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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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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更是倒霉,“圣公所过,百姓如被虏贼”。

张居正对这个不争气的孔氏后人,也没给面子,拟旨予以批评。并和山东巡抚商量,将衍圣公朝贺由每年一次改为三年一次,省得年年来骚扰。

“为政必贵身先”,张居正知道自己的做法举足轻重,他对自家人约束得很严。两个儿子回乡应试,是自雇车马。他的老父张文明过生日,他打发仆人背着寿礼回乡祝贺。弟弟有病需要回乡调理,保定巡抚听说后,把勘合送到门上。张居正给退了回去,说:“欲为朝廷行法,不敢不以身先之。”(《答保定巡抚张浒东》)

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整顿,驿站负担大为减轻,站银需要量也跟着减少。这就意味着加给老百姓的摊派也减少了。据《国榷》里面的统计,从万历四年至万历十年四月,全国共减免站银89。56万余两,折米200万石。仅京畿一带驿站开支就省去80%。张居正对此很得意,说:“小民欢呼歌诵则不啻管弦之咈溢矣!”(《答应天巡抚论大政大典》)

是啊,好事自有百姓发自内心的欢呼,用不着天天自己抬自己。

大明的财政危机,还有一个原因,是宫廷消耗太大。国初朱老皇帝出身低微,尚能讲究艰苦朴素。改建一座宫殿,他都要教训大臣:“朕今所作,不事华饰,惟朴素坚固,可传永久,使吾子孙守以为法。”(《明会要》)

可惜他这个传统传了没两代,到英宗时就开始奢靡,至嘉靖时登峰造极。宫廷的费用,最大支出的是造宫殿。武宗时,乾清宫失火,重建大概需要200万两银,工部估计,要是向群众摊派的话,最多刮上来20万两,所以提议借支内帑(国库的银子)。武宗这个混小子哪里舍得,只叫工部自己想办法。工部又不能生钱,就只好加重摊派,闹得“海内骚然”。

此外就是吃喝穿用,一大帮子人在皇宫里,大部分东西都要靠民间供养。那时,向民间征用食品、器具、燃料,叫“上供”;向老百姓购买物品叫“采造”,也叫“采办”或“买办”。成化年间,每年上供给光禄寺的鸡鸭羊猪达12…16万只,果品、物料等年消耗126。8万斤!

这皇家人也真是能吃啊。下面的数字就更惊人:仁宗时,光禄寺的厨子有6300名,宪宗时增至7800名,武宗时达到9400名。什么样的国家能架得住这么吃啊?政府财政困难,是因为吃给吃穷的,这也是我们的一大发明吧?

明代皇家的用度,钱从三个地方来,一是“太仓”,由户部掌握的国库;二是皇庄、皇店,皇家企业;三是直接从州县拿,也就是“上供”和“采造”。前面两个渠道,财力都有限;后面这一个,则是无限的,只要有人活着,我就能搜刮。

上供不说了,白拿。这采造,也有猫腻。从表面看是朝廷拨款,派官员到民间去买,实际是根本不按价值规律办事。向商人强行摊派商品数额,压价购买,所支付的钱有时不足市价的十分之一。“名称买办,无异白取”。有的名义上按市价收购,而支付的却是一钱不值的“大明宝钞”(成祖时期的纸币),也等于白拿。搞得工商业者倾家荡产。

这个买办的过程,往往是宦官最容易捞钱的机会,所以历朝宦官员都愿意鼓动皇帝买东西。张居正执政的当年,又有宦官崔敏建议买珠宝。张居正坚决压住了。

他考虑到,奢靡之风,总是从皇家兴起,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皇帝就得换换脑子。好在万历还小,孺子可教,于是他利用“帝师”的身份,不断教育皇帝要省钱。

万历是个典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物,当学生时还比较听话。张居正、冯保和李太后都用“礼教”牢牢地限制住了他。因此他初期的用度还是比较节俭的。

所以古代的“礼教”这东西也不是完全不好,“吃人”是一方面,“不许吃人”是另一方面。不可一概而论。

完全的张扬天性,也未必就是进步。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个个都“张扬天性”。其行为足资证明,完全没有了“礼教”的制约,天性也就是兽性,没有太大区别。

本书在前面已经讲过,张居正对小皇帝关于爱惜民力的灌输,不遗余力。

他的话,至今读起来,仍震撼人心:“明主不应以天性所爱为乐趣,而应该以命运无常为恐惧。不应以天下来侍奉自己,而应以自己供天下驭使。”

俯首甘为孺子牛也。可惜,有几个“明主”真能做到?

