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赵记-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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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歌舞团行走天下献艺,八面玲珑,惯于应付各种复杂的场面,难缠的人物,如今心中惴惴,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在魏国,谁不知道龙阳君即安釐王,安釐王即龙阳君,两人几乎称得上一体。若说大梁城最得罪不起的人物,还真得数手绾权柄、心思善变莫测的龙阳君了。若单是要推托龙阳君的邀请,金老大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也不难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这个理由绝不能是石素芳接受了别人的邀约。然而,他也得罪不起陈子竟。虽说陈子竟一介布衣,落落寡合,但多少王公贵胄欲求其一顾而不可得,声名较春秋时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子贡不遑多让。得罪了陈子竟,传扬开去,只怕日后巡游天下表演,就将困难重重。进退维谷的金老大干脆把矛盾直接抛给了龙阳君,任凭龙阳君决断。
龙阳君咬住下唇,皱起了纤眉,挥挥手,低沉地道:“你去吧。”
金老大吁了口气,不敢喜动颜色,眉宇间舒展开来,垂手应诺,慢慢退下。
杨枫心里一动,笑道:“金老大,可知子竟先生邀约石小姐何处?”
金老大一愕,回道:“待会儿便在后园置酒清谈。”又狐疑不定地看了看龙阳君,退了出去。
龙阳君奇怪地问道:“杨兄这是何意?”
杨枫笑笑,抿了口酒,沉静地道:“君上可有意闯席作不速之客?”
龙阳君和焦旭等人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龙阳君神色一凛,旋又娇笑道:“杨兄说笑了。”
放下酒爵,杨枫淡淡地道:“君上请先回,我自己去讨扰一顿酒。”
龙阳君的嘴角动了一动,无可奈何地蹙蹙眉,叹道:“也罢!同去吧;;;;;;杨兄,陈子竟先生非比常人,不要搞得下不来台。”
杨枫悠然一笑,闲闲往酒爵里注满酒,声音极低,恍若自语地道:“那就看他究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或者只是一个斗方名士了。”
过了莫约两盏茶工夫,众人相继告退,陈子竟也在两名小寰的引领下出厅转向后园而去。
又坐了一会,杨枫眨眨眼,笑道:“君上,走吧!”
低头沉思的龙阳君一眼觑定杨枫,目光中隐着几分忧虑,疲倦地摇摇头,恢复了常态,跟了上去。
进入后园,葳蕤繁茂的花木丛中,铺着一方毡席,燃着几盏灯烛,石素芳斜斜地坐在一侧,双腿蜷曲,置于一旁的牛皮靴子在曳动的荧荧灯火下泛着柔光。举杯在手的陈子竟长身玉立,绝世风华超然拔俗。不期然的,两句诗划过杨枫心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看到几个人分花拂树而来,石素芳略略收了收腿,陈子竟微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杨枫朗声笑道:“人生贵适意,能饮一杯无?”
陈子竟神色不动,泰然自若地一拂袖,“请!”
杨枫眉宇一扬,洒然一撩袍襟,在毡席一角坐了下来。龙阳君微笑着向陈子竟两人颔首致意,默默地坐下。焦旭几名卫士则远远散了开去。
石素芳澄澈的明眸扫了他们一眼,清雅地一笑,流露出楚楚可人的韵致,柔声道:“请问两位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出世(中)
杨枫回首让侍立于数步外的童子送上两个酒杯,悠然笑道:“赵国杨枫。”一指龙阳君,“此,魏国龙阳。”
亭亭似玉,意态谦婉的陈子竟眉峰微锁,抬起头,默然注目漫天灿烁繁星。
石素芳眼里一线无奈不屑迅即掠过,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君上和赵使杨大人。”敛容坐正身躯便欲长跪而起。
杨枫懒懒地一挥手,斜睨了石素芳一眼道:“哪来的什么君上、大人,不过是踏月寻‘无何有之乡’的两闲人罢了。尝闻素芳为人澹然,有出尘之风韵,何意俯同尘俗,孜孜拘泥于富贵尊卑,卿若未能天然放任,遂情尽兴,脱于礼数俗念,且请引避,勿扰了吾等自然天乐之雅趣。”一拂袖,将几盏烛火尽数扫灭,“今夜银河高耿,明月在天,不似前几日云月昏蒙,何需此荧荧昏惑之烛焰夺天地造化之精秀。”
陈子竟惊奇地一挑眉,眼睛在溶溶月色下闪闪发光,唇边慢慢绽出一丝笑意,“杨兄洞达放逸,不蕲畜乎樊中,会心处便在随意可得,萧散闲远,天机契合,当得一醉。”
石素芳脸上微现出红晕,湛如秋水的双目从浓密卷曲的睫毛下溜了讶异的龙阳君一眼,看着神采焕发的杨枫,垂首轻声道:“谨受教!”
