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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塵世羈-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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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了。喝一口酸酸涼涼的酸梅湯,先夸獎蘭舟,才能好整以暇的告訴年貴妃︰

“貴妃娘娘,你跟著皇上有二十年了,皇上是什麼性子,你應該比妹妹我更清楚,若是他鐵了心要下手的事兒,什麼都挽不回來。康熙爺當政的時候,江南村鎮,一柴一米幾錢幾厘銀子都一清二楚,咱們這位皇上,比康熙爺還要細致十倍,廣枺鼜V西哪家鄉紳和官員結親了,川貴偏遠地方哪家土司染指了多少斤銅礦,買通了哪幾個銅政,什麼時候給了多少金銀……更別說皇上眼皮子底下這點事了。依妹妹這點小見識,皇上既準了姐姐來園子和妹妹我散散心,心里必定有主意了。姐姐要是信得過我,這就拿著這封信,直接求見皇上,事情,指不定還有能為之處。”

“這……”她驚恐的瞪大了眼楮︰“我也曾想過去求皇上,可是……可是,妹妹,攤上咱們這位爺……皇上要說待人,其實洠У谜f的,只要依著爺的規矩,听爺的話,向來恩賞有加,什麼都不會虧待了咱們……可真要跟皇上說句話兒,就跟冰做的人兒似的,寒得什麼話都凍回去了,更別說掏心窩子,好好講講了……特別是太後的事兒一出,滿宮里人誰見了皇上不跟見了……十殿閻羅似的?”

說到底,原來是怕他。不但怕,簡直畏之如虎。連她,連她們都覺得是胤害死了太後,並把胤當作六親不認的凶神惡煞。

心里突然不知是什麼滋味,可憐的年貴妃!可憐的胤!

“不必說了,我替姐姐去問問就是。而且……”我止住她驚喜、感謝的起身,直接說︰“妹妹眼下知道的,先告訴姐姐無妨……”

這里面緣故很多,我只揀要緊的一一說來︰

“四月,皇上眨旮䦂驗楹贾輰④姟A拢旮䦂蛑幽旮弧⒛昱d因‘隨處為伊父探听音信,且怨憤見于顏色’,被革職,交與其祖年遐齡,年羹堯則從起程赴杭州上任,據說故作‘困苦怨望之狀’,將產業、資財分散各處藏匿,皇上命各省督撫等嚴查,出首者免罪,耄┱哒漳纥h例正法,未能查出之督撫一並從重治罪。又列年羹堯任用私人,舉劾不公,從前睿辔鞑亍⑶嗪\姽Α⒆h敘文武官員多冒濫不實,擅作威福等……先後降年羹堯為閑散章京,最後撤去一切官職,降為庶人。”

年貴妃目光僵直的看著我,但我嘆一口氣,還是得說下去︰

“就在前不久,大約貴妃收到這信的前幾天,七月底的時候,內閣、九卿、詹事、科道合詞劾奏年羹堯‘欺罔悖亂’各款,請……加誅,以正國法。皇上諭稱,自古帝王之不能保全功臣者,多有鳥盡弓藏之譏,然而委曲寬宥,則廢典常而虧國法,將來何以示懲?此所奏乃在廷之公論,而國家賞罰大事必咨詢內外大臣僉之嬕唬裕F在已經降旨,詢問各省將軍、督、撫、提、鎮,各秉公心,各抒己見,平情酌議。應作何處分,不久收齊了各大臣的意見,皇上就會有決斷了。”

“已經壞成這樣了……”年貴妃喃喃,整個人軟在椅子上。

她應該很清楚,各位大臣“各抒己見”,是一定可以做到。“各秉公心”,就很難講了。年羹堯作威作福,向來貪心不足,手段又狠辣,早已得罪了滿朝有聲望有勢力的老官員,他新結交、提拔起來的一批官兒,又已經被皇帝先下手免的免,逮的逮,這個時候叫官員們發表意見,不但年羹堯本人必死無疑,恐怕又是一樁全族覆洠У拇蟀浮

人到絕望,卻突然會產生一鼓勁兒似的,年貴妃一撐椅子瞿然而起,“撲通”跪下道︰“請妹妹救救……”

我連忙去拉,哪里拉得起,一急自己也和她相對跪下了︰

“姐姐你這不是折殺我嗎?凌兒同為一介小女子,況且後宮不能干政,這等國家重案,我哪有那等能量左右其局?”

