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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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
可瘸子并不为此而高兴,他心中又更高的目标。当年向大明称臣,一直让他觉得是人生中的一段屈辱。于铺在象牙桌案上的地图前沉思半天,帖木儿抬了半下眼皮,不动声色的说:“克拉雅约,你知道,就像天上只有一个真神一样,大地也应当只有一个统治者。”
“拥有高山大河的万王之王啊,西班牙愿意匍匐在您的脚下,每年给你纳供。您的儿子的臣民也就是您的臣民,何必劳动你御驾亲临我们那荒僻之地呢。”克拉雅约心中大惊,一头跄地,带着哭腔辩解。
到了帖木儿王宫,克拉雅约只能采用这种唱歌般的对话方式,为了熟悉这里的语言和礼仪,他足足学习了一年多。临行之前,西班牙国王郑重叮嘱,无论如何也要与帖木儿签订和平条约,否则,上帝的惩罚又要降临在基督世界。
前次上帝的惩罚刚过去不到百年,蒙古人的残暴和血腥还留在人们的噩梦里,基督世界的图书中记满了那些血与泪的回忆。而这个新崛起的蒙古人和阿拉伯人的混血儿,他的手段据说比百年前还血腥十倍。
来到帖木儿帝国后,克拉雅约终于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的国王如此害怕,眼前这个瘸了一条腿,身上散发着僵尸般腐臭味道的人之残忍程度已经不能用语言形容,人间万王之王的名字不适合他,最适合他的名字是撒旦,或者抵御的掌控者。途中,在负责迎接使者的官员指引下,克拉雅约每隔数里就看到一个被俘虏的敌国军官被插在马路旁的尖桩上。木桩尖端从尸体的肛门伸入,口中探出,成群的乌鸦在尸体前飞舞。有些尸体还很新鲜,从死者脸上可以看到他们临终前的痛苦与绝望。而被俘的士兵麻木得只剩下一层躯壳,拖着沉重的脚镣,奋力修筑沟通帝国东西方的驰道。
“他们不是穆斯林吗?你们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教友。”克拉雅约奇怪的问道。
“他们也是穆斯林,但是他们违背大爱弥尔(帖木儿)的旨意,所以被罚苦役,如果他们不是穆斯林,已经被插在木桩上。”接待官员的话语中不无得意,仿佛杀戮是一种荣耀,“我们攻破德里城的时候,一次就杀了他们二十万人。十年后那里都没恢复过来,我王号令传过去,他们没有人敢违抗。”
是没有人了吧,克拉雅约不敢顶撞官员,他怕一不小心自己也被插在尖桩之上。二十万人,什么样一个数字,有些国家全部人口也不过如此。
“我王乃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黄金家族,大地和河流的天生统治者。不臣服我王者,必被我王所杀。”在接待官员不无得意的炫耀中,克拉雅约了解到自己即将面对的这个帝王的家谱,虽然这个家谱怎么看怎么像编造出来的。‘蔑乃生子哈出来,哈出来生子亦儿占赤巴鲁剌,亦儿占赤巴鲁剌生子速忽赤臣,速忽赤臣生子哈剌察儿那颜,哈剌察儿那颜生子亦连吉儿,亦连吉儿生子不儿赫勒,不儿赫勒生子塔剌海,塔剌海生子帖木儿。’
至于官员口中所介绍帖木儿的显赫战功,太多的战役克拉雅约记不清楚,他只牢牢记住了两个字:屠城。凡不肯投降者,屠城。献纳不及时者,屠城。降后再反者,屠城。不服从新履任官员号令者,屠城。城破后不会留一个男人,帖木儿以真主的名义取走他们的性命,最慈悲时赦免过一百五十人。
想到这些血淋淋的历史,克拉雅约不敢抬头,伏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所担负任务的不可承受之重,整个基督世界的命运都在自己肩膀上,如果不能取悦眼前这个满身脓疮的瘸子,下一个被屠城的就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听够了克拉维约的哀求,也满足了自己内心发泄威严的欲望,瘸狼帖木儿走下座位,拉起克拉雅约,“远方的客人,你站起来吧。我会和我的大臣商议你的请求,在做出决断和你归国复命之前,我想请你看一看我无敌军队,看到真主赐给穆斯林的荣光。”
刺鼻的恶臭熏得克拉维约差点没晕倒,虽然他自己旅途上已经三个月没洗澡,气味也非常“地道”,比起帖木儿,他感觉自己的体味简直如出浴少女般芬芳。强忍住胃肠里的翻滚,克拉维约站起来,恭立于帖木儿身侧,垂着眼皮回答:“吉星照耀下的万王之王啊,整个世界的主人,我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看到过你忠勇的战士,他们手中的愤怒与惩罚之剑天下无敌。”
