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第6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井中側門通向一個小花園,花園外面是為來往僕役出入而隔成的一條小巷,外人也可以穿行,坐在多吉肩上,我從牆頭就能探出大半個身子,低頭一看,一個人戴著夸張的風雪帽,穿著臃臃模'的大棉遥虬绯赊r夫的樣子正低頭來回踱步,听見動靜連忙抬頭朝我看來,不是李衛是誰?
他還在發愣,我已經把做好的蠟丸伸手遞給他︰“拿好,一定要想法子親手交給王爺,就說我好好的,只是被十四爺留住了。”
李衛舉高雙手捧過蠟丸,表情像做夢,果然問道︰“凌姐姐,我不是做夢吧?”
“可不是我麼?十年前,我們還在雍親王府書房的花園里頭捉蛐蛐哪!你先仔細听了,多吉動靜大,已經驚動人了,我洠Ф嗌贂r間跟你說話,十四爺不讓給我紙筆,洠Хㄗ訉懶牛夷秒僦×烁弊謨海庠谙炌枳永铮鯛斠豢淳蜁靼椎摹D愣加浐昧耍俊
“我……”他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把蠟丸捏進手心里︰“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了?這麼些年不見你,也不敢問王爺,我和翠兒還以為……以為你……”說著,眼楮就紅了。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有王爺在,我怎麼會不好呢?”我連忙笑著安撫他。
他抹抹臉,突然急促的問道︰“十四爺為什麼把你留在這兒?還不給紙筆?這不是把你關起來了嗎?!我今天就啟程回榆林糧庫,下次要過年頭上才來西寧了,你這就跟我們的押糧軍走吧!”
“不行!”我在高處,發現巷口已經有哨兵在奇怪的張望了,忙加快語速說道︰“我兩只腿都傷了,不能走路,行動不便,況且這西寧城內外駐了幾萬軍馬,十四爺不放,你小小押糧軍怎能帶得走人?”
見他還要問,我又催他︰“你快走吧,有人要來了。回去告訴年將軍,千萬把我給的信兒送到王爺手里,王爺和鄔先生自然會有主意。……順便,下次要是能帶信兒給我的話,替我問問十三爺可好。”
哨兵小跑的腳步聲順巷子過來了,我連忙道︰“快去吧。”轉身就催促多吉帶我離開。
一轉身才發現,我身後站了一地丫鬟老媽子,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我。
我留心听著身後巷子里,哨兵的腳步來回了幾趟,想必無所得,便放下心來。心想洠в惺颤N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知道李衛見到過我,大將軍王也不可能不讓督呒Z草的官員回去的。于是也不管別的,徑直回房休息去了。
雖然剛剛初雪,西寧邊荒苦寒之地,已經開始燒起了地炕,我一夜未睡,心中又放下一樁極大的心事,回房早飯也不吃,合衣懶在炕上就盹著了。
仿佛才安睡了一小會,丫鬟就輕輕推我︰“主子醒醒,大將軍王來了!”
睜眼一瞧,胤站在外間地上,背對我站著,大開的房門外,多吉緊張的探了個腦袋也在瞧動靜,寒風刮進屋子,我能感覺胤身上帶著的,冰冷的怒氣。
這些天來,胤每天親自為我換藥包扎,我雖十分過意不去,這無奈下也算熟不拘禮了,當下坐起來,也不言語,接過丫鬟遞的茶水抿了一口,胤才回轉身來,我猜想中的怒氣在他臉上已經一點也看不出來,但無形的壓迫感陡增,我不得不先開口以消弭些微的緊張。
“大將軍王怎麼這個時候兒到了?大清早的,該往前面議事去的吧?”
胤往外看看,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摚'手讓人都出去,關上了門,才慢慢說道︰“軍情重要,練兵也重要,胤雖不才,這些倒也不在話下;但戰事勝負,最終竟不在于將軍兵法、將士勇猛。凌兒你可知道,在我之前,皇上派了個色楞前來準葛爾平叛,卻全軍覆洠У氖拢俊
“略有耳聞,怎麼十四爺和我說起軍事來了,凌兒可不懂。”
“我說了,你就懂了。”胤淡淡的笑,語氣輕柔和緩,我卻突然聯想到胤真正發怒時,比這更輕輕淡淡的模樣,和那幕我曾親眼見過的駭人情景,在這溫暖如春的屋子里居然由心里泛起一個寒噤。
連忙穩了穩心神,安慰自己︰李衛是光明正大來往的押送糧草官員,又是胤的人,胤總不能攔住他對他下殺手吧?
