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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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忙著附和,新兒卻有些不解的問我︰“公主,您不是說,我平時在太學里讀書,不要刻意妝扮嗎?今天怎麼又要我這樣打扮?”
“我雖然能安排你去太學听課,但礙于身份,你到底只是個侍讀丫鬟,太學里都是宗室子弟,無謂引人側目。但今天你是隨我去見外國使臣,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剛把你帶回宮時,你受了驚嚇,一病倒就是一年,好不容易才養出來這樣一個美人,我可不想埋洠Я恕!
“咱們公主親手眨B出來的,一朵喇叭花兒也能賽過人家的牡丹。再說了,公主最體恤下人,什麼時候拿新兒你當個丫鬟待的?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格格小姐呢,這哪是丫頭的打扮?”高喜兒酸溜溜的說道。
“好了,高喜兒,听說你在京城都買了大宅子了,還跟小孩子較什麼勁?”
“高公公是嘴上嚴厲,其實對新兒好著呢。公主今天心情好多了,是不是怡親王貴體已經大好了?”新兒乖巧的問。
“對,他今天就能回來上朝,現在想必已在朝會上了。每年這麼提心吊膽的,總算又熬過一年……”
“太好了!大伙兒都盼著瞧上一眼怡親王今年的雪蓮花兒呢!”
“年年都看,還有什麼可稀罕的?”我笑嗔她們,但畢竟舒了一口氣,輕松的站起來,“正好新到的這兩位西班牙使臣精通航海,我昨天找他們聊了一下午,地理、數學、天文都不錯,他們半年後才會啟程回國,正好可以給你接著上地理課。”
“公主,您教我的這些,太學里好多世子、貝勒都不會,連幾位阿哥爺的數學、幾何都還不及我呢,他們都不相信是您教我的。不過……不過他們都說,皇上不喜歡洋人。”
“對,皇上不喜歡洋人,是因為他們到中國來的很多都是傳教士,咱們有自己傳統的儒、道、佛,皇上不喜歡基督教擾亂民心。但他們遠渡重洋而來,正常的禮節交往一向是有的,何況取其精華,他們的許多科學技術的確已經超過我們了,我給你找出來的數學和幾何書,就是以前康熙皇帝親自從西洋人那里翻譯成漢字的。康熙皇帝還學過拉丁文,所以能將未知數翻譯為“元”,最高次數翻譯為“次”,方程中的未知數翻譯為“根”或“解”,這幾個數學術語,就此一直延用到後世,其實是拢婊实圩顐ゴ蟮某删椭荒亍!
新兒起先還認真的听著,最後又忍不住發笑︰“公主知道的枺髦啵B那些洋大人都嘖嘖稱奇,而且公主總是說,後世幾百年會如何如何,有理有據,那些洋大人因此猜想我中華人物智慧,竟能預測未來,都敬畏莫名呢。”
這麼一說,我自己也想著好笑︰“風水輪流轉,現在就讓他們敬畏一下好了,最好永遠不要膽敢……”他們竟終有一天膽敢闖入垂涎了兩百年的圓明園。它的興和衰,竟真應了那讖語︰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筵歌舞、眼見他樓坍了……
這樣一想,再也笑不出來,只好拉住新兒的手︰“總之你不用擔心,只管能學多少就學多少,我教你這麼多,不光是為了自己消遣,更重要的,是希望你能開闊眼界心胸,跳出這個狹隘的世界,換一種有希望的方式生活,讓我對某種改變的可能性保持希望……你明白嗎?”
“嗯!”新兒不止一次听我這樣“教誨”她了,半懂不懂的連連點頭︰“新兒明白。”
“算了,不論你明不明白,無論多麼細微,只要我能看見,終于有一點改變就好……”我扶著她往外走去。
“呵呵,公主,其實我不怕的,皇上自己不也穿上西洋人的衣服和假發,給西洋畫師畫像嗎?”新兒偷偷向我笑道。
“對啊,口口聲聲衣冠服制要遵循古禮,可他自己倒喜歡穿漢裝出現在畫兒里,還對大臣們說,漢裝像不過是‘丹青游戲’。”
“公主,有一次皇上還說,公主您穿漢裝最美了,活脫脫一個洛神仙子,怎麼洠в幸娺^您的畫像啊?”
“不但漢裝,我還喜歡穿歐洲的宮廷服飾呢,可惜只能偶爾穿著玩兒,因為他不準我穿著給其他任何人看,他向來就是這麼霸道小氣,洠мk法。最擰的是,他還不讓別人畫我,說什麼,‘畫工無力铡廊恕僖矝'有人能把我畫好了——也不怕人笑話。”
“皇上這話,至情也是至理,若不是愛極了公主,怎麼想得到!”新兒一感慨,就露出了小女兒的模樣︰“這麼說來,以前有人為公主畫過像?”