新政之初,张居正反复对万历唠叨的,是孔孟之道中唯一有价值的部分——“民为贵”。他说:“民常安乐而无患难”。国难,不是缘自外侮,而是出自“民不安”。还是那句话,“百姓安则邦本固,外侮可无患也”(《答保定巡抚孙立亭》)。

百姓是牛羊,吃草挤奶,根本用不着防。要防的是自己!

民力有限,自己的贪欲无度,总有一天这绳子要绷断。

张居正教导万历,对秦始皇、隋炀帝之流,要“视其恶者,用以为戒,畏之如探汤”(《进帝鉴图说疏》)。

像他们这样的恶政,为何轰然倒地?因为“命之靡常”,因为天厌之,天厌之啊!

民固然无力,然而天行健,天道有常。

为政者,你不能不惧!

小万历可谓相当懂事,常为张老师的话“嗟叹之久”。

万历初年,小皇帝打算派宦官到江南、广东采买丝绸和香料,都因有大臣劝谏,都大大削减了原定的数量。

万历五年五月,万历为表孝心,想重要修太后寝宫。张居正立刻劝阻,说:“今壮丽如故,足以娱圣母。”不同意大动土木,万历也就作罢。

万历七年,皇帝向光禄寺索要节余的十万两白银,张居正劝阻无效,只得拨给,但上疏说:“若再征金,臣等不敢奉诏。”

什么叫“不敢奉诏”?就是下次我要拒绝执行!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张居正让户部进呈了财政支出的揭帖(抄本),让万历放在御座旁随时看看。他劝告说:“一切无益之费,可省者省之。……庶国用可裕,而民力亦赖以少宽也。”(《看详户部进呈揭帖疏》)

强国是节省用钱省出来的。如何皇家、臣子和百姓都比着疯狂花钱,国家就能因此而强大?

这是什么道理?古今异同,真是要让人“嗟叹之久”!

在张居正的坚持下,终“江陵柄政”十年,宫内的花销一直有所控制,财政危机得以缓解,民力也得以休息。

从明末清初起,张居正的名声之所以越来越大,是因为,人们对执政者的成功与否,只有一个衡量标准,那就是看他是否做到了“安民”。

当百姓入不敷出时,为政者却华衣广厦,还要以搜刮甚巨为荣,难道真的以为天道不存了么?

张居正不会如此发昏,在他执政期间,为彻底整顿国家的财政,他还将有一番大的作为。

【孔老夫子只讲了一句真理】

历史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你越深入探究它,就越觉得它并不遥远。那些峨冠博带、衣袂翩翩的古人们,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古板,更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愚蠢。他们的喜怒与今人同,他们的好恶也和今人无异。

历史的烟尘后,都有同样的人性。

而且,我尤其觉得,古人中的精华又远远聪明过我们。那时的科技水平如何,其实是与智慧程度无关的。

那些线装书、活字印刷,那些纤秀小楷、豪放草书,承载的是我们学不完的智慧。我们没有笑话的资格,我们惟有低首下心。

一个对自己的祖先不敬的民族,难道能指望得到后世的尊敬?

张居正在短短的十年执政时间里,以一人的智慧与执着,扛起了一个老大帝国的没落之门,放万千的生灵到富庶、平安、有序的光明中去。

这不是舍身饲虎?这不是荷戈独战?这不是为民立极?(霸气 书库 |。。)

这些赞誉,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因为他做到了。

空言人人都会,能做到一二件事的,方为民族的脊梁。张居正为百姓做到的,就不止一件两件了。

他当年面对的,是连年的国匮民穷。嘉、隆年间,太仓岁入不过200余万两,支出倒有400万多两。年年亏空,政府还在运转,也真是够难为宰辅的了。

两大问题,如椎刺骨。

一是钱不够怎么办?二是钱从哪里来?

