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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明-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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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的事不急,喝茶也免了吧,我找你办点儿小事,用不了几分钟,你要是答应下来,连本钱带利息高记都不要了,这点儿小钱我还能做得了主”。妩媚的妖精讲话倒是很利索,可就是话里话外透着股子阴寒,让人在大太阳底下也脚后跟发凉。

梅老爹怎么说也是衙门口混过的,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是稀里糊涂掉脑袋的活,不敢应承,抬脚向边上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姑娘还请借步说话,钱我明天立刻还到柜上,姑娘的大事,小的人微言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

“放心,不是难为你,我想见见钦差武大人,您能不能给行个方便借鼓锤用一下,呆会儿敲鼓的钱按你们河南的规矩加倍”!妖精收起笑脸,平静的表情中透出几分女人身上少见的英气,愈发让人目眩神摇。

“噫”,梅老爹倒吸口凉气,后退了几步,经此一吓,言谈反而利落起来:“姑娘,你就是把刀架到我脖子上,我也不敢干这事儿,回头知府大人能轻饶了我吗。钱我明天一早就还,您别让我干这买卖,我没这个胆儿”!

“梅先生,我是有急事,和你们河南不相干的急事,您就帮我这一次,小女子这辈子也不会忘掉您的大恩,求求您了”。妖精的碧眼轻轻一闭,慢慢张开,刹那间已经噙满了泪水。带着点哽咽向梅老爹裣衽为礼,不胜柔弱。旁边的伙计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大骂梅老爹铁石心肠,几乎就挺身而出,刀山火海眉头不皱一下。

梅老爹也不是个坐怀不乱的主,不断后退,双手摇得如风车一般。“姑娘,别这样,我真的担当不起,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这鼓一碰就响,几里外都能听见。鼓声一响,整个衙门里的差役都得冲出来。这鼓锤说什么我也不能给你”。说罢将怀里的鼓锤仔细收好了,转身奔衙门口走去,边走边喊:“赵二哥,帮我送送客人,我今天上午忙”。

那碧眼姑娘听了这番说辞,收起泪水。心思一转,早已有了计较。伸手把自己的头上的布帽扯开,落下波浪般闪着淡淡金光的秀发。趁着伙计和赶来的差役惊艳的功夫,几步窜到衙门前,双拳雨打芭蕉一般擂在鼓面上。

“冤枉啊”,姓韩的伙计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没命的扯着嗓子大喊。

“冤枉啊,小女子冤枉,小女子请钦差大人做主”,一个清晰婉转的女声把寂静了半个多月的府衙吵翻。闻听鼓声的差役们匆匆忙忙从班房中冲出,一边整理家伙,一边列队两厢。正在后堂上缴官员吐出银两的牛知府脸色登时如霜打了的庄稼般蔫黄,尴尬地冲武安国和李祺不断做揖,大颗大颗汗珠子从鬓角发根处渗出来,沿着耳朵边淌下。

河南布政使司不在洛阳,知府是洛阳最大的地方官,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教养百姓,职责不可说不重。牛知府本人就不是清官,又胆小怕事,做人十分窝囊。手下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以及州、县属官吏自然比黄河清不了多少,更有不拿朝廷俸禄的白员、白役、灰衣在下边狗仗人势,欺压良善,弄得府衙一年四季冤声不绝。府里的官员们反而以此为荣,发明了无数见不得人的生财手段。(注:正史记载,白员在明朝是衙门里的编外文官的通称;白役指是编外差役的通称,身份如现在的协警。灰衣身份更低,是白役的帮手,负责额外收税,敲诈勒索等事宜,出了事情通常先被拉出来顶罪。明代政治最清廉时期,编外灰白人员亦是正式官员的十多倍。清代则更为不堪,一个职位外的帮闲有二十多个)。

这几天钦差大人动了真怒,平素背后给大家撑腰的布政司躲在三百里外不敢露头,追缴卖粮赃款的事情全部落到牛知府一人头上,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凑齐了银子,节骨眼上又听到击鼓鸣冤之声,让他如何不紧张。

一刻钟左右,大小官员到齐。堂威声喊过,牛知府壮壮胆子吩咐一声,“把喊冤者带上堂来”,整个衙门瞬间一片寂静,叮叮当当的铁链拽地声由远而近,格外清晰。

刚看到告壮的人,牛知府脑袋立即嗡了一下,双眼射出两道热辣辣的火光。定了几次神,才把眼睛收回来。转头看麾下大小官员,早就惊得泥塑木雕一般。二位驸马饶是见多识广,也为堂下差役们锁来的女子容貌所惊。几乎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妖精,今天可真见到妖精了”!

