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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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理停當下了樓,一樓正廳門窗都大開著,鄔先生坐在窗下隨便翻書,胤在書桌前寫著什麼,房後樹木綠蔭在微風中婆娑,這是個清新的早晨。我站在門口看著這兩個男人,有些出神。
“凌兒!怎麼站在門口發呆?”胤放下筆叫我,鄔先生聞言也丟下書微笑看看我,“我已經吩咐把你的早點敚н^來了,正想去催你呢,不然就涼了——早上睡多了于養生也不好,中午再歇午覺就是了。”
對鄔先生笑笑算打招呼,我到桌前拉把椅子坐下,幾個小碟子里整整齊齊碼著蜜制百果糕、芸豆卷、千層金腿西施卷、木瓜酥,還有一小碗梗米粥,小巧精致,色香俱全,看到它們,我就餓了,別的心事立刻暫時退位,專心開吃。
胤寫完手上的枺鳎瑪R下筆,把紙揭起來,吹了吹墨跡,笑著遞給鄔先生。鄔先生接過看一遍,點點頭,卻只說︰“王爺這筆字,已近圓滿了。”
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不知道他們又在打什麼啞謎,我現在已經覺得做人還是不要那麼好奇算了。但我有自己的一點點想法,要讓他們告訴我一些什麼——他們欠我一個解釋。
拉過一張紙,拿過剛才胤用的筆,我很努力的展示了一下自己寫字的成果,寫到︰“想再去亭子那邊看看。”
字還是很丑,但至少能正確、整潔的寫出來了。厚著臉皮先遞給鄔先生,他和胤交換了一個眼色,洠дf話。
胤看看,站起來走到窗前,背手看著外面說︰“恐怕你不能再去那邊了。”
我等著他解釋。他洠в谢仡^,繼續說︰
“你一定想不到,連我也洠氲健2恢醯模抢锞尤怀蔀榫┏俏娜四拖嗑蹠牡牡胤搅耍掌涿笥袀鞅榫┏侵畡荩瑑叭怀蔀橐淮箫L流故典……之前別人都不敢向我提起這回事,還是我直接在上書房堵著問了張廷玉,他才告訴我的,連他家兩位公子,都受邀了兩次,被他約束洠в衼怼:芏啻蟪己退麄兊募覂W當日都看了你與鍟母栉瑁厝ケ阌胁簧偃俗鲈娫~向老八歌詠之——那時外頭還不知道有變故。可是前段時間,突然有信兒傳出,你們的墓造在這里,還有好字、好詩文,文人雅客、王孫公子們居然就趨之若颉侨瘴覀兛吹降哪切┤司褪堑摹!
他冷笑一聲,才接著說道︰
“京城新近流傳的好詩文,大半都是做給你們兩個的,那亭子也已經被詩文帖滿了——我已經著人去抄了回來,凡是看著不好的,稍有輕浮詞句的,一律抹掉。他們還給那亭子起了個名字,叫‘花冢’,呵……我記得翰林院王鴻緒寫的那篇賦,連鄔先生都贊好呢。”
鄔先生見說到自己,也呵呵笑道︰“那文借紅顏凋零抒發仕途多艱、流光易逝之感,確有可取之處啊。不過凌兒,你心思臁畡樱艺J為有一點不必瞞你。我們認為那些人就是八爺、九爺故意放出信兒招來的!但你不用擔心,這正好說明,他們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所以出此下策,希望我們因此被驚動而有所動作,比如,把你送到別處,甚至離開京城,那麼肯定會落入他們在四周道路早已安排的耳目。目前,一切平靜不變,就是最好的應付之道,這里,正是‘燈下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時間一長,他們自然就知道無望了。王爺已經把一切安排妥當,你只安心在此休養便是。”
他們果然計劃得一點不差,我點點頭。胤一定知道那些人里面也有胤,而胤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就在眼前,就在遠遠的小山頂上,遙望我的墳墓,遙望我墳墓前的他們。這種感覺很奇怪,似乎我真的是一個鬼魂,在墳墓上方盤旋著,冷眼看那些前來懀康纳摺
胤轉過身來,觀察著我的反應說︰
“這里頭還有個笑話呢,那里離京郊官道頗遠,道路不便,來往的京城人士之多,有時候,直到深夜還有人在那里飲酒做詩。文人墨客不便從我莊子里過,就從另一邊的荒地上走,次數多了,硬是踩出來一條小路,從亭子遠遠的直通官道。儼然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呵呵……”
他語氣里其實洠颤N笑意,連笑聲也完全是嘲諷而已,的確,這種意外的附加後果誰能想到?只是他對胤的反感和厭惡至此可能已經根深蒂固了。身為被追悼對象之一的我,也開始厭惡起來——那些自命風流的文人、王孫,他們裝模做樣的作些詩文附庸風雅,把別人命叩谋瘧K當作自己賣弄的睿模稍鴮δ怪腥擞羞^任何的尊重和真心同情?
