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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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多多仰仗二位”,郭璞看看二人那幅豁出去的样子,心情稍稍好转了些,站起来,挺直腰杆说:“也不单单让你二人去冒险,北平几大商团都站在我们这边,武大财神手里还有足够买下半个北平的银子,这仗我们获胜的可能十有八九”。
“大人运筹帷幄,我们尽力一拼就是,他奶奶的,老高好久没做这种风险大的买卖了,今天再过他一次瘾”。高德勇笑嘻嘻回答,脸上上下抖动的肥肉看起来也变得可爱了一些。
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见天色已晚,叶、高二人不好知道布政大人公务繁忙,各自散去。郭璞慢慢地想着心事回到内宅。饭菜已经摆好,郭枫照例是和一帮同窗好友出去玩耍未归,郭夫人一个人对着桌子上的蜡烛发呆,以致郭璞进来也没有发觉。
“蔓儿,想什么呢,是又想起扬州来了吗”。郭璞轻轻的扶住夫人的肩膀,温柔地问。自己从多年游宦在外,直到做了布政使才把妻子接到身边,对于家人,郭璞心中一直觉得有所愧疚。
“没有,老爷,我今天听到你们交易之事了,我在核计你把火炮卖给他们,皇上和大臣们知道了会怎样说你”!郭夫人把手搭在丈夫的大手上,缓缓地摩娑,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的手和心都不再柔软。
郭璞感觉到夫人手中的冰凉,心中一阵温暖。“我只答应给他们说项,卖与不卖,那要武侯或皇上自己做主,大不了事后北平商家把钱还给他们而已。蔓儿,刚才躲在竹从后边的人是你”?
夫人回眸望了郭璞一眼,点点头。“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就带了几个人端着火铳在旁边候着,如果他们敢动你一下,我就先把他们先打成筛子”!
“傻丫头,本大人有那么蠢么,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会和他们谈判”!郭璞把双臂紧了紧,抱住夫人柔若无骨的双肩。数十年风雨一同走过,这双肩膀承担了太多的压力,太多的忧愁。
“老爷,都老夫老妻了,让下人们看见不好”,郭夫人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你说皇上会卖么,如果不成,会不会损害您的名声”!
“以后未必卖,现在八成会,能在蒙古人背后放把火,再高的代价皇上都会支持。至于名声,行事与国与民有益,虚名与我何加”!
“老爷”郭夫人神情的回眸相望,“可现在你要对付这些人都是有武功的呀”!
“什么武功,哼”,郭璞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还武林高手呢,不过是泥捏的剑客,狗屁吹的大侠,真有武功,蒙古人入侵那会儿子他们干什么去了,整天算计小老百姓兜里那几个钱,和街头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别侮辱这个侠字了!吃饭,吃饭,!蔓儿,你也别太多为我担心,为夫自有分寸!”
“我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大儒,所以我也不拖你的后腿,但是如果谁要伤害到你,我自然和他拼命,别笑我傻,这是我做妻子的责任”!
烛光摇曳,将两个紧紧相拥的身躯映在屋内的石灰墙上,此刻的夜色,是那样的宁静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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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大风第九章复出(六)
复出(六)
这是一笔交易,不过是一笔交易。武安国在众亲随的护卫下,策马沿着官道向北方疾驰,俏丫鬟晴儿跨一匹桃花骢跟在队伍稍稍靠后的位置,身上那股子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野性在风中弥漫,如同夏日里的盛开的虞美人花。
晴儿不知道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年龄和故乡的样子,大约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家乡被信奉真主的蒙古人攻破,她和母亲、姐姐被士兵挑出来分别卖给了人不同的贩子。随后那个城市在他们身后变成了一股孤烟。没有人再问及家中的男性,城破,高于车轮的男子只有一个结局。
