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丁汝夔慌了,连忙嘱家属向严嵩求救。严嵩告诉来人说:“老夫尚在,必不令丁公屈死。”丁于是宽了心,把停战的责任全部揽下。
却不料严嵩在嘉靖面前谈及丁汝夔,嘉靖勃然变色:“汝夔负朕太甚,不杀汝夔,无以谢臣民!”几句话吓坏了严嵩,只好踉跄而出,不发一言——天要下雨,我可管不了啦!
待到弃市的圣旨下来,丁汝夔被绑赴法场,他才知道不好,大哭道:“贼嵩误我!贼嵩误我!”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严嵩老贼,误的岂止是一两人的性命。
朝中的事如此波诡云谲,张居正此时又在干什么呢?俺答袭北京的那年,这位青年才俊正值庶吉士毕业,请假回家探亲数月,春去秋归,正赶上这件震动全国的事变。
国家的危亡,君主的善变,权臣的翻云复雨,给他上了一堂最生动的政治课。
我们后人推测:他不能不有所悟!
就在朝上严、徐掐得正激烈的时候,徐阶开始注意到了翰林院里的这位“沉毅渊重”的张居正,不禁深表赞赏。他是有慧眼的人,走政治的棋,会想到后面的很多步。于是,有意结纳这个年轻人。
《明史》上载:“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用当代的话说,这人就是仪表堂堂,冷峻、孤傲、有内涵。
在混沌的官场之上,这实在是够醒目的。
当时严嵩猜忌徐阶正深,好多与徐阶关系还不错的人,不免要躲躲闪闪。但张居正不,他堂堂正正,既与徐阶亲善,又与严嵩往来,决不鬼鬼祟祟。如此一来,徐阶自然是大为感叹,而严嵩也不以为杵,反倒是很器重这天马行空的后生。
这也许就是天生的政治异秉吧?当代有人评论说,要做到这一点,非有很深的道行不可。以今天职场的经验观之,确实是不易。单位里如果有非黑既白的两派,想左右不得罪,难矣哉!
我想,张居正固然是以光明磊落走稳了这钢丝绳,另一方面,跟严嵩毕竟是个才气颇大的文化人有关。对张居正,他多少有些惜才,没看到更深一层,不过将小张看作是个词藻华丽的文人。
张居正呆在翰林院里,从表面看,也确实只做了些无聊的马*颂扬文章,比方《贺灵雨表》、《贺瑞雪表》、《贺元旦表》。这样的东西,严嵩也得经常写,有时他懒了,就叫张居正代拟。
做这样的文章,如何才得以经邦济世?这样憋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院里有两棵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这一段时间里,张居正必也有鲁迅在教育部做小吏时的苦闷,他险些走了另外一条路。
嘉靖三十三年,到了而立之年,一切皆茫然。他曾经娶妻顾氏,却早亡。不久又娶王氏。但内心创伤仍难复,即使丧妻一年后,他“偶读韦苏州伤内诗,怆然有感”!
这一年,他忽然萌生退意,坚决告病假,回了江陵。他无法面对“师翁”,临走前,只给徐阶老师留了一封信,劝老师也退了算了:“遗世独往,不亦快乎?”
面都不见就走了,这学生是够固执的。书生气毕竟未脱干净啊!徐阶比张居正老道得多,他不会激愤。在官场,激愤有什么用?能做的,就只有蜷伏。日久生变——时机是等来的,两下里的较量,有时就是耐心的较量。
但他对张居正并不失望,他仍然要等待,包括等待张居正的归来。
张居正这次告假,既是对混沌世局的不满,也有避祸的念头。他深感“荣进之途,甚于榛棘”,仕途不是那么好走的。他告病的前后,正是著名的直谏忠臣杨继盛上书嘉靖,参劾严嵩“十大罪状”、“五大奸宄(ɡuǐ)”之时。
直臣杨继盛的下场非常惨烈。
这位一根筋的杨老先生是张居正的进士同年,时任兵部员外郎。他挑战严嵩,几乎等于飞蛾扑火。忠勇固然可嘉,可是旁观者看了,很难不胆战心惊。就在张居正告假的第二年,系狱已两年的杨继盛,被严嵩阴险地借皇帝之手杀死。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句闻名于当世的话,就出自这位硬汉。勇士留其名,千百载后都会有人叹服。他当时固然没有改变得了什么,皇帝下诏杀他,也只不过就当捻死了个虫子。大明天下几乎烂透了的道义,他一个瘦弱的肩膀……想什么呢?
