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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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近面值四十万两的股票压在柜台上,任叫卖的伙计喊破嗓子,根本没人出头购买。
前几天上涨了多年的股票本来已经出现了下跌的苗头,李陵的战死,边境上种种不利的小道消息让远道前来凑热闹的客商匆匆忙忙收拾起行囊,手中股票全部抛出兑现。很少看到股票下跌的人们一边嘲笑客商胆子小,一边大把吃进,经历了小小的下滑后,股票出现强劲的反弹趋势。
然而,小小的反弹后接着就面临了一次巨大的滑坡,即使是从万丈悬崖上跌下也未必有这样令人惊惶失措。几个一年来在股票行纵横捭阖的大富豪约好了般一同走到了台前,把摞得报纸一样厚的股券直接扔到柜台上。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接着雪崩一样的抛售让种种传言不胫而走,第二天股票又是狂跌不止,连一向以分析见长的北平春秋都无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匆匆赶来的徐记票号大掌柜徐志尘见事不妙,动用票号资金护盘,勉强把股市托住。
就当人们以为有了股票稳定的希望时,突然传出徐记票号为护盘而亏空的消息,瞬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北平,手持银票的百姓开始到票号兑换现银,一些商家也开始拒绝接受银票。连续几天的挤兑迫使徐记从股票行中退出,接替他护盘的詹氏公司经不起打压,也很快败下阵来。
不到半个月光景,股票行的股票价格平均下跌一半,有人拥有曾经面值上千两银子的股票,转眼间就流落街头。到了后来股票已经开始成捆出售,价格不比废纸高出多少。业绩和资本都很庞大的杨氏、张氏、陈氏据传也周转不灵,炒股赔得精光的工人上班时心神不宁,事故频频。每天都能传出一、两起自杀或卖儿卖女的消息。北平新报依照自己的原则,真实的记录了每一起悲剧的发生。
入夜,李善平的马车沉重的奔跑在北平空荡荡的街道上,这条路从火器制造厂通往他的家,以往这个时候还是灯火辉煌,下了夜班或散了夜校的工人在马路边上要一斛小酒,山南海北的议论些没有边际的传闻。现在,整条街都死了,除了张记,陈记,和他自己掌管的制造厂因为和战争有关,还在满负荷运转,很多产业因资金周转不灵已经频临崩溃边缘。
他在车里反复思量如何摆脱这个危局,北平知府许浩达是郭璞的继任,从怀柔县令一直继任下来,最擅长的是萧规曹随。这种炒股者把买入的股票留在钱庄作为借款的保证,等到股价上涨后,再卖掉这些股票,获得差价,也从中支付一笔利息给券商的玩法,他算都算不明白,甭说能出面解决。布政郭璞和李善平、张五、资金短缺的徐志尘等人商量了一天,依然没能拿出有效方案,这种阵势连做了半辈子商人的穆罕默德校长都傻眼,只能从种种迹象隐隐推断出有人在暗地里借风放火,如何应对也拿不出有效办法。
昨天,恶名远播的人贩子高德勇宴请自己,提出联合其他商人一块护盘的建议,“钱,总是应该让人赚的,你们又没规定不准买空卖空。现在关键是比谁的本大,这就像赌博,本钱大的通常都能笑到最后”。这个高胖子名不需传,说出的话李善平认为切中要害,但是高胖子提出的联合他所掌握的商家护盘的条件李善平不敢答应,他的要求太离谱,虽然也是正规生意,但这个生意做了,谁都不知道什么后果。
“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夜空中响起,整个地面都跟着晃了晃,驾辕的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没命的向前窜。车夫尽量拉住车轧,钢制的车轮被磨掉周围的防震软木,在水泥街道上擦出一道道凄厉的火花。
马车散架般晃了晃,终于停了下来,虽然已经疲惫的接近崩溃的边缘,李善平还是迅速从沉思中回神,将一把三眼火铳握在右手,左手迅速掀开了车帘,陈记火药厂的方向,爆炸声不绝于耳,半边天都被映成了红色。
出大事了,重兵把守的火药厂爆炸。李善平不敢怠慢,焦急的命令赶车的护卫把马车驶向事发地。
马车在原地没动,十几个护卫把手按在腰间的火铳上,车夫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掏出了火铳。
