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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曳影尘梦-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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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哪有什么团圆?若说有,却也在督师去的那一刻残破了。人要想画一辈子的圆,谈何容易。”绎儿轻轻移过袁郁的手,握在手里,凝望着面前这个亭亭的少女,“画圆一开始都是一条线,端点在两边,学会打结才能成个圆。偏偏我是个不会打结的人——”

“姐姐……”

“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要全身心的爱一次,就足够了。”绎儿仰头望着一轮圆月和时时纷飞着光彩夺目的烟火,“就像这焰火,它最耀眼的光亮恰恰是在它生命结束的前夕,就像我的爱情,就像你爹的亡故一样。”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爹他何曾爱过我们,他爱的,不过是他心中的信念。他先是大明的亡命之徒,然后才是我的父亲。”

“你恨他么?”绎儿转头问道。

“恨!”袁郁一甩手站起身,“他自己敢生敢死敢恨,却永远不配说一个‘爱’字!因为我和母亲爱他,我们就要跟他去陪葬,写他的铁血传奇。他从始至终问过我和母亲的感受吗?他知道我们怎么想吗?他知道我们真正想要他做什么吗?我们只想要他做一个普通的乡下田舍人家的父亲。”

“国破家亡,你爹的爱,你并没有读懂。”绎儿也站了起来,手中的帕子随着晚风摇曳了一下便停在了胸口。

“他的爱只有他自己懂。”袁郁强忍着流泪的欲望,撇过脸不让绎儿看。

绎儿偏偏看了个清楚,她伸出手,扳过袁郁的脸,用手绢爱怜的擦着她晶莹的泪珠儿,“你错了,你爹的爱,我懂。如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你单单晓得你爹是大明的亡命之徒,却不晓得姐姐我是大明的疯子啊!”

“疯子?”袁郁瞠大了眸子。

绎儿放开手,扭过身,哽咽道:“我和督师都不过是犯了一个亲人不能饶恕的错误,因为我们太想爱了,明知道爱不出结果,却要知其不可而为。”

“我不明白,父亲究竟爱什么?”袁郁冲着绎儿的背影叫道。

“一寸河山一寸血……爱上大明的河山,等于爱上无尽失望。”绎儿站在院子当中,泪水滑落的迅捷,单薄而孤寂的身影映衬着漫天的绚烂。

这一年的春天会来的早,来的悄然,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春天对她而言却是秋的肃杀。她默默注视着,守侯着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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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卢象昇的战死,还有孙承宗的死,我哭了两次,一边写一边哭。朋友说,要想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我想,我已经感动自己了。还有朋友说,这是一篇作者虐自己的文。我倒不已为是虐,而是洗礼。

另:作品相关里,我放了一篇专门为卢象昇而写的文,叫做《胡麻》,取“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不见归。”的意思,写的是他和她的妻子分别,最后战死沙场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第二十四回

 雪白的宣纸上,一钩一画却不成规矩的扭得像条蚯蚓。就这么扭来扭去,把一个五岁孩子的耐心全部扭没了。

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扔了毛笔,把面前铺的“蚯蚓文”团成一团,就手扔了出去:“我不写了!无聊!”

“哎呀……”窗外探出半个脑袋,“瑞格儿,你干吗呢?”

“朱尔阿哥!”瑞木青眼睛一亮。

“嘘——”豪格次子卓洛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又示意她去看一旁看书的范仲秋,“小声点儿!别让先生听见了!”

瑞木青撑着椅子,一边盯着范仲秋的一举一动,一边小心地挪到窗口:“什么事啊?”

“跟我们放风筝去!”卓洛趴在窗台上低声说。

“可……”瑞木青偷眼瞄了一下范仲秋,“可我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什么功课啊?”

“写大字啊!”瑞木青比画道。

“告诉阿哥写什么字,阿哥帮你写!”卓洛急道。

“我不要你写,你的字像狗爬!我要依兰阿哥写!”瑞木青挑剔。

“好好!什么字?”卓洛往下缩了缩,生怕给范仲秋看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瑞木青尽量放大声音。

“哪个‘红’啊?”卓洛问道。

“三点水儿的那个!”瑞木青比画。

“咳!”范仲秋早就看见了,只是没动声色,见他们肆无忌惮了,于是开了口,“格格写了几个字了?”