我說的又快又急,把她的話擋了回去,等我說話,她才淒然一笑︰

“妹妹別心急,我還不至于糊涂到那份兒上。哥哥自幼就是個心大的,誰也拘束不了,既踫到皇上,有這麼一場君臣際遇,想來也是天定的……但我求請妹妹說句話兒的,是我在甦州的姐姐。”

那張紙還捏在我手里,我一邊拉她起來,一邊問道︰“貴妃的姐姐,既已出嫁為人婦,與此事毫無牽連,皇上連貴妃你都有意保全,不會連累無辜之人的。”

“說是無關,唉!怎奈……女人家的命,是隨著她男人的。”

“她的夫家是?……”

“就是寫這封信的人,現在的甦州織造胡咻偂N液徒憬汶m不是一母所生,卻自幼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從未分開,那時我父親還只是漢軍綠營里一名武官,家境雖平平,好歹也教養我們姐妹和旗下格格的規矩不差,深椋锞椭挥袃山忝米霭閮海覀冃r候就約好說,今後嫁了人,兩家也要尋相鄰的宅子住,姐妹好時時見面……”

她有些哽咽,我抓住話縫兒,問了一句︰“這位甦州織造胡大人……”

“瞧我!叨念的什麼呀?正事都說不好。”她自艾自怨的樣子也很可愛,我不由一笑,听她接著說道︰“那時侯大哥還洠У眯乙姷皆蹅兓噬希沂蔷┲行±簦c我家也算門當戶對,姐姐嫁過去有兩年,大哥在咱們皇上跟前漸漸有了臉,我才十四歲,糊里糊涂的,就進了四貝勒府服侍咱們爺。後來……雖然外頭事兒多,但洠г蹅兣思沂颤N事兒,姐妹雖不能想小時候想的那樣,仍住在一處,但也時常相聚,情分不減……誰知咱們爺登了基,那胡咻偤鋈煌腥怂奶幓顒樱胫個肥差,就瞧上了南邊最早被抄家的李煦大人那個位置。”

羅羅嗦嗦說到最後一句,提到李煦,我立刻想起來了,立刻問道︰

“我知道了,就是接任李煦甦州織造,並督察辦李煦虧空案的那位胡大人?”

“正是他,可是他官聲不好?唉,我那時候就勸姐姐說,胡大人洠苓^歷練,洠мk過大事,卻一下就想擔起這樣的大案,要是有個閃失,對皇上不好交代——皇上對人,越親的越嚴,自家人出了差錯,從來不饒的。我姐姐和大哥是同母所生,爭強好勝的心也有幾分,見是機會,也听不下我勸了,竟也慫恿著胡大人,興沖沖任甦州織造去了……”

“那現在怎麼又不好了?這不上任兩年多嗎?”

“或是命數,該年家到這一步,那胡大人也不知道怎麼做的官兒,皇上剛登基,緝拿了一大批官兒,正指望有個靠得住的人替皇上賣力辦事,那胡大人卻到處和稀泥,前任的虧空洠аa上,自己的差事也辦得一件不成……皇上年年斥責他,只因忙不過來,且讓他混著,誰知今年,皇上說甦州織造負責給西邊將士造的戰衣都是劣伲计ィ抟彩顷惸昶菩酰荒苡Φ檬勘鴤兩蠎饒龀钥嗍軅

“這是很重的罪呀……”我洠氲剑有這一重緣故,只知道,因這位胡大人在督辦李煦案時,按民間說法,把一個七十歲的康熙老家臣關了四十幾天,“逼”死了,讓皇帝對此很是不滿,認為他給自己抹了黑,添了壞名聲。

“我明白了,這位胡大人的事兒,似乎還可轉圜,如今西北已經平定,年大人也已落罪,這些細枝末節,大概並不就至于……”

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她自然千恩萬謝,拿出一尊玉佛要送給我,我見那整塊碧玉通透均勻,伲厥蛛y得,不由聯想這是年羹堯不知哪里搜刮來的,笑著堅決推辭了。

  花逝(下)

把那封信還給她收好,親自打水要她洗把臉,整理糊成一團的妝容,蘭舟正替她洗臉抹發,外面小太監突然報道︰“凌主子,皇上這就啟瘢^來用午膳了,請凌主子迎候。”

年貴妃驚魂未定,一听這話,嚇得臉都黃了,忙忙的就要走。

我留她道︰“皇上都知道貴妃姐姐來了,姐姐何必急著就走?不如就留在這里一起吃吃飯,說說話兒。”

她哪里還有心思說話?拉著我雙手只是哀求的看著我,話也說不出來。

我見她是真的心慌意亂,也洠r間再勸解,只好親自把她從另一邊送了出去。

看著她被攙扶走遠,才回身想找那個小太監問問︰皇帝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要用午膳了?

“哈哈,這個女人哭哭啼啼好不羅嗦!我幫你把她打發走了!”

阿依朵從外面跳進來,一名小太監畏縮的躲在她身後,頭也不敢抬。

“你!你一直在偷听!阿依朵……”我瞪著她,簡直無言以對,過了好幾秒才“怒”道︰

“皇上就在對面,你身為公主,居然敢假傳拢迹抗媚棠蹋阋詾檫@里是草原啊?多少條人命就從這里出去了,你……再說了,你洠絾幔克彩莻可憐人,何必嚇她呢?”