若是庸人治国,那想也不用想,就是一个“刮”!盯住的是普通老百姓的钱袋子。

而张居正的所为,则是盯在了达官与富户的身上——在钱多的地方才能找到钱嘛。

他承袭了汉代理财家桑弘羊的思路…——“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也就是,不给老百姓加税也一样能弄到钱。

自推行考成法以后,张居正十分有信心。一套有效率的行政机构,就是对财政改革的有力保障。他说:“考成一事,行之数年,自可不加赋而上用足。”

为何不加税,钱也可以够用?张居正摊出的底牌是两个:“惩贪污以足民”,“理逋负(清理逃税)以足国”。

官不贪,百姓就松口气;有钱人把应缴的税缴足,国家就松口气。

又是一个竖鸡蛋式的简单解法!

——不是人们想不到,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上想。宁愿拿刀去剔鹭鸶腿上的肉,不愿意去割肥猪身上的膘。

自负的执宰其实就这么愚不可及。

向谁下手,张居正有数。

大明的赋役,田赋占了大头。滚滚银钱须从田亩上来。那么,天下的家底究竟有多少,从王朝的中期开始,就是一笔糊涂帐了。

国初的时候,朱老皇帝为征税,创立了“黄册”,相当于户口簿,包括每户的丁口、田宅、资产,都全部列上。黄册一式四份,布政使司、州、县城各保留一份,另一份以黄色封面上报户部存档,故名“黄册”。

洪武二十年,又用了十年之力,把全国的耕地丈量了一遍。根据测量结果制定了“鱼鳞图册”,将业主姓名、土地四至、土质等级详细登记,一乡一册,州、县各有汇总的总册。凡有土地买卖,要在官府办赋役随转手续。这个图册上,因为画的土地形状似鱼鳞,因而得名。

田赋的数额、劳役的摊派,都要根据这两个册子。

但这些册子到了后来,就没用了。很多土地悄悄玩起了隐身法。

原来,明代由于官俸微薄,与大宋差了十万八千里。皇帝也知道干部靠工资八成是吃不饱饭,就特许官员及其亲属可以免除徭役和一部分田赋。包括未入流的教官、举人、监生、生员,连带光荣致仕、免官在家的,都有不等的减免(优免)。以四品京官为例,北方籍在家的,可以每亩五升免300亩,江南籍的可以每亩三斗免50亩。在职官员免的就更多。

只要有特权,权就能变钱。皇帝的这一开恩措施,在明中期以后,也成了来钱的途径。 由于赋税日重,那些没有优免特权的富户不愿意承担,就开始玩起了隐身法。将田地挂到官绅、监生、生员、吏丞名下,这叫“诡寄”,只须向官绅等交“私租”就行(又是潜规则)。把田地分散挂在乡邻、佃户、仆人名下,这叫“花分”,让这些贫户替自己交税、当差。将自己的田产请缙绅冒认,这叫“投献”。几种方法,都可以逃避国家的赋税。

有的官绅享受了特权还嫌不足,又将自己名下的良田谎报为荒地山林,或者干脆以多报少。做这类事情,需要与当地官府勾结,父母官少不了又可以捞上一票。

每年编审黄册的时候,官府门庭若市。富户行贿,官员包庇,大家一起造假哄国家。结果,经常是“无田之家册乃有田,有田之家册乃无田”,形成典型的“放富差贫”现象。大户占田越来越多,交税却越来越少。小民没有土地,赋税却越来越重。这黄册,已经是扯淡。“名为黄册,其实伪册也”(顾炎武语)

如此,国家作为赋税主要来源的土地,总数就在一年年缩水。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土地有8。5亿亩;弘治十五年,6。2亿亩;正德五年,4。5亿亩。少掉快一半土地,皇帝不奇怪,大臣也不说破,地方官死也不说。大家一级哄一级,哄住最后那个就行。

隆庆元年,高拱执政,清查了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的造假,查出“诡寄”和“投献”田共199万多亩,“花分”田间331万多亩。

富户的地少了,也就可以少交税,但一个地方的赋税总额是减不下去的,结果他们逃掉的那部分就要让贫户来交。有一部分贫户交不起,就拖欠,导致国库年年亏空。

到嘉靖初年,江南与北直隶有一批官员决心清理积弊,开始清丈土地。海瑞是最积极的一个。但引起官绅大哗,说他“偏执”、“疯癜”、“见识短”,最终以“鱼肉缙绅,沽名乱政”罪名而罢官,只做了七个月应天巡抚。当时张居正只是普通阁臣,无力救助,只能写信去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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