“人都說當初色楞進兵,急躁冒失,但我管著兵部,眨X糧我都一清二楚,那不是他自己的主意。雖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凌兒你總該知道,當年十道金牌還是硬生生攔回了岳飛,以史為鑒,可驚可嘆啊。試想,若我大軍要發兵決戰,朝廷卻不發糧草;若我明明當退,拢紖s定要我進?該當如何?”
他剛說完第一句,我已經意識到他說的是此時清朝最耄氐能妵獎眨结醽恚教绞求@心。的確,當年南宋朝廷被奸臣左右,岳飛率領岳家軍節節勝利,正要乘勝滅敵,卻從後方急傳十道皇帝拢冀鹋疲爻里w深知朝廷黑暗,無奈收兵,被秦檜派人殺于風波亭,這個典故伴隨著岳飛之忠義蓋世,被世人熟知。如今胤竟然用這個來比喻……
“你見了李大人。”胤緊接著就說道,我還正在想著他前頭的話,反應不及,更不知該否認還是該裝傻,看了他一眼,心里十分懊喪不服︰認識他們兄弟這麼多年,連胤都這般厲害起來。我就一點長進都洠в校窟是最笨的一個?
見我的表情,胤點點頭,顯然已經得到了最後的確認︰“不但我,連八哥九哥,我們兄弟實在佩服四哥啊,時間越長,才越瞧出來,能得你這樣的女子傾心不移,連府里出來個小廝都是人精兒——你瞧瞧李衛。現在李衛這一去,我攔不得,動不得……”
他又突然盯死了我,漫不經心的語氣突然就結了冰︰“我們兄弟是怎麼回事,你都知道;我方才說的話,你也該明白,如今四哥就有這個本事,讓我大軍後方不寧!皇阿瑪正眼巴巴等著我平定疆土的捷報,要是我大軍洠в屑Z草,困守愁城,甚或步色楞後塵敗落在這里,我胤立了軍令狀的,決不活著回去丟我列祖列宗的臉!現如今四哥必定因你而惱我,若是他為難我,我該如何?”
我從洠б娺^胤如此咄咄逼人,但更不願露出怯色,鼓起勇氣說道︰“雍親王一心為了大清天下,怎會因凌兒一個小女子在關系大清疆土的軍國大事上因私廢公?大將軍王多懀Я税桑俊
“多懀В炕拾敯堰@副沉甸甸的擔子交給我,我只怕懀У蒙倭恕斎唬膊煌耆且驗槟恪必氛酒饋肀持蚁肓讼耄瑖@息道︰“既然讓四哥都知道我手里藏著你這個寶了,總不能偏了九哥吧?凌兒,三十萬大軍和西北邊疆安危在我一身,我不能不謹慎行事,你不要怪我。”
他的嘆息讓我想起在八阿哥府的時光,只有他常為我解圍,那時我只覺他溫文善良,但眼前他這個話,讓我心頭一緊︰難道他為了要讓八阿哥九阿哥幫他在戰事後方決策上制衡胤,竟要把我交給九阿哥?
伤城
胤重新踩著寒風而去,留下我一個膽戰心驚的想了又想︰胤之前說過的話已經表明他在自立門戶,就算仍然需要八阿哥九阿哥的力量幫助,終歸只是互相利用,所以拿得棋子在手,總比交到別人那里更合適,他應該不會把我交給九阿哥才對。
雖然如此,我還是不安了一整天,剛入夜,胤照例來給我換藥,還破天荒的陪我吃晚飯——之前大概是為了避嫌或者不讓我尷尬,他除了換藥之外都不會和我單獨相處。
晚飯後,他喚丫鬟多掌燈,直到把屋子都照得明晃晃的,又在我坐的軟榻前敚鹨粡埰溜L,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正在奇怪,他又說︰“去叫胡師爺來。”
不一會,有人在門外磕頭︰“胡延清給大將軍王請安。”
“胡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先生進來,看茶!”
待兩人坐定,胤笑道︰“先生快嘗嘗這茶,是我走的時候兒剛進到九哥府里,九哥特意送我的,不要說在這大西北,就是在京城也不是容易喝得到的。”
那師爺干笑幾聲,勉強舉杯抿了一口,問道︰“大將軍王給胡某備好了畫具,不知是要畫什麼?胡某在畫上很是普通,恐有礙大將軍王觀瞻啊。”听聲音頗為局促不安。
“啪”一聲,應該是胤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我說老胡,你再瞎謙虛小心我拿大板子打你!你在九哥府上多年,我們兄弟自小就熟知你,就是現在,我們兄弟幾個的門人里頭,你的工筆人物花鳥和八哥府上汪先生的水墨山水仍是最看得的,我如今得了件寶貝,又因許多關礙,不便給九哥捎個書信言語,所以指望先生替我畫上幾副畫兒,還要拜托先生親自替我送回去給八哥九哥看看——兩天後,按六百里加急派兵送你。”
“這……”那師爺似乎突然松了一口氣,卻又像是滿腹疑福В阈Φ扩U“大將軍王,不知是什麼寶物,連副畫兒都這般要緊?”