杨枫接过童子奉上的酒杯,哼了一声,瞅了她一眼。
石素芳眼睫毛一颤,咬着下唇抿嘴一笑,从容淡定的神情不见了,小儿女羞窘之态十分动人,俏巧地捧起酒壶为杨枫斟满了一杯酒。
杨枫一颔首,转向陈子竟摇头笑道:“踏月邀风,随缘自适,游乎至乐,不过寄酒为迹,又非俗之所谓高乐,群聚趣竞,以酒食餍口腹之欲,何必谈醉。子竟之言,枫不敢应。”
陈子竟纵声大笑,笑得极为狂放,极为欢愉,举杯一饮而尽,道:“随顺自然,所在任适。毋需求乐,而乐自在其中。杨兄贵真,逍遥无物累,今夕终识得你了。正是正是,清风明月下酒,各随其便,饮的是酒,意又岂只在酒。”抱膝坐下,又连进两杯,看了石素芳,道:“素芳今日之曲,光影声色尽臻化境,却失了本真之意。倘于月下清歌一曲,与天和者,自鸣天籁,何必为尘氛垢腻所污,矫失了天性。”
杨枫哂然道:“俗人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惑者,亦正迷离光怪之声色光影,安知清水芙蓉,天然雕饰清韵之妙。其逐者视听色欲,子竟求者天乐真趣,高下云泥之判。兄推许本真,世俗得意伪饰。任自然!任自然岂庸人鄙夫所知。”
龙阳君颜色一变,幽幽一叹,强笑着低声道:“奴沉溺世俗,难体高士雅意,真一庸人耳!”
杨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非也。哀乐之来,人不能御;其去,弗能止。纵是俗人,脱俗事而返璞归真,释放尘世压抑的灵魂,不物于物,回归自然本性,亦可得天乐。”
陈子竟轻轻一笑,扬了扬眉,瞥了杨枫一眼,缓缓地道:“素朴是至美,是自然,是天籁,是真。未能脱功名富贵权势尘俗之事束缚者,得失厉害萦怀,纵竞日高谈老庄,托怀玄胜,又何能至于羲皇上人。逍遥天放,需无所挂碍,超然独往,岂是入世甚深而貌作超脱之状所能遽得?”
杨枫抿了一口酒,道:“却又不然。子竟出入于心灵的世界,任自然地表现自己的性灵。然滔滔十丈红尘,尽是世俗之人,身在尘俗,岂无挂碍之心。便是庄周先生,亦要‘全生,养亲,尽年。’若我与子竟之别者,乃在于我偏重现世性,而子竟偏重于超越性。其实,子竟慕老庄,立志以游无穷,入无何有之乡,不也是着了相,心有所羁绊而非圆融无碍。庄周先生云‘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枫曾闻达人解之,曰‘伏仰自然,方欣天道之乐。’但需不涉尘俗之事,有以自乐,现空灵自我真性,遑论聆曲,赋诗,宴饮,游历;;;;;;皆可遂心入于自然。”眼睛很亮地看着陈子竟,极慢极慢地道:“依枫愚见,每个人,都能建构起他自己的精神家园,这并不是一件奢侈的事。只要他不虚妄,不心迹相悖,有一颗关爱生活的心,都可求得人生境界的升华。”
陈子竟默默无语,抱膝仰望耿耿银汉,思忖着杨枫的话,轻轻摇着头。
石素芳纤手抚膝,静静坐着,乌黑睿智的美目闪着异样的光彩,露出宽博袖口的五个手指,在月光下显出玉一般圆润的光泽。树上几瓣落花荡悠悠地飘下,落在她的发稍,衣袂、裙裾,她一动不动,安祥宁静的眼神只柔柔地看着陈子竟和杨枫,随意中有一种很优雅的风韵,凸显出沉静的美感。
龙阳君显然不通老庄之道,对这一话题也提不起兴趣,娇声笑道:“子竟先生可惜未至雅湖小筑一行,否则定可留下一段佳话。”
好一会儿,陈子竟垂下眼睑,微微皱了皱眉,坦率地道:“我为什么要到雅湖小筑一行,纪嫣然伧俗之人,有何可谈?”
“啊?”龙阳君掩了檀口,秀丽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子竟。
“的确是一介俗人。”杨枫笑了笑接口道,“俗,无关于才情容貌,指的是她的个性,生活方式。她匍匐于人间,拘泥于世俗,所为者为其不当为,亦无力可为之俗事,情志病于浊世时政,说空终日,何能匡救一二。自陷局中而不自觉,俗!俗不可耐!”