上午我就在正廳里臨帖寫字,胤和鄔先生自顧處理著自己的事。接連寫好了幾封書信,叫過李衛到一邊細細叮囑了一番,看著李衛出去,胤轉回來問鄔先生︰“如今皇上讓胤代胤祥管了兵部,對年羹堯難保不形成制約啊。”
鄔先生想了一想︰“年羹堯遠在四川,當地情況復雜,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想制約也不那麼容易,最多不過放幾個耳目眼線在他身邊,年羹堯人稱‘年魔王’,豈是那麼容易被敚Р嫉模客鯛數共挥脫哪切类w某看,只要王爺看緊了年羹堯,別的都好說。”
說到這里,他突然看了看我,“何況,年羹堯的妹妹年氏在王爺府中,已經有了八個月身孕,這次他述職回京,正好以親情撫慰之。”
听說到這里,胤也看了看我,說︰“正如先生所說,年羹堯一家都是我旗下家生子兒奴才,難道還敢有外心?”
“呵呵,外心尚不至于,年羹堯此人,論其才具,無論四爺哪個門人都不能比,但比別人多了一個‘膽’,方才接連榮升有今日之高位。且不說當年,他在南京練水軍,為籌糧餉血洗了一個村子;從軍西征,以一員微末偏將,先斬後奏,就敢殺陝西總督葛禮,因此得了皇上的器重。就說去年他剛到四川任提督,上任之初就在川西剿匪八千,再得朝廷大力嘉獎——王爺想想,川西蠻荒之地,哪里來上萬人那麼大股匪擠在一個山頭?不說別的,就是山寨糧餉也吃垮了!此事我和十三爺商議過,但當時年羹堯正受嘉獎,不宜讓王爺斥責他,就洠в袑ν鯛斨v起——十三爺據其他參加剿匪的下級軍官消息,也認為,那八千人里,頂多有數百人是真的‘匪’!他順路血洗村寨,不論男女老幼殺個精光,按人頭數報的‘匪首八千’。靠人頭數升品級,拿的人血染的紅頂子,年羹堯,他不是善人哪。”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我听得呆了,腦中已經浮現出一個渾身沾滿人血,拎一把鮮血淋灕的大刀,腰間纏著一圈人頭的魔鬼形象。看看胤,他氣得臉色有些發白,站在原地背手想著什麼,洠в姓f話。
鄔先生往椅背上輕輕松松一靠,胸有成竹的說道︰“王爺,善御天下者,善御人,只要把合適的人用在合適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這次這趟差使,年羹堯便是不二人選!”
胤這才活動了些,點點頭說︰“我一開始就洠Т蛩阄o別人,十三弟已經把刑部手札著戴鐸親自遞過去了,瞧著罷,八月十五之前就該有消息。”
他語氣突然變得陰冷︰“這次若不能干干淨淨斷了老九的左膀右臂,他也洠樖芪铱渌摹懘笮募殹好意思叫什麼‘年魔王’?”
洠滋炀瓦M了八月,細細灑過一層秋雨,又涼快了不少,漸漸進入北方最怡人的季節——秋。有一天,我覺得自己見到了樓後綠樹上第一片變黃的葉子,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緒來,便有些愣愣的,這個身體,到底多少歲了?17?18?我竟不記得,而且身份卑賤得連個生日都洠в小
一直到晚飯過後,我還懶懶的,抱了一本《景德傳燈錄》,研究起禪宗來。天已全黑,胤一直洠в谐霈F,這郊野農莊安靜得能听到樹梢在風中輕輕點頭。
不知什麼時候了,碧奴已經睡眼朦朧,刺繡也不繡了,拄著頭在發呆,她一向如此“死心眼”,我不睡,趕她都趕不走,都怪胤把她嚇的。
翻了一頁書,門外突然響起胤的聲音︰“凌兒,還洠俊
我和碧奴同時被嚇得全身一震,這聲音怎麼像從空氣里突然出現的?幽臁
見洠в写饝非们瞄T,又叫了我一聲,碧奴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的打開了門。果然是胤,一身親王服色穿戴整齊,只洠в写髅弊樱藭r背著手站在黑暗的背景下,臉色和話音都帶著一點笑意和醉意︰“嚇著你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想起去年重陽夜,我笑了,他偶爾還真是幽默。我故意不理他,嘟著嘴,從他身邊擠出門來到外面廊下,好奇的往院外張望,胤親昵的拿手從身後圈住我︰“小心些,別歪出去了,看什麼呢?我讓轎子直接過來的,怕你睡了,囑咐他們都不要出聲兒。”
突然被他抱住,我有一點緊張,特別是一回頭看見碧奴低頭暗笑著,躡手躡腳的貼著牆退走,正要下樓。
轉過身來想回房,但發現這樣更曖昧,他不松手,我就正被他摟在胸前。還好他並洠в凶髋遥皇謸Я宋业难氐椒块g,放松的往椅子上一靠,端起桌上我剛才喝的茶杯,就便喝了一口,我阻止不及,見他看我一笑,顯然是故意的,頓時臉發燙。他又翻翻書,洠г捳以挼恼f︰“看傳燈錄?小腦袋里裝的不少,呵呵……”
他笑得很輕松自在,我卻還在為他剛才曖昧的舉止窘得不知道該做什麼好。誰知他又說︰“過來幫我更衣。”
笑得好壞啊,我瞪了他兩秒鐘,最後還是乖乖的幫他脫去外頭的大衣裳往架子上掛,一邊听他說︰“今晚又喝酒喝過了,睡不著,嗯……我方才見朗夜風清,繁星滿天,不如……我帶你去騎馬?”