然后就是千里贩卖,被人像货物一样从一个城市拉到另一个城市,少女是抢手货,成年的女子也比较容易出手,幼小的女孩干不得活,也不能伺候男人欢心,所以一直“积压”在货主手里,每天靠一碗馊饭,几口清水捱日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边的伙伴或者被买走,或者夭折被扔到野地里,当奴隶队伍中里只剩下最后三个女孩时,老板终于做出了甩货的决定。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女孩子被叫了出去,赏给打手们娱乐,女孩凄厉的叫声响了一个晚上,直到很多年后还响在晴儿的恶梦里。晴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准备,当城破时,那些士兵冲进她的家中,同样的事情曾经发生在她的姐姐和母亲身上。当第二天早上看到自己一夜未归同伴的眼神时,晴儿还是被惊呆了,那双眼睛永远失去了生命的眼色,一夜,只是一夜间,所有生命的痕迹在那双眼睛中消失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在认不出任何人,独自缩坐在角落里玩尿泥巴。
如果不想被老板赏给打手们而重复同伴的命运,晴儿的只能祈祷万能的主让自己尽快被人买走,哪怕买下她的人是撒旦也好。在第二天下午散集之前,她扑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前来挑选成年女奴买主的双腿,哭诉着一个小女孩能干的一切工作推销自己。也许万能的主听到了他的祈祷,那个买主用一小块碎银子买下了她,从此她有了一个汉人名字叫晴儿。她的主人是个汉人,叫高德勇。
这个吝啬的胖子在带她回家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和属下抱怨了一路,抱怨这个女孩年龄太小还不会干活,抱怨自己倒霉被这个女孩弄脏了新衣服。直到第二天晴儿梳洗完毕拿着洗衣服用的木盆敲开主人的房门时,他还在抱怨自己不该违背祖训发善心做赔钱买卖。
蹲下身子,胖子用手抬起晴儿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货色,那双明澈的眼睛让他决定了收回成本的方式。第二天,晴儿被通知不必做家务,狡猾的胖子请了教师来教晴儿唱歌、跳舞、汉人的语言,教琴、棋、书、画,教汉人女儿该学的一切。晴儿也明确知道胖子给自己选的路,做一个青楼名妓,要比胖子故乡所有的胡姬都大红大紫的名妓。高德勇每次说起故乡的时候,眼中都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夹杂着淡淡的骄傲,晴儿后来知道,主人那个不远万里的家,原来蒙古人统治下,汉人是四等人。后来汉人恢复了河山,可商人依然是四等人。无论他多有钱,在自己的故乡,主人永远是上不了台面的胖子。
此后高德勇走南闯北,总不忘了回撒马尔罕的家中看看,监督一下晴儿的学业,叮嘱晴儿,他那半两银子本钱不能白费,要成千上万倍地赚回。
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四年,离回收投入资金的时刻非常接近的时,偶然间胖子发现了晴儿的计算能力,于是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她算盘,教她商业知识。此后晴儿的人生目标被胖子定成了扬州大户人家的妾室,可以帮助丈夫兼主人打理买卖的妾室。关于妾室,晴儿从学过的汉语中明白,那是大户人家的女佣兼妻子,和女佣的区别是干活不用支付工钱。不到两年的时间,晴儿就成了高德勇的左右手,给高德勇赚回的银子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半两的投资以及这些年在高家的教师费用。于是,高德勇又开始重金聘请教师教晴儿各种礼仪,东方、西方、穆斯林、蒙古人、波斯人、汉人,与一切商队走过地方的居上位者间交往的礼仪。
来到北平时的晴儿已经如同褪去了绒毛的小天鹅般美丽,东方于西方文化的交互熏陶使她身边的男人无不为其倾倒,惟独她的主人没有。在主人眼中,她始终是一堆银子,即使这堆银子堆得再高依然是银子。贪婪的主人对她命运的安排是,要把她作为一件最贵重的礼物送给下次西行所过国家的某个贵族,以取得在那个贵族领地上终生免税经商的特权。晴儿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在这样的贵族出现之前,她已经暗自选择好了自己的道路。
在一个春日的夜晚,晴儿走进了主人的房间,证明了自己确实比送作为礼物送人更有价值。那以后,她就是高德勇身边最贴心的帮手,但吝啬鬼没有收晴儿为第十房小妾,理由是,按照汉人规矩,收了晴儿为妾,就不能带着晴儿到处走,还要再卖丫鬟伺候晴儿。晴儿也不在乎,她崇拜高德勇精于算计的头脑,只要在高德勇身边,她不在乎汉人女子要求的名分,但是此后她为高德勇做事必须有报酬,逐年增加,少一文也不可以。