“啊!我正写着呢!”瑞木青慌忙抓起了笔在宣纸上涂鸦起来。

范仲秋翻了一页书,没看她:“别偷懒啊!”

“没……没有啊!”瑞木青一边冲卓洛挥手,一边使眼色,抓笔的手还在不听使唤的画着。

“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啊……好好……”瑞木青忙不叠往窗外的院子里心急火燎地等着救星。

“瑞格儿!”富绶远远跑近,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字,“好了!好了……”

“快!快给我!”瑞木青猴在了窗台上,伸出两只小手。

“绶儿!”一只手当间一拦。

富绶抬起头,顿时傻了眼:“额娘……”

绎儿抬手在他的脑门上就是一记凿栗:“学聪明了?学着帮你妹妹偷机取巧了?去!自己玩去!”

“哦!”富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灰溜溜的走了。

“侧福晋!”范仲秋迎出屋一礼。

“哦,先生起来吧!”

绎儿示意他,随手把没收的字给了他:“先生费心了!”

“谢侧福晋!”范仲秋起身,“侧福晋请!”

“我只是路过书房,就不进去了!”绎儿一笑,“怕你们饿了,和郁妹送点点心来!”

“唔——有点心哎!”瑞木青一下子跳到地上,撒腿就往这里跑。

“瑞格儿!去!写完了再吃!”绎儿呵斥。

“额娘——”瑞木青撒娇。

“不行!”绎儿不退让,“雁奴!你看着她!”

“是!小姐!”

“我看算了吧!我们瑞格儿是饿了的,没有力气怎么写字啊!”袁郁说情道,抓了点心就递过去,“来!吃饱了再写……”

“还是郁姐姐好!”瑞木青拍马屁。

“你呀!嘴可真甜啊!”袁郁捏捏她的小脸,“调皮!”

“好了!郁妹,咱们走吧!不然你不知又要怎么护着她了……”绎儿摇摇头笑道,“小心有一天把她宠坏了!她可是已经宠得没大没小了,都把你从姨的辈分降到姐姐了……”

“那敢情好啊!我也跟她一般大了!”袁郁笑着跟绎儿出了门。

“袁姑娘什么时候搬到府里来的?”范仲秋望着她们远去,转脸问雁奴。

“过来老久了!”瑞木青一手抓着点心,一手在忙着画完八个大字。

“有么?”

“她也只是小住几天,来陪陪小姐。”一旁的雁奴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一问罢了!”

“写完了!写完了!”瑞木青扔了毛笔,跳下椅子,“我走咯!”

“喂!格格!”雁奴不及叫住,瑞木青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儿。

范仲秋拿起桌上的大字,大跌眼镜。

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字全像发育不良似的,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惨不忍睹啊!

风筝在苍穹上只化作了一个小黑点,随着风摇摇曳曳。

瑞木青在原地又蹦又跳,刚才在书房里的蔫状全然没有了:“依兰阿哥,你再快点儿!朱尔阿哥的风筝飞得比我们的高多了!快点啊!”

“你别闹!吵死了!”富绶一手牵着线,一手抓着线轴。

“快点啊!快点嘛!”瑞木青迫不及待地去扯富绶手上的线。

“哎——别扯!”富绶躲闪,“要掉了!要掉了!”

风筝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经不住瑞木青一阵猛扯,咻得落在了庭院的树梢上。

“你看看……”富绶抱怨道,扔下线轴,一捞袖子,“拿着线轴!我去够!”说着,搓搓手,一纵身像个小猴儿般蹿上了树梢。

“够到没有啊?”瑞木青仰着小脸望着攀在树上的富绶,小蹦雀似的跳着。

“还……还差一点……”富绶一只脚悬空,尽全力舒展开小胳膊去够风筝,“我够……够到了!啊……”另一只脚一滑,顿时失控得摔了下来。

“依兰阿哥!额娘——”瑞木青瞠大了眼睛,扔了线轴天真地伸手去接他。

富绶往下落着,他不敢看,也挣扎不了。

一个身影像是横空杀出一般,纵身将他接在了怀里,稳稳地落下地来。

“好了!没事了!”一个声音在富绶的头顶上响起。

富绶这才壮着胆子睁开眼睛,顿时有了精神:“十四叔祖!”

“下来吧!”多尔衮把他放到地上,爱怜地抚摩他的小脑袋。

“绶儿!”绎儿匆匆赶到,惊魂不定地跑到了他面前,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没事吧!额娘看看!摔坏了没有!”