“要說什麼寶物,胡先生,大伙兒都知道,我們兄弟里頭,最講究的就是九哥了,有幾個枺魉吹蒙涎鄣模磕憧蛇記得康熙……五十一年吧,對,就是先頭良妃娘娘薨逝那年,八哥得了整塊兒的這麼大的羊脂玉,九哥不知怎麼的看上了,硬是要去,自己一手一腳刻了個小人兒?”
“哦……記得記得。”這胡師爺听胤說起玩物,連忙湊趣︰“要說,九爺在金石篆刻上不甚了了,可那刻成的玉人兒竟然十分韻致動人。大伙都以為刻的是觀音菩薩,九爺說不是,也不讓人踫,自己倒是時常把玩……”
“就是那個!你們不知道,就我們兄弟幾個在的時候,八哥笑他說,刻的那人不是菩薩,倒是個魔頭啊!……呵呵,如今這個玉人兒也好,魔頭也好,偏變成真人了,你說可巧?”
說著話,胤領著一個人轉過屏風,對那人笑道︰“說笑了,見過這位主子吧,這兩天,你就給我好好兒畫上幾副,有了畫兒,見著九哥的時候就什麼也不必說了,我保證九哥會重重賞你。啊?”
這位胡師爺四十來歲,白面微胖,只看了我一眼,听胤這麼說就慌忙跪下請安,一副受氣的奴才像,但又並不十分討厭,看著倒有些可憐。听他們剛才的話,我猜想這就是胤之前所說,所謂“被收服的九哥放在這里的眼線”了。
但這胡師爺當時就敚ч_架勢,由胤親自瞧著畫了一副,畫面工整細致,線條流暢,畫中人面貌也很像我,只可惜怎麼看都有些空洞無神,完全無法和鄔先生的畫相比。我覺得這一是畫師本身心態的緣故,二則,這人才第一次見到我,被胤說得又不敢多看我幾眼,筆下洠в猩耥嵰彩钦5模房戳撕苁遣粷M︰“不好不好,眉眼氣度上差得遠了!這畫兒哪能給四哥九哥看?”
“四爺?”胡師爺愕然。
“是啊……你記著,給九哥看了畫兒也不用說別的,就說,四哥已經知道了,我胤不好偏了四哥,故請八哥、九哥、十哥幾位哥哥們,代我請四哥來賞畫兒,哈哈……”胤越說越好笑,又對胡師爺說︰“你這副肯定不行,明兒後兒你就專心來畫,要是畫得不好……你知道我那九哥是有些脾氣的,四哥也是個深沉人,他們看了不喜歡,我也保不住你啊……哈哈……”
胡師爺越發莫名其妙,被笑得臉都黃了,手里還拿著筆愁眉苦臉的直發愣。
折騰到夜深,胤才讓大家散了各自休息,第二天細雪飄飛,那個胡師爺一大早就已經守在外面,等著我梳洗用膳畢,說是要跟著我以便作畫,一面又怕我怪罪,點頭哈腰的好不可憐。
畫了一天,有了三副,胤晚間又過來看時,仍然說不好,胡師爺大概以為胤是有意刁難他,額上都急出一層汗,半天才吶吶道︰“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啊,十四爺。”
“唔?”胤一听,又是點頭又是笑,“老胡在九哥府里待得最長,有這個急才是最要緊的,說的是!可不是‘低回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明兒再畫了好的,就寫這個!”
第三天,胡師爺亦步亦趨跟了我一上午,下午我睡午覺起來,丫鬟告訴我說胡先生畫了好漂亮一副畫兒,去旁邊畫室中看時,果然掛起了一副新畫晾著,還在伏案摚ЧP做另一副。已經完成的畫兒,背景是在室內,因為室內燒得極其暖和,我只穿著尋常素淨秋裝,一手拿著書,任由丫鬟給我梳理頭發,表情卻在走神,眼楮也漫不經心不知道看到窗外什麼地方去了,不但情景自然,畫工也很出色,雖然在我心中仍然遠遠不及鄔先生,但也無可挑剔。
果然,晚間胤來看時,雖然好象仍然有所不滿,但也勉強覺得夠資格拿回去給“四哥九哥”瞧瞧了,當即親自提筆在一副畫上寫下“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又在另一副多吉抬著我賞雪的畫上寫上“埃缟街醒ㄈ綦呴g月”,寫完擱筆還看著我的反應一笑。
用送文件的硬牛皮筒卷封好了兩副畫,打上蠟封和火漆印,胤對胡師爺說︰“那就辛苦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