但是,他不与王八蛋们苟活在同一片天下的绝然,却是为万世的人们昭示了——“男子汉”三个字该怎样写![霸气 书库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他死了,留下了一捧正义之火。人们固然是噤声了,但离爆发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张居正的选择,则是与恶浊的政治一刀两断。在江陵老家,他开始了“卧龙”式的生涯。“卜筑小湖山中,课家僮,插土编茅,筑一室,仅三五椽,种竹半亩,养一癯鹤,终日闭关不启,人无所得望见,唯令童子数人,事洒归,煮茶洗药。有时读书,或栖神胎息,内视返观。久之,既神气日益壮。”
这简直是活神仙了!张家原来仅是清贫之家,张居正小的时候,家里可以说是无存储一担之粮。但在他中举后,祖父辈经商有方,才得攒下数十亩田。现在,他可以优游了。
山居的日子令他迷恋,甚至,不禁有“终焉之志”了——老死在这儿,也未尝不可。
但是,对政治的热中,对民情的焦虑,对国事的牵挂,都注定使他当不了老陶。
在乡间,他常绕行在仟陌间,看那些“田夫佣叟”。看到他们“被风露,炙熇日,终岁仆仆,仅免于饥”;稍遇荒年,母亲就要卖掉孩子才能度日。而官吏催税催粮,就像火上了房一般急吼吼。放眼乡间,何处不是寡妇夜哭,盗贼横行……
农民这日子,怎么过啊?
张居正的心也是肉长的,“未尝不恻然以悲,惕然以恐也”。然而,当朝的大佬们,只要有官好做,他们怎能有切肤之痛?
张居正痛心于“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什么叫“苦于兼并”?就是农民失地!农民们本来就贱,失了地,就更贱到了底!
在明代,选了庶吉士的人,一般不能做外官。不做外官,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农民有多苦。张居正曾经有过做外官的念头,但没办法实现。这次在家中隐居,他第一次以政治家的眼光来看民间疾苦,就越发不能安坐了。
他想到,要想老百姓活得滋润点儿,莫如省征发,轻关税,以厚商而利农。
民间的问题,看来古今都是一样的。解决问题的那层窗户纸,其实也是一捅就破的。
问题是,没有人来捅——关我鸟事!食肉者别有怀抱,懂吗?
张居正是看得够了。他心里的火,还没有熄尽。在江陵期间,他曾与好友去同游南岳衡山。留下的几篇诗中,进退出处,做大事业还是散发扁舟,矛盾的心理纠结在了一起。
“山色有情能恋客,竹间将别却怜君。”这是忘情于山水间了。
“欲骋万里途,中道安可留?各勉日新志,毋贻白首羞!”这又是想扬鞭奋蹄,干他娘个天翻地覆了。
老爹张文明,不懂儿子内心里的这些罗里八嗦,看见儿子高卧山中一晃就是三年,不免闷闷不乐。孙子们问他为何焦虑,他起身就走,像没听到一样。
老人家想的也许是:张家,完了。
他哪里会想到,能山居者,往往就是有大志者。他的宝贝儿子搅动天下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这三年的山中生活,张居正没有仅只埋头读书,更非饱食终日,他在眼观八方,发微探幽——帝国的病症究竟在哪里?
隐居的第二年秋,正值俺答部落的手头又紧了,与明朝贸易不成,就抢。鞑靼兵犯大同、宣府,十多天后,又奔袭至怀来,北京再次不寒而栗,宣布戒严。
俺答虽然拥兵十万,为蒙古土默特部的势力最强者,但毕竟不是以往辽、金那样强盛的国家。仅仅是为抢夺一点财物与人口,竟逼得大明首都屡屡告警。堂堂上国,怎会衰弱到如此地步?
这一时期,张居正对于“国病”(恕我自己的发明——作者)的思考,已是一针见血。他早看出来,像严嵩这样贪得无厌的高官盘踞上位,必然是“财货上流,百姓嗷嗷”。何谓“财货上流”?就是,财富都流到上流社会去了。皇室的奢靡,权奸的搜刮,无日无休。国家的各类机构就是无数条吸管,有多少民力禁得起这样来榨!
