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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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紫禁城之前,我與胤商量道︰“還有一件事,我應該有個交待才好。新兒不應該再留在宮里了,她長大了……”
“呵呵,這個!前一陣子,孫守一已經向朕稟明過此事,因一時忙亂,朕笑了一陣,就洠Ъ敝俪郑鼊e說這一下子,真是險些耽铡四莾蓚孩子……你不知道,好笑的很,說孫福來和新兒兩個,自己早就商量好了,已經訂下終身,孫福來去求孫守一替他們向朕求情,孫守一很生氣,想要責罰孫福來的,被他的夫人碧奴死活扯住了,說讓他想想,他們兩個的當年,哈哈……”
這孩子,原來她已經想通了?我很欣慰。再回想當年性音要責罰孫守一,我一心成全孫守一和碧奴的情景,頓覺時光流逝的滄桑,倒獨自出神了好久。
孫守一時任兩江提督將軍,正好肩負起了保護公主別苑和“太上皇”安全的秘密任務,另外,由胤禮和弘歷親自挑選的,當年胤祥親手帶出來的一批上三旗禁軍,還有多吉,也進駐了別苑。“先皇”百日大喪未過,民間是禁止婚娶的,但新兒與孫福來,就在別苑里,在我和胤面前,舉行了簡單而不平凡的婚禮。
孫福來隨他父親習武,生得比他父親還魁梧英氣,仍然從事武職,新兒卻胸有成竹的做起了商人。江寧、甦州、杭州三織造,每年向宮中交辦“上用”、“官用”繡緞綾綢布匹衣物等,需要大量的絲綢、緞子、布匹,新兒瞧準這個渠道對原料的長期需求,十分精明的並購了幾間小作坊式緞機房、布機房,儼然已經開起了紡織工廠。新兒不但年輕美貌,知書識理,且貴在性格和順,不驕不矜,更不要說是自幼在皇帝身邊長大的,所以剛在南京城的士紳階層中露面不久,便被驚為天人,孫守一和碧奴也十分喜歡看重這個長媳,更不要說,乾隆皇帝昨天還感興趣的提起她︰“……洠氲剿羞@樣才干,朕過兩天一定去瞧瞧新兒妹妹……”讓我不由得大皺眉頭——新兒什麼時候變成他的新兒妹妹了?
我也時常找新兒過來陪我,或者干脆悄悄去她的“工廠”看一看。
“……新兒,身為長媳操持那樣一個大家,又能把這紡織作坊經營得這樣井井有條,你比我聰明能干太多了,想想真是好笑,在這個世界,我怎麼好像永遠是最笨最洠в玫模俊
“公主是大智若愚,不然,怎麼會連皇上也被您說服,做了逍遙自在的太上皇呢?”新兒俏皮的笑著,得意的向我報告起生意進展︰“而且,新兒這一切,都是公主您教我的,新兒怎麼樣也學不到公主哪怕一半的智慧。多虧您教我的英語,還讓我向各國使臣學習西洋語言,我現在可以與外國人做買賣呢,他們最喜歡我們中華的絲綢,貨物根本是供不應求,好多綢緞莊、緞機房有多余的絲綢,都托我代為出售,可以賣到三倍的價格呢。”
“嗯,那叫外貿……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什麼?”
“公主想到什麼?”挽起了小媳婦發髻的新兒還和孩提時一樣,喜歡伏在我膝上,笑盈盈。
“康熙皇帝精通幾國夷語,在他的那麼多兒子中,只有九阿哥胤,和康熙皇帝一樣,精通洋文,能和外國使臣、傳教士直接對話……看到你幸福,胤一定會欣慰的。你至少是他種下的一線希望。”
說起胤,新兒低頭靠著我,沉默了好久。
“公主,在西寧時,九王爺曾經教我彈琴,可您從小就不許我學任何樂器……現在,我有時會偷偷把那支笛子拿出來,學著吹奏,每次笛聲響起,就好像九王爺還在新兒身邊一樣……”
弘歷的第一次南巡要結束了,回京之前的最後一次拜見,他告訴“太上皇”,按他的“遺願”,之前刊發的《大義覺迷錄》已經回收銷毀得差不多了,並且希望胤幫他說服他那個賴著不肯回京的十七叔跟他回去做事。
胤禮正打算繼續南下游歷,行裝都準備好了,還是被這皇帝父子二人逮住,軟硬兼施要把他帶回去。離去之前,我對一臉不甘心的他笑道︰“你先安心回去替皇帝分憂吧,我和你四哥先代你去巡游一番山水好了。”的4f
“什麼?皇阿瑪和公主要去哪里?皇阿瑪不可微服犯險,令兒皇不安,還請珍重龍體……”
“你微服逛南京城那幾天,侍衛們又何嘗找得到你的人?”胤冷笑,弘歷立刻噤聲,神情不安的低下頭。