“哼!我最討厭那些婆婆媽媽的人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有什麼解決不了?大不了

打一架,願打服輸!”

這是些什麼道理啊!我被噎了半天,才責備出一句︰“皇上一早為扳倒年羹堯準備的接替人是誰?你這幸災樂禍的,可不是阿依朵的為人。”

“什麼……什麼?我怎麼了?”

“年羹堯連降數級,岳鐘麒就連升數級︰從大將軍升到甘肅巡撫,再升到現在的川陝總督,總理西邊軍事,還負責查處年羹堯謊報軍功、任用私人等罪……那謊報的,不就是岳鐘麒自己沖鋒陷陣的軍功麼?現在岳鐘麒位高權重,一步登天了,你就這麼寒磣年羹堯的家人……”

“哎呀!我洠氲剑 卑⒁蓝渥羁蓯鄣木褪且活w赤罩模疫@麼一說,立刻現出悔之不及的神情︰“這個……那個……年羹堯那次在草原上圍剿馬贂r,我見他也很了得,是個大將的樣子,都是一起上戰場的兄弟,有好處大家分就是,怎麼會謊報軍功呢?”

“按你的說法,就是漢人狡猾心思多唄……”現在再說也無益,我坐下來,洠Ш脷獾恼f。

“不對!”阿依朵這才真正想明白過來,“岳鐘麒得了好處,與我有什麼相干?你又騙我!”

“岳鐘麒不是你的心上人麼?”

“但你能讓我家那個老‘庶人’休了我?”

老王爺奪了爵,自然是老庶人,我笑阿依朵幽默的同時,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問睿U他們的婚姻是不是他們兩個人的,而是清朝與喀爾喀蒙古的,要保泰休了她,不就等于清朝休了

喀爾喀蒙古?人家喀爾喀蒙古顏面何存?說不定又會引起邊疆之亂。

所以只好很不道德的祈侗L┰缢懒恕L╇m然才五十出頭,但四體不勤、養尊處優,身體並不好,這個可能不是洠в小

見我也遲遲無法回答,阿依朵氣呼呼的一扭身走了。

九月二十八日,皇帝正式下令鎖拿年羹堯,並將年家抄家,與年羹堯有過私下法外交往的官員也被貶的貶、抓的抓。大概在皇帝登基以來,短短三年掀起過太多叫人目瞪口呆的大案,此案一出,朝臣們似乎都有點麻木了,除了對除去年羹堯表示快意之外,一切辦得波瀾不驚。此時園中秋意減增,我開始時時盤算著,該怎麼去看看年貴妃?

年貴妃姐姐家的事兒,我一早在皇帝和方先生那里打听清楚了。看來年貴妃的姐夫,那位胡大人,實在是個見識粗湹挠共牛瑒e的尚不說,上任之前好歹也該先看看背景,做些功課︰

那江寧織造曹寅、甦州織造李煦、杭州織造孫文成,合稱“江南三織造”,都是康熙的家奴。曹家老祖母孫嬤嬤是一手帶大康熙的乳母,李煦也是康熙少年時一起設計擒螯拜的總角之交,曹寅又是李煦的妹夫,而孫文成則為曹寅之母系親戚、孫嬤嬤的親族——這正是後來《紅樓夢》中賈王薛史“四大家族”的原型。康熙皇帝曾說過,“曹寅等三處織造,視同一體,須要和氣”。也就是說,曹李孫三家連絡有親,皆發跡于康熙一朝,幾乎是康熙皇帝從少年時就開始,親自一手培植起來的。

親手培植起這樣一個體系,康熙皇帝自然有他極深沉的考懀В椩焓鹂椩靸H為五品官,但年入幾十萬,把握著富庶江南的重要財政來源,又因為是“欽差”,直屬皇帝管轄,不受地方支配監督,其實際地位與一品大員如總督、巡撫相差無幾。“江南三織造”就是皇帝安排在江南的心腹、耳目,密折匣子能全天無限時直遞皇帝寢宮,隨時密奏地方各種情況。

當年清兵入關,江南一帶反抗激烈,誅戮最為慘酷,“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好容易打下來了,為收服南方民心、士心,順治、康熙都殫精竭懀В翱椩臁边@個職位,在其中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經過幾十年的經營,總算形成了穩定的體系,其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的網絡,勢力不可謂不大,以至于康熙末年,皇阿哥們對曹寅、李煦都“執師禮”,滿朝大臣也完全不把他們當做五品官,而是事事都以他們幾家傳出的風聲為準。

胤私心下卻偏偏很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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