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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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現在圓明園是什麼樣子?湖面的風清清涼涼拂過小樓,山谷里會不會有很多螢火蟲?還有一定可以看見漫天星斗,我最喜歡的,就像……那個晚上一樣亮的銀河……”
胤呼吸急促起來,猛的抱起我向殿中走去……暑熱地氣尚未完全消散,兩個人都昏昏的糾纏了對方一身汗,再靜下來時,只耄щ'听外間巡更太監拖長了嗓子叫“下錢糧了,燈火小心”的聲音。
伏在他胸膛,自言自語般低聲念叨︰“現在江南是什麼樣子了?揚州瘦西湖渮葉碧連天,八月有錢塘大潮、金陵廟會……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
胤笑,胸膛起伏︰“你這個纏人的小妖精,還想著去江南游山玩水?等朕閑下來帶你去,現在,就算你借口去幫朕請鄔先生也不行!”
“怎麼皇上果真當凌兒是貪玩嗎?若非與胤攜手同游,再美的地方也洠Я祟伾V皇沁@幾個月听下來,真為皇上難過,滿殿補服輝煌,都是些什麼人啊……”
“唔?說說,你看到、听到他們都是些什麼樣人?”
“那還用說?個個都是人精兒,心術厲害、目中無人的,什麼欲擒故縱、羊頭狗肉、聲枺鼡粑鳌⑵凵喜m下、借刀殺人、落井下石、兩面三刀、偷梁換柱、過河拆橋……”
“好了好了……朕明白了……”胤怕癢似的呵呵笑起來。
“……都是全掛子武藝,就瞪著皇上出點什麼差錯,好給他們自己撈好處去呢。”我鼓著一口氣才說完,又接著道︰“可是現在除了八爺、十三爺、隆中堂之外,能辦事的機樞重臣就只有張廷玉大人一個,皇上這家事、國事、軍事,能顧得過來哪一頭呢?指望著恩科會考能選拔出幾個人才,卻又出了弊案,要拖延時日重新考試……朝政事事迫在眉睫,哪里等得?皇上再這麼熬下去,有傷龍體不說,萬一哪里有個疏漏,再出一件諾敏或張廷璐這樣的大案,或西邊軍事有失,暗中覬覦的肖小之徒豈不有了可乘之機?”
“嗯…嗯…凌兒,你說話讓我想起鄔先生。”
“所以皇上在朝中用人青黃不接之際,請方先生和鄔先生回來,實在是火燒眉毛的應急之需,但皇上似乎並不怪罪他們的推委,我猜,將心比心,方先生在康熙爺身邊參贊多年,鄔先生在皇上身邊參贊多年,對朝局和人事洞察之透,深明其中厲害,剛剛從龍潭虎穴中全身而退,怎肯再回來?”
胤長長嘆氣,指間繞著我的頭發︰“凌兒,現在能這麼和朕說話的,只有你了。十三弟?鄔先生?……”他搖搖頭。
“所以我才想為你分憂,不是為皇帝,而是為我愛的人。”
“哦?你有把握能將鄔先生接回來?”他皺眉,黑暗中目光炯炯。
“不一定,因為我覺得鄔先生去意已絕,但方先生則還在猶豫。記得皇上和十三爺都曾提到,他們在前些年見過面,並且惺惺相惜,他們兩位都是世上高才,若鄔先生都不能說服方先生,我猜也不會有別人能做到了。”
“妙!”胤目光興奮的一閃︰“讓鄔先生去說服方苞。但你怎麼敢確定方苞……”
“這個嘛……還是從前向鄔先生學到的,皇上想想,兩位先生離開京城這大半年時間里,鄔先生一直通過李衛與皇上保持密折聯系,在各種事務中出謩澆撸褪窍胱尰噬现溃退悴辉诨噬仙磉叄栽跒榛噬献鍪拢槐胤腔貋砭┏遣豢伞较壬惚芑噬咸厥沟男袨椋屶w先生看看,一定會說,他這是在克制自己。”
……
胤翻個身,扶著我的肩,仿佛在認真打量我,但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難道我的意圖這麼明顯,居然第一次試圖“吹枕邊風”就被識破了?
“皇上……我說得不對麼?”自己都覺得這聲音夠心虛。
“嗯……凌兒,平時謹言慎行,一旦有話要說,必定深思熟懀В灾形铮裟闶悄袃海箍蔀闂澚褐迹⒂谠诔弥希乙槐壑Γ皇牵瑳'了這紅顏相伴,此生難免寂寞終老……”
原來是這樣!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皇上,這是準了?”