张居正在一篇赠友人诗的长序中说,汉代贾谊有言,如果生产的人少,靡费(胡乱花钱)的人多,“天下财力,安得不困”?居正感到万难理解的是,居然有人不求从根本上除去这弊端,反而竞相仿效商人狂敛老百姓的财富,这怎么能使国家富起来呢?
因此,“国本”一定要小心培植,“元元”(老百姓)更是要加以厚待,坐江山,要做一个“计度久远”的统治者。
张居正不是满足于写写朦胧诗、排比句之类的时尚文人,也绝非空有抱负毫无治国本领的李太白。他的头脑,正酝酿着改变这郁闷政局的风暴。他的诗,也有不输于太白的慨然之风——
“拔刀仰天肝胆碎,白日惨惨风悲酸。吁嗟残形,似非中道,苦心烈行亦足怜。我愿移此心,事君如事亲,临危忧困不爱死(不惜死),忠孝万古多芳声。”
为了“致君尧舜上”,又怕他什么“地崩山摧壮士死”!
张居正,这难得的人中蛟龙,终于从潭中跃起了。嘉靖三十六年秋,他突然返回京城复职。
一条迢迢的杨柳官道,车马辚辚,载的是这辽阔国土也难以盛下的一片雄心!
身后江陵的青山碧水,太纯净;眼前京城的黄尘万丈,太肮脏。
他张居正,此去,就是要廓清这世界。上报君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那些啼饥号寒的“末世景象”,他再也不要看了。
【庞然大物也会轰然倒地】
秋山如洗时,前度刘郎今又来。
怀着“摘奸剔弊”的浩然之志,回到了京城,然而一切似乎都未有变化。金碧依旧,黄土依旧。长安道上,仍是豪门的五花马、千金裘。权贵及其子弟们,照旧“笑入胡姬酒肆中”。
国事看不出有什么振作,京都的靡烂,不因他的万丈豪情而刷新。在翰林院里凭窗远眺,张居正郁结在胸,心事浩茫。
他慨叹:“长安棋局屡变,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衅,则不可胜讳矣。”(《答耿楚侗》)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不过,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满心欢喜迎候他回来的徐大老爷,实际上都有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为将来的棋局,布下了几个关键的子。
先是徐阶已经把张居正作为自己“夹袋”中人物了,在官场的升迁上,处处予以照拂。
他这样做,固然有他个人的一些考虑,但在他安排的梯队中,之所以选中张居正,也是出于为国家选相才的目的。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古时官僚集团的选人原则了。
我我在前面说的,嘉靖中期的官僚们几乎“无官不贪”,不过是极端之语。实际上任何时候,官员阶层里都还有些正直之士。士风再颓靡败坏,人心也不可能全部烂透。
这些官员,毕竟是由孔孟的“修身治国平天下”、“民为本”理念熏陶出来的。这套东西,有的人不当真,但也有的人很当真,自己的仕途既要考虑,另外也未敢忘国忧。
因为,吃饭的家什毕竟是这个国给的。他们还没有蠢到要杀鸡取卵。
从张居正投考生员时起,就不断有高层官僚对他报以青睐。
张居正是寒门学子,上溯五代无一人有半寸功名。那些欣赏他的官僚们与他也毫无裙带关系,但他们擢拔人才的认真劲头,足以让我们后人汗颜。
只有最愚蠢的官僚集团,才热衷于安插自己不成器的三亲六故连带外甥小姨子。他们不怕马铃薯一代代的退化下去,直至赖以吃饭的家什也砸在这些庸才的手里。
嘉靖十五年,湖广学政田顼看了小居正的答卷,惊问荆州的李知府:“太守试以为孺子何如贾生?”你看看这小子比贾谊如何?李知府的回答更是夸张:“贾生殆不及也!”贾谊?不如这小子吧!
其实他们所发现的这个灵童,在将来的政治作为,远比32岁就郁郁而终的贾谊大得多。
张居正确实很幸运。
国家在走下坡路,但官僚集团里有人在试图补天。张居正就是他们找到的一块石头。
嘉三十八年,徐阶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得宠,官运开始亨通。此后,他每升一步,也都想着拽张居正一把。两人就这么“水涨船高”。
嘉靖三十九年,张居正从编修升了右春坊右中允、国子监司业。前一个官名挺绕嘴,其实是虚衔,负责太子的奏请、讲读,暂时还轮不到张居正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