“呵呵,皇上不必憂懀О踩珕栴},值得擔心的倒是,南邊的官兒都已知道這里有個什麼公主,連皇帝南巡也要來見一見,唉,就算等皇上回京了,我這公主別苑一時半時也不能指望清靜了,所以,我們還是先躲一躲吧。”我說著,回首與胤相視而笑,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要找一些名勝風景游玩去。
“朕多少比你還曉事些,有粘竿處侍衛足夠了,倒是你,快些回去吧,該說的話也交待夠了,別貪玩逗留,你自小洠щx京這麼遠過,不要讓你額娘擔心。”胤和緩了語氣,父子至情自然流露,弘歷又洠г捳以挼亩诹艘魂嚕啪炀觳簧岬目牧巳齻頭,啟瘢x開。
弘歷走後,胤卻不知從哪里又拿出一個制作精細的木盒子,熟悉的看也不看,轉手交給我。
“今年晚了些,因為路程稍長……”
雪蓮。
這是第十四朵了,今後還會有第十五朵、十六朵……捧著雪蓮,望著遠處山下簇擁乾隆皇帝御瘢h去的長長隊伍,忽然微笑。
春夏之交,南方天氣已經漸漸暖熱,清晨在山幽鳥鳴中醒來,胤又已經早起練布庫去了,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好像一輩子都洠в羞^這麼多精神似的。懶懶的洗漱了,坐到梳妝台前打著呵欠出神,胤大步來到我身後,鏡中恍惚又出現了多年前,在四貝勒府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精壯俊逸的身影。
“我身上有什麼不對?讓你這樣瞧著我。”
他把擦著汗的手巾往身後小太監手上一放,忽然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危險的壞笑,卻從妝鏡前拈起眉筆,坐到我身旁,捧起我的臉,端詳起來。
“誰會相信有這樣的一天?雍正皇帝居然有時間替我畫眉了。”
窗外濃郁的綠影映入紗來,滿室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只聞到他邉舆^後帶著汗味的溫熱男子氣息,這時才發現,他肩襟都落滿了小小的花朵,不由笑著把頭靠到他肩上,眼中卻模糊了。
“嗯?又是落花時節了……凌兒,你怎麼了?好像不高興似的?”胤從鏡中瞧見自己,又看看我,撢撢自己身上的花朵,緊張的回頭打量我。
“不。是太高興了,不論未來還有多少歲月留給你我,願從此利名竭,是非絕,過去的紅塵百轉再也不會來糾纏你我……”
“……”胤低頭看著我笑,牽起我的手來到露台上,山頂晨光,一片清氣,初升不久了半天朱霞,那紅彤彤的柔光映得人心中莫名一喜。
“謝謝你。凌兒,若不是你,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生活……那麼多些年,無間地獄般煎熬的日子,再如何佛前祈問,只是無解,如今卻只覺心中澄明,從此再無苦楚,是你救贖了我。”
額上被他印下輕輕一吻︰“還有一件你一定會開心的事情。剛剛才送到的……這個。”
高喜兒笑嘻嘻托出一個卷軸,胤示意我與他各執一端將其展開,那是一副畫︰畫中大片留白是高遠的天際,舒卷的薄雲下青山耄щ',浩然一江波濤繞山而去,江邊一白發老翁倚仗而立,笑呵呵與不遠處一小舟上的漁翁說著什麼,面容安祥喜樂。
“滅除一切苦,圓滿無上慈”。整副畫面洠в蓄}跋,只在留白處有這十個字。字形無比眼熟,是鄔先生圓潤飄逸的行楷,但字法無心,筆斂鋒芒,大巧若拙,仿佛可以听見它正出自那白發老翁口中。
“這是鄔先生的,我就知道……”眼中又要潮濕,連忙急急說話掩飾︰“這畫遠非凡品可比了,這不是果親王傳說中的那種境界,無跡可循,已臻化境麼?”
“可不是?十七弟已經看過這幅畫了,直嚷嚷著要去找鄔先生修煉學畫。”
“修煉?”
“是啊,哈哈,他說鄔先生準是已經成仙了,不然怎能有這等手筆?”
“哈哈……”果然如此,我笑著,也拉住他的胳膊搖晃︰“我們也去吧,鄔先生在哪里?”
“這幅畫是派去的人在蜀中找到先生,先生當場摚Ш恋摹H缃癫恢蛛呌蔚胶翁幜耍贿^不要緊,我們都還有很多時間,自在山河,終會相逢的。”
“嗯……胤,我想念鄔先生。”
“我知道。”他溫和的揉揉我的頭發。
“鄔先生成全過我的性命、你的帝業,可說是他成全了你我的故事。他這樣智慧,卻這樣耄蹋B當世也洠в袔讉人能了解他,更不要說後世……他何等寂寞!”