数十穿夜行衣的神秘人包围了马车,附近的房子顶上,树支上,都出现了夜行人。有高,有矮,喂了毒的弩箭在火光的映射下散出冷冷的幽蓝。
“请李先生借一步说话”,一个被众多夜行人簇拥着的指挥者遥遥地喊。
第二卷大风第八章政治(三)
政治(三)
旁边院落里,一只狗闻听人声,不识趣的发出几声叫唤。树上的夜行人一弩射去,直直地射入了狗的脑门。墙外的人只闻一声呜咽,再无动静。
一户人家的灯亮了,几个夜行人一齐大声呵斥:“官府办案,不想惹事的熄灯”。
灯顿时灭掉了,整个街道一片死寂。
赶车的护卫歪了歪身子,把李善平挡在背后,几个护卫紧紧靠拢在马车周围。坐骑紧张的用蹄子刨着水泥路面,只待主人一个暗示,就会奋力冲过前面的人群。
李善平轻轻推开赶车的护卫,摇头阻止了护卫们的进一步动作,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硬闯的作用不大。接连的爆炸声吸引了城里所有巡夜的官兵和守军,截杀的地点、时间和过程明显都经过周密的计算,巧妙到接近艺术的地步。众寡悬殊的情况下,不妨听听对方的来意,顺便拖延一下时间然后见机行事。
“我就是李善平,不知兄台费这么大阵仗来找我,有何贵干”。
领头的蒙面人见车上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憔悴的书生,知道这是要找的正主。非常客气地长揖到地,陪着笑脸说:“久闻铁胆书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兴,我家主人诚心邀请先生到漠北一叙,望先生切勿推辞”。
李善平微微摇头,淡淡地回答:“李某乃残疾之人,无力远行,还转告你家主人,李某实在有负他的美意,况且漠北苦寒之地,也非李某能居之所”。
蒙面人眼中精光一闪而没,看看还有时间,他不愿弄得太僵,依旧带着些恭敬的口吻劝说道:“我家主人已经在城外备好了马车,先生不必担心路途劳苦,这城门么,我们能进得来,自然能出得去,还望先生莫要辜负主人盛情”。后面的话已经加重了语气,隐隐露出一丝杀机。
李善平笑了笑,自己如果肯和蒙古人合作,又何必落这身残疾。旁边的侍卫长见状在一边冷冷地插了一句“阁下可知我家大人为何称铁胆书生”。
“有谁会忘记铁胆书生的名号,我家主人就是因为佩服先生的硬气,才命令我等前来相请”。蒙面人非常客气,无论站在交战的哪一方,对于有气节的人,大家都会高看一眼。
“既然知道我家大人的名号,就不该来劝我家大人侍奉蒙古人,我看你们还是请回吧,巡夜的官兵离这里不远”。侍卫长尽量做出一付有恃无恐的样子,能让对方知难而退最好,推测对方的来意是想要活着请李善平到漠北,这样双方就有回旋的余地,一旦交起手来,刀剑无眼,伤到了客人,估计蒙面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居住在漠北,未必就是蒙古人,我家主人姓刘,是再正经不过的汉家正朔,天命所归,取天下要比朱元璋那个要饭的狗贼明正言顺得多。主人仰慕大贤已久,只是不便亲自来请,若是先生去了,我家主人可以丞相一职相托,好过在朱贼手下受人鸟气”。蒙面客重重地把刘字咬得清晰,暗示己方曾经是中原正主。“至于巡防的官兵,先生以为他们看到了火药库炸成这般光景,还有闲暇巡夜么”。
双方底牌都已经翻开,场面话也说完,李善平这边除了他的命之外,的确无所凭借。这样的夜里,全北平的目光为火药库而吸引,没有谁会有精力想起火药库的那么剧烈的爆炸声,不过是几环阴谋中的一环,敌人的真正目的,在于劫持军械制造的管事者,一劳永逸地解决武备相差悬殊的问题。
“佩服,你这个计划的确完美无缺,策划这个圈套的人想必是个旷世奇才”。李善平和侍卫长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称赞对手一般点了点头,淡淡的展开另一个话题。“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北平股市风浪也有你家主人的参与了”。
“不错,先生果然是聪明之人,这本是我家少主人的计划,参与的都是主人的朋友和故交”。蒙面人有些得意地炫耀,一个月内把北平弄到如此凄惨光景,少主人还真有些本事。这个城市废了,等于挖断了震北军的根。利用大明朝这几年暴露出来的缺陷,不但股市、钱庄票号要完蛋,新兴产业也一样要承受打击,失去事做又没有土地的百姓稍加挑拨就会惹出事端,本来就对新政不满的鸿儒们自然也会出来施加影响,天下由此而乱。到时候主人就可以借蒙古人的力量东山再起。旌旗所指,百姓赢粮而影从。
李善平又笑了笑,继续问道“这次你们赚了不少吧”?