“呵呵,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那點兒小心思,想偷空去玩兒?朕怎麼舍得你去那麼久?往江浙去,快的有半月就足夠了,但現在天氣暑熱,也不宜出行,再者,關防也是要緊的……”
難道要派許多侍衛嚴密看守?我連忙解釋︰“現在已經七月下旬了,暑熱只是每天午時前後,七月流火?,夜里已經涼下來了,侍衛嘛,帶著多吉就夠了,當初在草原上,身邊只有他一個,千軍萬馬也過來了……”
“難道朕還會讓你去犯險嗎?”胤嚴厲起來,“朕會考懀е苋!
吐吐舌頭,不再多嘴,反正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出宮去透透氣了……而且,第一次洠У猛鏇'關系,只要能表現好,有了第一次,我一定能創造出第二次……
?七月流火︰出自《詩經?國風?豳風?七月》
它的意思常常被铡J為現代語中的字面意思——天氣炎熱,但它的真正意思是“七月,心宿在天上的位置已經西下,氣候涼爽下來”。
火(古讀如毀),或稱大火,星名,即心宿。每年夏歷五月,黃昏時候,這星當正南方,也就是正中和最高的位置。過了六月就偏西向下了,這就叫做“流”。
归去来(上)
八月是京城最叫人神清氣爽的時節,剛剛下過一場雨,偷看一眼京郊風景,路邊蘆葦瑟瑟,喬木落葉從車窗上飄過。一葉知秋,此時南下,原本可期待江南湖泛秋波,最後的荷花努力盛放,美味鳎~上桌等種種好處,我肩上卻沉甸甸的如負重擔。
臨走的前一夜,皇帝用過晚膳還不肯走,賴在後殿枺纯次髯咦撸幸淮顩'一搭的說話。晚上我洠в小安钍埂保挥迷侔匆幘貖y扮,坐在妝台前讓宮女取玫瑰油來擦臉卸妝,胤踱過來看著,突然問道︰“玫瑰露帶著洠в校磕线叞嗽吕镞熱著呢,路上眨槐K玫瑰露喝,不比驛館里的茶強?”
高喜兒立刻極伶俐的答了一大串話,我不耐煩,對著鏡子說︰“哪里就嬌貴成這樣了?從前在喀爾喀,送去那麼多枺鳎褂幸淮蟀胗貌簧希腿釉谀抢锪耍伪啬兀俊
見胤皺著眉還要指點什麼,又覺好笑,順手拿了把發梳別在頭頂,起身往外趕他︰“好啦,皇上,操心起這些來還有個完?你不是要去軍機處會議嗎?大人們恐怕都已經到了。”
“哎……等會兒。”他不肯走,反而摚'手把宮女們和高喜兒趕走了,替我攏攏頭發道︰“這小玩意雖好,就是顏色太素了,你戴著卻越見神采,年羹堯這奴才有些意思……”
頭發上松松別著的,正是在西寧時年羹堯送的那只首飾,因為那幾顆珠子本身已經太突出,大概什麼花樣都難以與之相襯,打制的人索性就簡單把珠子瓖嵌起來,反而雍容雅致。連逢國喪,這正是最得用的素色首飾,我也樂得經常戴它,但此刻胤的語氣不對︰這幾個月,他人前人後都稱“亮工”以示親信,為什麼背著人卻突然叫起年羹堯的名字來?
“鮫珠雖不比枺槟菢觾H為貢物,民間不得留存,但其在深海取之不易,非尋常海珠可比,民間也極少有,康熙五十七年,台灣總督才進了六顆。只是我卻听說,這珠子原本有十二顆,但有人先孝敬了老八府上,只剩得一半兒獻給拢婊实邸枪剩敵跻灰姳阒@想必就是那傳說中的另外六顆了。”
胤圈起手指,滿不在乎的彈彈那幾顆珠子,順便按住我要拔下它的手。
“……皇上,那之前為何不告訴我呢?我不戴它就是了。”
“不過一玩物爾!何足道哉?”胤笑得一如在朝堂上面對群臣時的霸道睥睨,隨意坐下,拍拍坐榻之旁,示意我過去,“朕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誰的不是朕的?它戴在你頭上也不算埋洠Я耍耷浦矚g。”
站在原地,想著當時年羹堯與九爺府的交往,心思漸漸凝重起來。自從開始準備這趟南行,胤哪怕三言兩語的指點也大有文章,早知道要打點起全副精神做他的耳目,我也不會出這個餿點子了,雖然,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想念已久的鄔先生。
年羹堯素有狼性,貪婪多疑,私下里,胤甚至拿貪心而滑頭的策凌與年羹堯相比,但現在正是年羹堯看上去最受寵信的時候,朝內關于他驕奢荒淫的怨言四起,皇帝總是假裝听不到,眼下看似不相關的,卻又提起當年舊事……
“皇上憂思何重啊……自皇上登基以來,朝中勢力格局早有嬗變,再者,皇上之前手握糧草,于千里帷幄之中,左右十四爺西北大軍不敢妄動,難道此時反而有所顧懀В俊
“呵呵……倒真成議政了,凌兒,朕本不願讓你知道這些的,但你竟成了朕無名有實的‘近臣’,朕憂患之重,你應深知,說這話不過想囑咐你,此行速去速回,休得讓朕又生憂患,事情能辦成幾件,倒是其次。今晚軍機處會議恐怕要熬夜,明早乾清宮朝會,也不能送你,得這麼個空兒,不得不羅嗦幾句。”
說完見我肅立當地,苦思冥想,又收起幽沉的語氣,走過來摟著我肩湊到面頰上嗅著,耳語道︰“可別叫朕再嘆長相思了。”溫暖狎昵,叫我心中一松,罷了罷了,總之是心甘情願為他,最後做些什麼,算計何及?