“是啊,若洠в心悖乙膊桓蚁胂蟠松鷷泻蔚燃拍趾螄L有人會知道這樣的我、這樣的你呢?……我們終將湮洠в谑窌鵁焿m當中,被人遺忘——凌兒,不如你把這個故事寫出來吧。”
“呵呵,你還洠н^足寫內幕密書的癮?要把一個這樣冗長的故事娓娓道來,真的不是易事呢,更何況,這其中多少笑淚血汗,真怕講不好。何況,就算辛辛苦苦講出來了,若無人能懂,豈不更加寂寞?”
……
溞π跽Z,我們拉著彼此的手在山中林蔭小道間閑閑穿過,眼前豁然開朗,江風頑皮的推起滿山綠波,胤的步伐永遠這麼專注于前,卻渾然不覺,落花如雨,正從我們頭頂溫柔飄落。
十四番外
胤番外(上)
沉重而密集的雨點打在我眾將士的鎧甲上,天地間頓時充滿了冷冷的金屬敲擊聲,震蕩耳鼓。巴顏喀拉山茫暄╋L霜永遠來去不定,叛軍就在這群山之間。看看跟隨身後的十萬將士,遙遙枺櫸掖笄褰剑赀~的皇阿瑪在等著他信賴的兒子得勝回朝,殷切期待的目光時時如在眼前……原野蒼茫,戰馬長嘶,劍鋒如霜劃破驟雨,我要找到叛軍,一舉決勝!
夜闌臥听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驚醒時依然血茫S張,雙拳緊握。
推開窗,夜半的皇陵只有雨聲簌簌,站在檐下冰涼的水霧中良久,依然心緒難平。不遠就是供奉了皇阿瑪臁坏那暗睿L明燈照著皇阿瑪的等身畫像,容顏栩栩,他身後列著幾位皇後的臁唬~娘亦在其中。因為她注定將成為太後,皇阿瑪遺命早已決定為她加封皇後,新皇登極時便自然晉位太後……而那個注定的皇帝,額娘的兒子,難道不是我?
“阿瑪,額娘,為你們守陵已十二年有余,你們告訴我。”
他們依然一瞑無視。
這里是皇阿瑪的萬年之地,也是我的圈禁之地。名為守陵,實為圈禁,我與整個世界被隔離開來,抬頭小小一方天,低頭不過許我出入的幾畝地,四顧只有紅牆。四哥希望讓全天下忘記我的存在,大約也恨不得我早日忘記這個丟得不明不白的天下。但誰能?四哥繼位的消息傳至西寧,軍中多年跟隨我的將領或怒發沖冠、或斷然不信,甚至有扼腕而哭的,他人且如是,況乎我?
十二年了,我已習慣在皇阿瑪和皇額娘臁敖K日沉思,用回憶消磨時光,聊以安慰︰繁華京城,得意少年時,春游秋嬉,騎射圍獵,詩酒自娛;在眾位哥哥們爭位的空隙間,努力表現,終于在眾兄弟中得到皇阿瑪認可,掌管兵部;再到得賜寶劍大 ,以親王體制榮耀出征,皇阿瑪親自率百官出城相送;在西邊,雄心勃勃要做一番大事業,幾千個日夜兢兢業業的謩潱H自率兵直搗叛軍老巢,消除影響大清西疆安危的心腹之患……
十二年的時光,幾乎已經洠в惺颤N細節可供我再想起了。所有回憶中,每每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跳出一抹亮色,不是什麼大事,她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人,但卻因她和她的故事的特別,讓人記憶深刻。
比如康熙六十一年年末的隆冬時節,千里風雪羈旅,黑夜中看不見的眼前,就是封凍千里的黃河,我滿心憤懣,站在風雪中絲毫不覺寒冷,想著八哥九哥怎麼會一點兒作為也洠в校妥屗^了位?我要急趕回京,與那個“雍正”在皇阿瑪臁昂煤脤|一番,又想到皇阿瑪洵洵慈顏,我竟洠в幸娚纤先思易钺嵋幻妗闹腥缬畜@濤駭浪,攪得冷一陣、熱一陣,激動無法克制。听隨行軍士說生好了火,請我休息,大步轉身進了這門窗皆無,滿梁蛛絲的破廟,才發現她困頓已極,蜷在角落一堆枯草上沉沉入夢,居然已經睡得好香,一向晶瑩白皙的臉上也微微泛著暖暖的緋紅。悄悄看著她沉靜的睡顏好一陣子,心中已歸寧靜,取下身上的紫貂大氅,輕輕蓋在她身上,捂捂嚴實,才重新在火前坐下來,沉下心細細思索……
這樣想著,時間果然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枺狡茣裕焐衙鳎愖雍氪簛斫o我請安,見此情景問到︰“阿瑪又在皇爺爺臁白艘灰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