“当然不少,我们这是凭智慧赚的,又没抢任何人,李先生难道认为这有何不妥吗”?蒙面客回答得理直气壮,近一年来股市弄潮,到现在他自己非常佩服面前这个瘸子和传说中的郭布政使,天下之大,毕竟只有这里给了所有人相对均等的发财机会。
“规则既然是这么制订,谁也不能妨碍你家主人赚钱,天下穰穰,皆为利往”,李善平对蒙面人这样坦率倒不反感,股市规则就是这么订的,你没规定除了大明百姓,其他人不可以玩。既然别人是按规则赚钱,输了你只能怪自己没把规则做好,不能指责别人居心叵测。现在最重要的是利用规则把失去的财产再赢回来,既然赌博的双方还都承认这个规则,就有取胜的希望,正如那个死胖子高德勇所说:手段相等的条件下,赌博比的是谁的本钱足。
“你家主人既然自称是中原之主,却大把的搬银子到漠北,好像和他问鼎中原的旨意不符啊”?侍卫长不敢让交谈停下,只要双方都有话题,翻脸就比较困难。
“这………”,蒙面人有些尴尬,捞一笔就跑路自然不会是主人所为,这种明显的过客心态他无法辩驳,也无法解释。微微的咳嗽一声,掩饰住内心的不安,蒙面人从怀里掏出手钟看了看,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对手费了太多的话,这种口舌之争恐怕到天亮也完不了,一旦被守军发现,真的对攻起来,自己麾下这些人纵使个个是好手,也捻不了几根钉。况且那边的火器也不好相与。想到这,他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主人是一代明君,到了漠北自然会给先生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明君”,李善平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年头怎么这么多明君,真不知到祸害百姓的事都是谁干的,“明君,明在哪里,勾结倭寇,私通蒙古,囤积粮食,挤兑钱庄,这些害得百姓家破人亡的行为,难道兄台认为是一个英明君主所为吗”?
“李先生对此不满,我们不妨到漠北再谈,我家主人乃气度恢宏的雄主,肯定会听取先生的意见”。蒙面客急于结束谈话,不小心被李善平东拉西扯,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这些银子么,就算我家主人借中原百姓的,大家只要忍得一时之痛,等我家主人统一天下之日,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
“忍得一时之痛,李某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新鲜讲法,那蒙古人入侵,倭人沿海掠夺,也要百姓忍忍了”。李善平猛然抬高了语调,沙哑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忍受一时之痛,为什么你自己不忍。就为了你家主人所谓的天命,为了你们这几个狂徒的功名富贵?凭什么”?
“我们不和你辩,我们说不过你,反正朱家气数已尽,我家主人一统江山乃是天意,你不要逆天行事”!另一个蒙面人见首领输了一阵,赶紧上来帮忙。
“天意,你知道什么是天,天是老百姓的良心,伤了老百姓的良心,我看哪个神佛敢保佑你”!
蒙面人首领被李善平骂得一时语塞,无意间后退了几步,从小他就学的是忠义,学的是大丈夫提三尺剑荡平天下。纵使当年鄱阳湖上,面对徐达水师的数百门火炮也没畏惧过半分,不知为什么今天居然在这个瘸子面前缩手缩脚。
护卫长看有机可乘,小肚子一碰马肚带,一人一马如闪电般向人群中辟来,后边几个护卫紧紧护住马车,一哨人马就在对手分神瞬间硬闯而过。
惨叫声不觉于耳,几个蒙面人促不及防被马蹄踏上,筋断骨折。片片血雾在马车两边腾起,马刀砍进骨头的声音让人牙酸。相比之下,火铳声音反而是最悦耳的,清晰地在街道上响起。
蒙面人而要顾及不让弩箭射进马车,虽然人多,反而占不了多少便宜。李善平的护卫手铳连射,将冲上来拉住马车的人射翻在地。
又有几个不怕死的蒙面人冲上来,死死把住车厢后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