“吉星照耀下的万王之王,整个世界的主人,愤怒与惩罚之剑!”帖木儿哈哈大笑,这个远道而来的使者的确是善歌善颂,每一句话听起来都那么令人舒服,比自己宫中的弄臣还会讨自己开心,而他的谈吐还是如此文雅。帖木儿不是一个没有教养的人,在战争期间,他曾经和对手吟诗互答。萨尔巴多的领导人就曾经被其文雅的诗词打动,认为能写出这么优美诗歌的人必然是名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长者。结果他们在到帖木儿军帐缔结条约时,统统被帖木儿砍下脑袋。
“吉祥的天人一体的帖木儿拥有恻隐之心,轻易不会动用他的愤怒与惩罚之剑。”克拉维约赶紧又加上两句。通过一路上的探听,他了解到眼前这个帝国兵威的确非常强大,基督世界中,没有一个领主拥有这么多身经百战的勇士。
“克拉维约,你只看到了苍狼的利爪,今天我让你看看苍狼的牙齿。来人,备马!”帖木儿高兴的命令。这个西班牙土包子没见到过大明,所以他才认为本古烈干(女婿之意,帖木儿的另一个称号。他娶了成吉思汗家族合赞汗的女儿,所以自称为黄金家族的女婿)的帝国天下最大。今天要让他见识见识本大爱弥尔的军队,让那些西方野蛮人彻底归心本爱弥儿。
披着铁甲的宫廷卫士走出殿外,准备好两匹汗血宝马。一个侍卫伏下身子,帖木儿踩着他的脊背跨上战马。克拉维约没人伺候,汗血宝马认生,爬了几次都没爬上马背,他想绕到另一侧去爬,被马一个蹶子撂倒在地上,引得帖木儿的大臣们哄堂大笑。
“聪明睿智的公爵们,万王之王的搏击苍穹的羽翼,克拉维约无法征服骄傲的战马,宁愿跟在大伙身后步行。”克拉维约从地上爬起来,整理整理衣服,冲着大伙躬身施礼,表示歉意。
“那怎么行!”帖木儿更加高兴,“来人,把我们的贵客抬上马背。”
几个身披铁甲的武士铿铿锵锵走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克拉维约,将他仍上战马。凄厉的号角声在王宫外想起,“大爱弥尔出巡,大爱弥尔出巡!”勇士的呐喊响彻原野。城市内街道两旁,家家落锁,户户关门,刹那间偌大个王都变得如地狱般寂静,只有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的的,的的,的的……”让人闻之心颤。
铁骑出了王宫直奔城外,一路上,克拉维约看到来不及闪避的臣民匍匐于地,对他们的实际统治者顶礼膜拜。街道两边,手持弯刀的武士站立在街脚屋檐,紧盯着四下的动静。偶尔有一两只不识趣的猫儿奔出,立刻被无数武士招呼,或被弯刀剁成碎片,或被强弩射成刺猬。
“远方的客人,你走过的地方多,比起西方,本王的城市如何?”帖木儿用马鞭指着金壁辉煌的王宫合大清真寺,兴致勃勃的问道。
“回禀万王之王,您的王宫是天下最华丽之地,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也比不上。”克拉维约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回答。突厥人进贡的汗血宝马没有西方骑士坐骑那么宽阔的脊背,速度虽然快,不习惯的人一时却无法适应马鞍的颠簸。
“哈,哈,哈哈,那你看本王的臣民如何?”帖木儿大笑着,用马鞭指着匍匐在地上的百姓问。
克拉维约扫了一眼那些在抖峭春风中颤抖的单薄肩膀,心头一震,继续恭敬的回答:“回禀吉星照耀的幸运之主,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威严,即使万能的神站在这里,也没法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的鼎礼。”
帖木儿的属臣们齐声大笑,这个西方蛮夷太有意思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赞美诗,刚好挠在人心头上,让人舒服而陶醉。
出了北城门,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群聚居住。嗜血的勇士们听说大爱弥尔的到来,吹响号角,列队出迎。猛然间一声呐喊,紧跟着尘土飞扬,两列人马散了开来,一队往东,一队往西,各自兜了个大圈子。疾驰蒙古骑兵都身披毡袍,内衬铁甲,手中战刀高举向天,呼喝着向统帅致礼。待两个弧形兜满,带队军官一声号令,所有骑士带住坐骑,当即立于就地,人和坐骑陡然如木雕般,一动不动。
克拉维约到此刻才看清楚骑士的全貌,左边一队骑兵胯下全是清一色的汗血宝马,手中持的马刀扁扁长长,模样极似大马士革长剑。右侧一队士兵骑的却是大漠飞驼,手中所持兵器为蒙古弯刀,半月形如一条狗腿。所有骑士腰间都有一个箭囊,里边鼓鼓囊囊的插着个手弩大小的家伙。克拉维约在路上见识过此物威力,知道它就是著名的三眼火铳。
帖木儿得意的看了看惊讶得合不拢嘴巴的克拉维约一眼,纵马上前,冲着勇士们躬身施礼。以少有的平和语气问道:“勇士们,你们的刀今天磨利了吗?”