“有,鄔先生畫過。只有過幾副,被皇上收在哪里了,連我也不知道。”
“公主,您老是說起鄔先生,皇上和怡親王,還有方先生,都說起過,他一定是一位智慧無雙的大才子吧?什麼時候能見到他啊?”
“……會的,我們一定會再見到他。”
……
說著話正要上轎,身後傳來“拢{到”的呼聲,胤洠в凶I,也洠в信┮拢n白著一張臉,獨自負手疾步而來,後面的太監和侍衛們都在雪地里神情緊張的遠遠跟著。新兒見到皇帝,一向是不言不語就退避三舍的,現在也發著愣,連退避都忘了。
我已經好幾年洠в幸娺^他為任何事情如此緊張了,霎時間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站在門前怔怔的望著他走到面前,伸手握住他冰塊似的拳頭,勉強笑問︰“朝會這麼快就散了?”
“十三弟病情有反復,在朝會上。朕遣了太醫去他府里。”
“在朝會上?怎麼可能?除非……除非實在不行了,只要還能撐,他也一定會死撐的……就像去年這個時候,他硬要讓人用轎子把他抬到朝堂,我們還都嚇得痛罵了他一頓呢。”
從胤的眼眸里,我看到自己的憂心忡忡的倒影,他一定也一樣。
“我這就去看他。”出門的一切都是現成的,我轉身就要走。
“且等一等,先听听太醫回來怎麼說,眼下十三弟府里不知道怎麼忙亂呢,你又這樣匆忙前去,十三弟心里好強著急,反倒于養病不利……”胤拉住我,緩緩坐下來。
他想得是周到的,我現在去無濟于事,也只能添亂而已。胤祥的病情,一年比一年掙扎得更艱難,這次突然的反復,讓不祥的預感一陣一陣隨寒氣襲來……
“我真洠С鱿ⅲB這麼一會兒都撐不完,把個好好的朝會攪壞了……”胤祥的健康膚色已失去那種我看慣了多年的神采,雙頰也微凹下去,還故作輕松的向我笑︰“四哥準又在罵太醫了吧?”
心底只覺淒涼︰因為一路上,我也在練習更顯輕松的笑容。
“他們活該被罵,這麼幾年了,還一點兒好辦法都洠в小Hツ赀@個時候,我第一次踏入你這座王府來看你,你就好了,今年不知還有效麼?”
“哈哈……咳咳……這個自然,不過,你去年來看我一次,就搬走了我一罐十八年的窖藏老酒,今年可得給我留一點兒。”
“你要是還不快點兒好起來,酒窖遲早要被我搬空了!”我“凶巴巴”的笑道︰“這次是特意請方先生來替你瞧瞧的,我總覺得,像鄔先生和方先生這等學問,比那些什麼名醫拢指ㄡt理。你乖乖的听方先生話,然後好好休息,我去翻你府里酒窖了!明天再來看你!”
“哎,我府里哪有那麼多好酒可給你搬的?咳咳……不過虧得你,還記得請了方先生來,我正有些話,打算朝會後請教他呢……”
叫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方苞,轉身出門。空氣如此寒冷,連人的笑容,都凍得掛不住。
“方先生,您從雍正元年看過了鄔先生給十三爺的醫案和方子,就一向也在替皇上留意十三爺的病,這已經是第八年了,但我看著他生病,卻已經十幾年,這一次,他的病到底怎樣?求方先生告訴我……若消息不好,我不會告訴皇上。”
方先生抬眼望著壓得低低的滿天黑雲,滿額皺紋溝壑里,寫的都是憂懀А
“換作鄔先生,他一定會對我直言相告。方先生!”我央求的看著他,就這樣攔著他在宮門外空曠的雪地里。
“公主,老臣打算向皇上求辭。臣今年七十多歲了,人近耄耋,人間的故事,早已看夠,是該回桐城老家,葉落歸根的時候了。”
“……我明白,真正認識了這地方的,誰願在這里熬到白頭?但您與鄔先生不同,恐怕,皇上不會願意放你走……說起來,是我從青山秀水的桐城,硬要將先生請來的,不然,先生早該執教弟子,安享林泉之樂了,我……”
“唉!拢婊实郏}祖皇帝,老臣恪遵諾言,鞠躬盡瘁,奈何!奈何!”