官道筆直平坦,每隔二十里有館亭,五十里就有驛站,每到一個較大的城鎮更有豪華如大臣府邸的驛館,這些都是康熙年間為多次南巡一次次增設修繕而成的,沿路殊無樂趣,怪不得康熙只喜歡犯險微服出游,能走水路就不走旱路,這些設施倒方便了來往商販百姓和官差信使。
隨行只有一個侍衛,就是在車邊跑得樂顛樂顛的多吉,負責護衛的都是胤祥旗下親兵,而胤特別派遣的隨行“侍衛”是粘竿處的人,他們行蹤詭秘,也不常做侍衛打扮而喜歡便衣,我心中認定了他們是“特務”,由衷預感到這次南行將十分、非常的不好玩。
清朝軍隊分八旗鐵騎和漢軍綠營,漢軍綠營的地位當然遠不如八旗軍,而八旗軍中最尊貴的又是“上三旗”下子弟兵。皇帝身邊的侍衛除少數被皇帝特別擢拔的,如德楞泰和多吉,一貫嚴格從“上三旗”族中子弟選出,只有他們才能稱做“親軍”,由御前大臣和領侍衛內大臣直接掌管,向來驕橫有加,多吉剛進京受訓時就時常被他們欺負。眼下有機會出京耀武揚威一番,他們個個敚ё懔思茏樱m然有已封了將軍的阿都泰嚴加約束,還是免不了呼喝沖撞,耍耍威風,特別那一身明黃瓖紅邊平緞鎧甲,在民間極其耀眼,百姓遠遠一看便知是瓖黃旗下的“軍爺”,避之不及。加上多吉這個在中原地區絕對罕見的小巨人,加上那群叫人瞧不透身份的神秘粘竿處侍衛……護衛的還是一輛猩紅呢封得嚴嚴實實、四馬並驅、由兩名太監趕的大車……隊伍剛出京城已經人人側目,這就是胤的安全策略——太惹眼了,我連面也不敢露一個,更別說起玩心了。
每天嚴格按照時辰走預定行程,連進驛館也要先封好路,擋好帷幕才能下車,幾天就毫無懸念的忍到了江甦境內。李衛在甦北邊境接到我,也不先去南京,而是一道直接南下,據說鄔先生現在住在他家鄉寧波附近的一座山中。
進了江甦,想象中的雀躍心情洠в谐霈F,反而畏縮起來。
十多年北上,三百多年時空,想象中,若能出去看上一眼,燕子磯固然維持著亙古的沉默,望著腳下長江奔流不息,只是長江上該有車流來往的長江大橋?雞鳴寺依然香火鼎盛,只是不知那主持是何方古人?還有鄔先生,他是我在這個世界認識並且信任、依靠的第一個人,他在我心中地位一如父兄,闊別多年,他會不會待我一樣?還是……客氣、有禮的保持距離?
我怕我不能承受那種同一地點,迥異時空的巨大落差,不敢往外看上一眼,“近鄉情怯”,原來是最叫人惘然失落的心結。
高喜兒察言觀色,大概以為我悶了,悄悄去找李衛商量,李衛喚停了隊伍,過來請安,詢問是否需要休息。看著他趴在地上,珊瑚頂子孔雀翎,光鮮的仙鶴補服,連忙叫人拉他上車說話,問他︰“狗兒,你第一次當官兒回到江甦,去咱們家鄉揚州看過洠В磕菚r候再回去,心里有些什麼想頭?”
冷不防被問到這個,他有點發愣︰“什麼想頭?治理好地方,替皇上爭氣唄!”
“嗨!我不是代皇上問你話,就是找你聊聊。”
“哦!”他知道了我的意思,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咧嘴一笑︰
“我第一次回去揚州,就把揚州人市上的人牙子、牙婆們都拖到揚州府衙門,統統賞了三十鞭子!哈哈……”
“真的?這倒是你的作風,呵呵……”突然想象一下,當時雞飛狗跳的場景,李衛“快意恩仇”的表情,越想越好笑,掩著臉簡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