还是驸马李祺反应快,轻轻咳嗽一声,把众人眼光硬生生从女子身上拉回,转头向旁边的知府问道:“敢问牛大人,贵府的规矩凡是告状的都先要锁起来吗”?

“这……”,牛知府身子向后一躲,差点把椅子坐翻。心中暗骂手下的人不长眼睛,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当着两位钦差的面这般胡作非为。

如果让知府吃了瘪,钦差大人一走,梅老爹的小命儿就危险了。拉着铁链的赵二见事不妙,赶紧挺身而出,低声回答“回钦差大人,这个刁蛮女子无视国家法度,不用鼓锤儿,胡乱敲鼓,所以属下才将其拿下。既然已经进了公堂,属下这就将刑具去掉”。

说罢,装做没听见驸马李祺鼻子里的哼声,把铁链打开,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

武安国懒得在这种小事上和知府纠缠,吩咐跪在地上的女子站起来说话,然后温和地问道:“下面的女子,我就是你要见的钦差,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那女子站起来,西子捧心般皱皱眉头,轻轻呵口气,揉了揉被锁疼了的手腕,袅袅婷婷地上前施礼,“大人,小女子是高记商行总号老板的丫头,我家老爷被人冤枉,小女子请大人给我家老爷申冤”。

“高记商行,你家老爷?”武安国根本不知道高记商行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料想是个新兴的北方财团,稍稍愣了一下。

驸马李祺早就猜出如此女子必然是大户人家从西域买来的女奴,能用得了这般美貌女奴的人家后边不定藏着什么隐秘,敢把这种人家老爷抓起来的官员级别也不可能太低,先给武安国使了个眼色,挡住他的话头。然后轻声问道:“告状的女子,你家老爷冤枉,你应该到地方按察使司衙门去告,武大人和本官是为地方灾民赈济而来,事关重大,实在无暇为这种小事耽搁”。

“威……,武……”,旁边的差役生怕官司扯到本地官员头上,闻听李祺言语,哪有不抓住机会之理,一齐喝出堂威,把那个女子吓得双腿一软,又跪到了地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如樱花带雨。

这一哭,反而把众人哭得不好意思,收住了堂威,转头看钦差如何处置。

“拍惊堂木,把她轰出去,拍惊堂木,把她轰出去”,牛知府肚子里大叫,恨不得自己来处理此事,眼巴巴地看着武安国,目光无限热切。

武安国也没见过这阵仗,官员审案他只在电影里看过,来到明朝第一次做正经八本的文官,难免不手忙脚乱。这一路上大小事情都是李祺在做主,自己相当于一个学徒,每天学到的知识消化都消化不完,哪里还有应变的能力。看女子哭得可怜,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和李祺交换了一下眼神,温和地说道:“你先别哭,先把你要告的人说给我听听,能做得了主的,我们给你个说法就是”!

那女子慢慢止住悲声,低低说道:“这个欺负我家老爷的官儿位高权重,地方上管不了,所以小女子才不顾羞耻,抛头露面,千里迢迢来找二位大人,若二位大人也不管,小女子,小女子只好上京去告御状了”。

好个大胆女子,牛知府不禁在心中赞了一句。千里迢迢,想必不是他河南府的事,心中悬着的石头一松,立刻为这个女子喝起彩来。大明朝鼓励民告官,但是因为路途和资金缘故,每年上京告状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百姓,挨了欺负能忍也就忍了,实在忍不住,顶多到相关按察衙门叫叫屈。能下决心千里迢迢告御状的,身强力壮的男子都不多,何况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奴。不过那个官员也太笨,既然做了欺负人的事,索性欺负到底,把这家人敢告状的人设个套子全部限制在境内,即使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写了永不翻案的保证也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派两个贴心手下冒充山贼在路上截杀一番,总之都能阻值事态的扩大。放了这样一个美人坯子出来,哪为上差眼睛被美色所迷,说不定就把官司接了,到时候小事变大,得添多少麻烦。

李祺也暗自佩服这女子的勇气,心想反正这事早晚得有着落,不如问问。即使管不了,念在她护主的这分忠心,也要派人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到京城。冲武安国点点头,然后对下面温声问道:“你先说告诉我是哪个官员,能管的,本官尽量问个明白,不能管的,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女子抬起头,用水汪汪的碧眼给了李祺送来一份感激,咬了咬牙,大声说:“小女子要告的是四省布政使郭璞郭大人,上个月他请我家过府问话,至今都未放回,既不说理由,也没凭据,我家夫人派人探视,全部被挡回。至今老爷生死不明,请钦差大人给小女子做主”!