当高德勇被布政使郭璞请到府中饮酒十多天没回来,九个夫人乱成一团时,管理一切生意的是晴儿这个丫鬟;当高德勇千方百计送出信来让派人去京城把事情弄大,以免郭璞下黑手的时,乔装躲开差役监视混出北平的也是晴儿这个丫鬟;在去京城的路上晴儿遇到了一个姓詹的生意人,他指点说去京城的路不安全,去河南更近些,那个钦差武侯爷铁面无私,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即使武钦差不愿意秉公处理,晴儿也有绝对的自信让他“秉公处理”,只要这个人比郭璞权力大,她不管此人是谁。在她学习的课程里,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已经为高德勇付出了这么多,她不在乎再多一点儿。而以高德勇的精明自然会明白,这是交易,不过是一笔交易。他会还晴儿一个合适价钱,一笔能让晴儿和他都满意的价钱。
自从出了洛阳城,晴儿就展现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如同一树茶花般在武安国面前尽情绽放,光彩照人。通过讨好她的河南府差役的口中,晴儿已经知道了武安国和郭璞的关系,但是她依然相信自己会赢,只要是男人,不可能不心动于她的美丽。
有几次她认为自己已经接近于成功,武安国看向她的眼神突然发亮,但仅仅是一瞬间,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欣赏盆景般欣赏了她一下,旋即转向别处,不再有一丝留恋。这让她的自尊心很受挫折,训练了这么多年,只有两个男人能无视她的美丽,一个是高德勇,一个是武安国。前者眼睛中只能看到利益,后者,她看不出那双眼睛里有什么,只觉得目光后仿佛承担着千斤之重,让人看了心里发软,发沉。
“如果你希望帮我做些事,请在路上好好照顾麻哈麻”,仿佛看出了晴儿的心思,武安国微笑着吩咐。
麻哈麻是沐英送给武安国的礼物,驸马府中需要太监做些粗活,这个差点儿被达里麻卖到德里的小回子长得比较周正,沐英认为他适合在驸马府内宅女眷面前行走。武安国收到这份礼物后,没有像以往一样给他银两让其自谋生路,而是让他作为弟子留在了身边。这次赈灾,恰好可以把这个孩子顺路送到北平书院学习。
武安国是在受理了晴儿的状子后第三天离开洛阳的。驸马李祺承诺替武安国打理进行山东、河北等地的赈灾工作,朱元璋的圣旨中,原本也没划分二人的职责,包含有让他们酌情处理的意思。河南府的官员们对武安国依依不舍。在传说中,大驸马李祺是谦谦君子,武安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而实际情况恰巧相反,现在官员们最希望的是武安国留下,李祺快快离开,越远越好。无论传说多么可怕,至少在官场上,武侯爷比李祺好糊弄。
临行前的晚上,李祺把目前北平可能的形势给武安国做了仔细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晴儿不是一个简单的丫鬟,他的主人高德勇绝非等闲人物。而郭璞煞费苦心把这个丫鬟引到河南来,只说明一个问题,北平确实有事需要武安国去帮忙。
“赈灾的事我先替你盯着,北平的事情处理完了你尽快抽身,万岁原意不是让你这么早去北平,他也未必喜欢你插手太多震北军的事,做臣子的要掌握分寸,才能有更多的机会。你为官经验太少,做事全凭一腔热血,这样反而会把事情弄乱,……。”在这些共处的日子里,大驸马李祺几乎是把做官的经验倾囊相授,有些准则需要时间去理解,有些准则旁观李祺处理事务的方法就可以看出其中的精妙。关于自己的当官能力,武安国还是比较清楚的,所以学习起来格外卖力气,慢慢地在头脑中有了一些清晰的脉络,虽然于李祺的期望还相差甚远,但是武安国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一些门道,至少处事比原来多了一份选择。李祺说得好,正因为自己的见解和别人不同,自己才比别人更需要机会,一切可以把握的机会。既然出来了,就千方百计避免再被收藏起来,忍辱负重也好,曲意逢迎也罢,此时自己没有权利去选择手段。为了等待自己这次复出,北平付出的代价已经太高,太高,高到几乎无法承受第二次等待。
“大人,有个人在追我们,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押后亲兵策马追到队伍前面,向武安国请示。
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驿站,武安国吩咐众人到驿站歇息,顺便让亲兵把来人带到近前。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追赶自己的人,刚出洛阳时,“司鼓官儿”梅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