他望天嘆了一刻,突然對我用無比平靜的語氣,仿佛敘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十三爺已釀成七情內傷之癥。多年來,心力交瘁,內外交煎,十三爺才四十四歲啊!!公主瞧見那白發了?——這次病情反復,凶險非常。”
這樣肯定,這樣毫無轉圜。整個人如遭雷殛,險些站立不穩。
“……就算再凶險……總不至于一點兒希望都洠в辛耍俊
“外感內傷,已是生意將盡。公主,深秋落葉,乃自然之理,若能熬過這個冬天,自然又是一春,但強求也難啊……”
蒼老得須發皆白的方先生搖搖頭,微微一躬,轉身離去的背影已佝僂。
在一天一地的冰雪中站了良久,忽然後知後覺,才明白了多年前,胤祥在冰雪中的心情︰
我該怎樣去見胤?
瞞著他?但我從來不想對他有任何耄Рm,更不用說,我也從來洠в惺颤N能瞞得過他……
告訴他?不可能!這話,怎能對他開口?怎能?……
慟(下)
我猜,自己臉上的表情就寫著“什麼都不要問我”。胤只是心疼的責怪︰“若不是朕著急命人去找你,你還要在雪地里呆多久?你要是也病倒了,朕可怎麼辦?趕緊過來暖暖……”
方先生似有默契,向皇帝繳旨也不肯多話,只說以前鄔先生開的方子就最好,又另開了一味眨B的藥輔助,建議怡親王以靜養為主。但揀了他開的方子一看,不過是些重用參苓的藥——拖日子而已,皇帝豈有看不明白的?
洠в辛素废榈膮f助,很多政務直接落到胤身上,他深鎖著眉頭陷入整日整日的工作狂狀態,放任我每天去看望胤祥回來後,固執的沉默。
不知何時起,他們的皇家規矩是,除非臣子已近彌留,要去見上最後一面,否則,皇帝就不能親移拢{前去看望。胤一直荆诓惶崛タ赐废椋皇且а啦怀姓J已經到了“這一天”,每當有大臣說起什麼原本是向怡親王交代辦的差,他都一律說︰“待得怡親王修養幾日,回來了,你再向他去回便是。”仿佛胤祥只是度假去了。
怡親王府,皇帝派的薩滿教大法師剛剛做法完畢,滿院還是經幡招搖、神鬼亂舞。
“……呵呵,大法師怎麼說?”
“大法師說你嫌棄朝政煩勞,裝病憊賴躲懶,你還有何話說?”
“呃……那請皇上恕臣欺君之罪,順便賞了臣這幾日假罷。”
胤祥有些喘,躺在枕上看著我微微笑。
“可是皇上今天去天壇,為你祭天祈福了。在孟盂寺和白雲觀為你設的法會,也已經開場了。我心急等不得,已經向皇上請旨,從現在起,每天都來逼著你喝藥,看你還敢躲懶?”
他溫順的笑著︰“從在阿依朵家之後,我就洠苓^你這般荼毒了,真不敢相信,那時你竟真的每天都凶巴巴的看著我喝藥,還敢把我關起來,逼著我不準走動。”
“我也不敢相信,有個傻瓜,竟然會笨到把自己凍成一個冰柱子。”
有時,守在他身邊,燒得暖融融的屋子里,滲滿了用整個冬天煎熬出的藥香,像空氣里一只只無形的手,奇怪的撥亂著人的記憶……窗外是埃}白雪封凍的世界,寂靜得能听見小片雪花簌簌撕落的聲音,我仿佛還身在喀爾喀蒙古,阿依朵家,那異國情眨氖^宮殿里,在胤祥榻前守著他喝藥,小心安撫他的心事……在遙遠得仿佛世界盡頭的地方,只有他和我,相依為命。
他好像終于忘記了對這段回憶一向的閃避,孩子般向我浮起一個模糊的笑容。
“阿依朵,阿依朵呢?怎麼還不來看我?”
直到此時,清朝和準噶爾部的小規模戰爭一直在斷斷續續,岳鐘麒身為陝甘總督和鎮遠大將軍,正全權鎮守整個西疆、負責作戰,而喀爾喀蒙古為了爭取自己水草豐美的游牧草場,由策凌和小王子成袞札布初為前鋒,也一直在為大清朝廷與準噶爾打仗。在這種情勢下,阿依朵幾乎等于回到了草原,除了去年與岳鐘麒回京來正式成親,其他時間全都在與自己的夫婿和舅舅、佷兒一起巡守西疆戰場。
“昨天,我已經派人傳信給阿依朵了,但你也知道,這個氣候,八百里加急也洠в茫研潘偷桨⒗仗┥较拢瑏砘卦觞N也要一個多月呢。”
“阿勒泰山?對了,咳……咳……陰差陽錯,胤祥此生竟終洠埽娲笄褰健
“又在惦記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