酒徒注:1 、明初政府机构精简,但各地官员都变着法增加吃皇粮的人,本节中梅老爹即这样一个人物。据吴思老师考证,在政治清廉的朱元璋时代,光江浙两省,编外官吏就达三千余人。嘿,整一个团的合法打劫队伍。

2 、朱元璋执政时期鼓励民告官,但百姓很少告状。不是百姓能忍,而是负担不起告状成本和过程中的额外伤害。酒徒写本章时在河南出差,看到墙上标语“严厉打击非法上访”,无语中。

第二卷大风第九章复出(四)

复出(四)

“郭大人,在下已经叨扰大人二十余日,不胜惶恐,不敢再给大人添麻烦,望大人允许我等告辞”,北平布政使府后园,胖得几乎无法喘气的高德勇和一个黑脸膛的汉子远远见郭璞走来,起身施礼请辞。

李善平失踪第二天,高德勇即被郭璞请到了府中饮宴,同席的还有当晚带一伙人奋力营救李善平的黑脸汉子叶风随,以及徐志辰、张正文等北平商界头面人物。别人宴会后告辞回家,惟独他二人被布政使大人留下款待,这一款待就是二十余日。二人天天请辞,郭璞天天盛情挽留。二人都练过些武艺,有心不告而别,无奈郭璞早就以非常时期,保证布政使安全为由,借了一队火铳兵把布政府围住。现在布政府周围,连个麻雀都飞不出去,更甭说高德勇那三百多斤的块头。

布政使郭璞对二人客客气气,怕二人“担心”家事,每天照例派人把外边的消息带回,叶风随还好说,无非是那几个来历不明的属下今天在街上和谁起了冲突,被打伤了三个;明天去砸对方的场子,偏偏被巡逻的士兵看见,抓进了大牢而已。高德勇的商号就乱了套,上得了台面的和上不了台面的大小买卖全赖他一人拍板,当家人不在,九个夫人一人一个主张,谁也做不了谁的主,托人从布政使府传出几个命令却因为传话的“记性不好”,把“招募劳工”传成了“积德行善”,把“提高利息”传成了“减缓收帐”,直疼得高德勇脸上肥肉直哆嗦。天天求着郭璞允许其回家。

“怎么,莫非闲我招待不周么”?郭璞作出一脸好客的主人的样子,惋惜的问道。三人每天都玩这个告辞和留客的游戏,每天变换着花样,乐此不疲。

“岂敢,岂敢,只是我二人家中有事,想回去料理一下,改天再来叨扰”。

“都快入秋了,能有什么大事,不如欣赏欣赏我这花园,这么多天了,二位还没仔细看过吧”!

布政府是元朝王爷的私宅,面积很大。郭璞喜好平淡,入住后把一些夸张的布置全部给拆了,安装了一些风车、喷泉之类实用物事。园林失去了当初的奢华,反而在简约中显出些精致。

“布局严谨,主次分明又富于变化,园内有园,景外有景,精巧幽深之至。建筑虽多却不见拥塞,山池虽小,却不觉局促,布政大人住的地方,当然是北平第一园,只是这个园子来做囚牢,未免有些太煞风景”。黑脸汉子叶风随气鼓鼓的答道。以他的武功,擒下郭璞这个书生作为人质离开不难,问题是撕破了脸皮,自己再也不能来北平买东西。况且一旦布政大人拉下面子较起真来,他那个姓曹的兄弟可不是好惹的,自己海上行走,不知哪天就撞在水师手里。所以一再忍让,最后看看这位布政大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囚牢,叶老弟说笑了,我有限制二位的自由么,来来,请二位品评品评这边风景,进一步山重水复,退半分海阔天空,我这园子,可深得江南古韵呢”。郭璞假装听不见叶风随的抱怨,头前带着两人园子深处走。边走边和二人谈风雅,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了还真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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