骑士们在主人面前无需走下坐骑,举刀于眼前还礼,在长官的带领下齐声呐喊:“磨利了。时刻准备着为主人砍下对手的头颅。”
“好,好。”帖木儿策马走到了一个士兵面前,仔细检查他的战炮与铠甲,威严中透出慈祥,只有在此刻,他身上的残疾和脓疮才不那么引人注目。回头指指克拉维约,他对着全体武士说道:“这是远方来的客人,他见过无数国家的勇士。今天咱们出一万人,让他见证一下帖木儿帝国的辉煌。你们愿意吗?”
“愿意为万王之王效劳!”武士们再次齐声呐喊,列队驰入兵营。整个兵营都随着喊声震动起来,大地亦开始为之颤抖。
“走,咱们到高处去。”帖木儿一马当先,带着众人驰上一个高坡。一把年纪的人了,身手竟如年青武士一样矫健。众人在高地上站好,有侍卫拿来烈酒和肉干,分发给帖木儿和诸位大臣,叫克拉维约和大伙边吃边等。
还没等众人将第二口酒咽下,军官们已经点齐受阅的士兵冲出军营。只见蓝天白云之下,轻骑兵,重骑兵,长弓手,火枪手列阵往来,一队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各色战旗摇曳遮天。山马嘶鸣,铁甲铿锵,煞是壮观。
万余大军在土坡下汇聚,竟然听不见半点儿士兵嘈杂,抖峭春寒中,惟闻马嘶。
“吹号!”帖木儿一声令下,一面战旗从土坡上临时竖立的旗杆上冉冉升起,数十只号角同时奏响一个声调,凄厉悠长。
号角一止,天地间一片寂静。陡然一声呐喊如同惊雷,五队骑兵冲出本阵,向前急驰,行进间自动分散成几个锥形,前后马匹彼此错开。五道烟尘急卷向山坡前,没等克拉维约来得及害怕,半空中刀光一闪,骑士们做了个整齐的虚劈动作,拨转马头,折向左侧山谷。
紧接着是骆驼兵的表现,这些沙漠之舟被训练得如马匹一样灵活迅捷,风一样从山坡下急驰冲杀,视宇内险阻为无物。
待长枪和长弓手的表演结束,克拉维约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本来就白皙的面孔中隐隐透出青光。他这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是打探对手的虚实,城外这座大兵营能容纳的人数不下十万,刚才听帖木儿的大臣介绍,这样的兵营在城外还有七个,假如八十万大军个个如此雄武,不用说征服基督世界,横扫天下也够了。要知道当年金帐汗国进攻时,两万士兵就打到了莱茵河,从那以后,无数国王每年都要遣使节到金帐汗国进贡,接受他的折辱。而金帐汗国造早这几年被帖木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旗下大小王公趁机骑兵,眼看着就要亡国了。
帖木儿炫耀了半天,还不觉过瘾,叫过一个卫士吩咐几句,那个卫士点点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数百辆炮车又从大营中推了出来,操炮手掀开炮衣,黑洞洞的炮口在日光下泛出一片幽蓝。
“勇士们,让远方的客人听听我们的炮声!”帖木儿在山坡上亲自吹响号角。
当先的十门大炮闻令装弹,一分钟之内,射击准备完成。数点火光于山脚下一闪,带着硝烟飞向事先用彩旗标记出的目的地。耳畔只听一声巨响,火光跳跃,远方插彩旗帜处已经被抹平。侍卫递给克拉维约一只单筒千里眼,帮他拉长镜头,克拉维约目光所及之处,数个四尺多深的大坑冒出滚滚黑烟,仿佛地狱魔劝张开的大口。
兵威如斯,克拉维约脸色转向青绿,他明白帖木儿携他来阅兵要表达什么。这种火炮,西方世界从未见过,从东方归来的传教士曾经将远东那个国家的火炮威力向教廷做过几次专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