?
张正心带着二十几个斥候边打边撤,身后的追兵一股股如附骨之蛆般难缠。好在张正心来时谨慎,于这一带制高点上事先布下了暗桩,才没因人少而吃亏。但斥候们不敢暴露身份,自己这方伤者无论轻重一律抗在肩膀上,撤退的速度也无法加快。
“弟兄们,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抓一个活的毛贼赏金币一百,打死一个毛贼赏金币五十,明天一早兑现。给我上,咱们人这么多还怕什么”?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从街口传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是周崇文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张正心凭声音判断出了对手。也只有这个北平书院的“高才生”也会如此执着,在三路追兵被打残的情形下依然不退。
巳时三刻,兵部侍郎周崇文听到街头的火铳声,带着数个贴身死士直接冲出了府门。凭借兵部侍郎的身份,他于路上拦下了一队禁军官兵,率领众人赶向事发地点。半道上刚好碰见张正心等蒙面人,尾随着死缠烂打。他的铁算盘打得精细,对方人少,己方人多。只要能和这伙蒙面人耗到天亮,禁军四下合围,今夜护卫京师之功他周崇文又居首位,挂印封侯指日可待。
“是,大人”,禁军们齐声答应,脚步却没有加快半分。前边钻进胡同里的蒙面人射术精绝,每追出三五步就有弟兄倒在眼前。被人打死了还则罢了,可伤者不是被打断了腿就是被打折了肩膀,治好了也得从禁军退役,这辈子的饭碗就全丢了。眼前这个周大人说得轻巧,他去尽忠试试,也就有躲在人堆里嚷嚷的本事。
张正心给对手迫得心焦,今天诸事不顺,非但没救出伯辰老师,反而惹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离开应天府大牢时后沿途和几支不同的巡夜禁军打了数场,一路冲杀过来,百战劲旅已成疲惫之师。若不尽快将身后人马甩掉,前方再出现一队巡夜的禁军,手下这点人马就会全军覆没。掏出手钟看看上面的夜光指针,咬着牙下令:“弟兄们,用绝活”!
手下斥候答应一声,将几个小黑西瓜拧开,掏出里边的细绳,用碎砖头压在路两边。随着一声呼哨,高处负责掩护的斥候跳下房沿,汇合大伙一块向远处遁去。
禁军们见对方没了动静,在周崇文的催促下慢慢蹭进巷子。“哄”地一声,火光冲天而起,残肢断腿随着烟尘被抛向半空,刺鼻的硫磺混着浓烈的血腥味,呛的人出不上气来。
待硝烟渐渐散尽,周崇文在护卫的身体下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观望,眼前的处境一片狼藉,不知谁家的柴草垛被爆炸点燃,照得巷子口亮如白昼。禁军们也算训练有素,整齐地摆出了面孔朝下屁股朝上姿势,死命捂住耳朵贴在冰冷的土地上发抖,“起来,起来,朝廷养你们这伙熊兵何用”,周崇文冲着自己身边撅着的几个屁股一个赏了一脚,边踢边骂。
“有本事你冲到前边试试去”,士兵们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周崇文暴跳如雷,将火铳顶在一个士兵的头上。
禁军官兵对他怒目而视,慢慢从地上爬起,瞪着眼将他和几个侍卫围在中间。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这般大人物,黑灯瞎火地如果被禁军们打了黑枪就不值得了。周崇文悻悻地收起手铳,高声骂道:“今天老子不和你们这边贼配军一般见识,赶快给老子追,追丢了唯你们是问”!
禁军官兵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受伤和被炸死的伙伴抬到一旁,慢吞吞整顿队伍,继续前行。又有几个弟兄叫人家废了,这帮山贼真够狠,连埋地雷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还是别招惹为妙。等到大队人马吵吵嚷嚷穿过巷子,哪里还看得见对方人影?
大才子周崇文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张正心等人撤离相反的方向,几个迅捷的黑影,鬼魅般闪过了附近的屋顶,悄无声息的隐伏于左近居民家的房檐上。房子的主人听见瓦片的动静,抱着老婆孩子钻到了床底下,口中不住念佛。
“点火把,沿着地上的血迹撵”,周崇文一路追来,不甘心如此失败,气哼哼地下令。
禁军官兵低下头,慢吞吞地翻开各自的口袋寻找引火之物。找了半天亦没人给侍郎大人回应,周府亲兵等得不耐烦,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打亮,第一个将火把打起来。
周崇文刚要夸奖手下人办事得力,只听扑地一声,眼睁睁看着打着火把前来邀功的亲兵脑袋上冒出了一个气泡,随即,鲜血夹着脑浆窜起老高。那个亲兵仿佛还不明白所以,举着火把向前走了几步方才缓缓仆倒,手中火把慢慢从空中跌落。
“哇!”周崇文边吐边向阴影里闪,动作比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还利落。双手抱头,屁股向上,在冰冷的土地上趴了很久才被亲兵拉起来。面对着眼前愤怒夹杂着鄙夷的目光,再说不出一句叱责之词。
转过几个巷口,避开两队巡夜的官兵,张正心带着弟兄们慢慢向城西摸。水西门外有一条大江,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