出去總比兩個人在室內好,而且這可是他自己提出的建議,我連忙用力的點頭。
“怎麼,你早就想去騎馬了嗎?怪我怪我……”
一邊說著,他已經拉起我的手出門了。
不知道從哪叫過一抬軟轎,他又抱著我坐在了轎子里,但他這次一點也不安分,一會抓一浚^發在手上繞著,一會聞聞我的臉,小小的空間里我被他“颍龜_”得全身燥熱,正尷尬時,一浚朴兴茻o的清香鑽進我鼻子里,仔細聞了一下,我連忙跺腳“叫”停轎。
“怎麼了?”下了轎四處尋找,胤在身後問我,性音和他的一個徒弟也急急忙忙的趕上來以為出了什麼事,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總是會跟著的,真是洠щ'私。
很快找到了,此時我們在山脊上,幾戶農家後面並洠в杏没h笆圍著,種了有七、八株桂花,差不多都是含苞待放,暗夜里的花朵一顆顆細白米粒兒似的,透出清幽的香氣。
“呵呵,這幾株桂花著實打理得好……”胤說著,也繞到這樹邊來,目光灼灼的明明只瞧著我,嘴上卻也在說著桂花。我懷疑他根本洠в锌瓷弦谎酃鸹ǎ挥X得整個人徽衷谒抗獾臒o形束俊缕#書*网收集整理,無可遁形。
“這邊也不遠了,你們回去吧。”轎子走了。
“你們去前面馬場,把兩匹馬叫踏雲和小棗紅的牽過來。”性音和他徒弟也走了。
我們都默默無言,我看著花,他看著我。我有一種第六感,雖然這段時間以來胤總是對我有一些細微的親昵舉止,都點到為止而且非常自然,我幾乎已經有些習慣了,但是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樣,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他身上的酒氣……我不由得發愁,他應該又是上哪兒赴宴去了,喝了些酒就直接過來找我……只好祈哆@夜晚的涼風多吹一會,把他吹吹醒。
性音他們很快就把馬牽過來了。踏雲純白的鬃毛在夜晚涼風中飄拂得像一副畫,盡管是在看不清楚的夜晚,我又無法發出聲音,小棗紅還是在幾個人中直接走向我,親昵的用臉蹭我。拍著她的脖子,我為之前這麼長時間洠в邢脒^來看看她有些羞愧——她還記得我,我卻……
身子一輕,轉眼我就坐在了踏雲背上,胤似乎向性音他們摚Я藫'手,自己也一躍上馬,穩穩坐在我身後。馬兒撒蹄飛奔起來,我才發現今夜深耍炷簧虾孟蟓嵡读藷o數的鑽石,在眼前平緩的草地上方展開了一幕瑰麗的圖景,亮得如此耀眼的繁星在現代的城市里早已絕跡。
舍不得眨眼楮,被風吹得淚水涌上眼眶,于是星星變成了一條條銀色的線,躍動、劃出雜亂的軌跡,恍然感覺我們正向遠在天上,卻近在眼前的那片銀色的天河奔去。它此時只是我眼里的一條銀亮光帶,由無數的光點組成,仿佛蜿蜒在什麼極樂仙界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絢麗的光芒看得我頭暈,我們才停了下來。被胤抱下馬,我轉眼看他,天上的星光神奇的倒映在他眼里,他的眼楮也亮得像一顆星,此時正專注的看著我,不知道倒映在我的眼里的星光是什麼樣子。
雪白的踏雲和溫柔的小棗紅在斜斜的草地上漫步,吃草,偶爾甩甩尾巴。在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美麗星空下輕輕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