“我没事!多亏十四叔祖!”富绶抬头去看多尔衮,眼神里满是对英雄的崇拜,继而孩子气的一笑,“只是风筝坏了!”

“不过一只风筝嘛!”袁郁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风筝,“姨给你补一补,一样可以飞啊!”

“真的吗?”瑞木青扯着袁郁的衣袖。

“恩!”袁郁笑道。

“那现在就去补!”富绶拽过袁郁,拉着就走,“走嘛!要用宣纸吧!去书房!走!”

“好!”袁郁拉过两个孩子的小手,“现在就去!”

范仲秋正伏在桌案上画着画,旁边随意得卷着一卷宣纸,甚是专心致志。

瑞木青跑进门,一眼看见范仲秋旁边垂下的宣纸,三蹦两跳地急吼吼就去扯:“姑姑!这有宣纸!好大的一张呢!”

“格格!别扯!喂——”范仲秋挡个不及,手上的毛笔在白纸上被她拉出一条长长的墨线,“我的画——”

“借本格格用一下!一会儿就还你!”瑞木青一副满不在乎的无辜笑脸。

“做什么用啊?”范仲秋一皱眉,心中暗叫不妙。

“补风筝啊!”瑞木青抱着宣纸出了门,“姑姑!宣纸来了!”

“天啊!”范仲秋欲哭无泪地望着自己的《山居秋暝图》成了风筝纸,倍受打击。

“你们俩摁好了,一会儿干了就可以放了!”袁郁抱着糨糊和剩下的宣纸、剪刀,一边叮嘱,一边进了书房。

范仲秋趴在桌上,望着袁郁手中剩余的宣纸,眼巴巴的:“请问还剩多少啊?”

“什么?”袁郁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过头。

“我的画。”范仲秋坐正了身子,托着下颚,“你不会全糊了风筝吧?”

“还剩一点儿!给!”袁郁把手中卷起的剩余放到他面前,“一张画而已,用不着那么夸张的心疼!”

“喂!你把我的心血弄成这样,还说我夸张?小姐,你太过分了吧!”范仲秋觉得她有辱斯文,冲着她出门的背影嚷道。

袁郁不动声色的一笑,扭身走了。

“你……”范仲秋兀自咕哝了一句,展开了纸卷,却不禁“啊”了一声。

手上的“剩余”却不可称为“剩余”了,剪刀顺着边精心地剪出了一个大小合适的边框,把一幅水墨丹青框得半分不多半分不少。刚刚被误画的墨线尽头,被别出心裁地勾勒了一只轻盈的燕子纸鸢,摇摇曳曳正生动。

范仲秋压上镇纸,却发现右下角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不由留恋起刚才出门的哪个清瘦的背影,还有那银铃般的笑音,哪里还有了画画的兴致。

与此同时,祖绎儿和多尔衮在回廊中一前一后的晃动着脚步,夕阳的余辉投下了他们被拉长的影子。

“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绎儿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还不是为了出兵伐明的事。”多尔衮漫不经心地在后面应道。

绎儿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脚步,却没作声,只在无形中攥紧了手中的手绢。

多尔衮却是洞察了一切,抢先一步逼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握住了她攥着手绢的手。

绎儿挣扎了一下,冷冷地怒视他峻瘦的脸,压低了声音:“这是在肃亲王府!”

多尔衮轻巧地一笑,攥着她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紧张了?一听到‘伐明’两个字,你的反应总是很大。”

绎儿用力甩开他的手,背过身揉着被他扼疼的手腕:“这不劳你费心!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恰恰不是你自己的事,你该做的事却没做好!”多尔衮站在她身侧,若无其事中又带着责备的口吻,“绶儿的武功可是没什么长进,你没教他吗?”

“他有自己的师傅,我为什么要教他?我祖家的武功是用来杀敌护国的,不是用来徒增人命的!”绎儿反身一阵冷哼,“他是我的儿子,你管不着!”

“他也是我的儿子!”多尔衮带着骄傲的冲她一笑,“别忘了!他必须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因为,他是我战胜豪格的帮手。”

“你不觉得在这里说这句话不太合时宜吗?”绎儿反过来堵他的嘴,“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聪明得很,自然不会让。可是豪格会怎么做,与我相争的下场是什么,我可不敢保证。”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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