两个人拊掌相对大笑。
龙阳君左右看看容光互映的两人,陈子竟风神潇洒,倜傥不羁,杨枫英气勃勃,豪迈任性,一时不禁痴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世(下)
杨枫回首让侍立于数步外的童子送上两个酒杯,悠然笑道:“赵国杨枫。”一指龙阳君,“此,魏国龙阳。”
亭亭似玉,意态谦婉的陈子竟眉峰微锁,抬起头,默然注目漫天灿烁繁星。
石素芳眼里一线无奈不屑迅即掠过,淡淡一笑道:“原来是君上和赵使杨大人。”敛容坐正身躯便欲长跪而起。
杨枫懒懒地一挥手,斜睨了石素芳一眼道:“哪来的什么君上、大人,不过是踏月寻‘无何有之乡’的两闲人罢了。尝闻素芳为人澹然,有出尘之风韵,何意俯同尘俗,孜孜拘泥于富贵尊卑,卿若未能天然放任,遂情尽兴,脱于礼数俗念,且请引避,勿扰了吾等自然天乐之雅趣。”一拂袖,将几盏烛火尽数扫灭,“今夜银河高耿,明月在天,不似前几日云月昏蒙,何需此荧荧昏惑之烛焰夺天地造化之精秀。”
陈子竟惊奇地一挑眉,眼睛在溶溶月色下闪闪发光,唇边慢慢绽出一丝笑意,“杨兄洞达放逸,不蕲畜乎樊中,会心处便在随意可得,萧散闲远,天机契合,当得一醉。”
石素芳脸上微现出红晕,湛如秋水的双目从浓密卷曲的睫毛下溜了讶异的龙阳君一眼,看着神采焕发的杨枫,垂首轻声道:“谨受教!”
杨枫接过童子奉上的酒杯,哼了一声,瞅了她一眼。
石素芳眼睫毛一颤,咬着下唇抿嘴一笑,从容淡定的神情不见了,小儿女羞窘之态十分动人,俏巧地捧起酒壶为杨枫斟满了一杯酒。
杨枫一颔首,转向陈子竟摇头笑道:“踏月邀风,随缘自适,游乎至乐,不过寄酒为迹,又非俗之所谓高乐,群聚趣竞,以酒食餍口腹之欲,何必谈醉。子竟之言,枫不敢应。”
陈子竟纵声大笑,笑得极为狂放,极为欢愉,举杯一饮而尽,道:“随顺自然,所在任适。毋需求乐,而乐自在其中。杨兄贵真,逍遥无物累,今夕终识得你了。正是正是,清风明月下酒,各随其便,饮的是酒,意又岂只在酒。”抱膝坐下,又连进两杯,看了石素芳,道:“素芳今日之曲,光影声色尽臻化境,却失了本真之意。倘于月下清歌一曲,与天和者,自鸣天籁,何必为尘氛垢腻所污,矫失了天性。”
杨枫哂然道:“俗人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惑者,亦正迷离光怪之声色光影,安知清水芙蓉,天然雕饰清韵之妙。其逐者视听色欲,子竟求者天乐真趣,高下云泥之判。兄推许本真,世俗得意伪饰。任自然!任自然岂庸人鄙夫所知。”
龙阳君颜色一变,幽幽一叹,强笑着低声道:“奴沉溺世俗,难体高士雅意,真一庸人耳!”
杨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非也。哀乐之来,人不能御;其去,弗能止。纵是俗人,脱俗事而返璞归真,释放尘世压抑的灵魂,不物于物,回归自然本性,亦可得天乐。”
陈子竟轻轻一笑,扬了扬眉,瞥了杨枫一眼,缓缓地道:“素朴是至美,是自然,是天籁,是真。未能脱功名富贵权势尘俗之事束缚者,得失厉害萦怀,纵竞日高谈老庄,托怀玄胜,又何能至于羲皇上人。逍遥天放,需无所挂碍,超然独往,岂是入世甚深而貌作超脱之状所能遽得?”
杨枫抿了一口酒,道:“却又不然。子竟出入于心灵的世界,任自然地表现自己的性灵。然滔滔十丈红尘,尽是世俗之人,身在尘俗,岂无挂碍之心。便是庄周先生,亦要‘全生,养亲,尽年。’若我与子竟之别者,乃在于我偏重现世性,而子竟偏重于超越性。其实,子竟慕老庄,立志以游无穷,入无何有之乡,不也是着了相,心有所羁绊而非圆融无碍。庄周先生云‘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枫曾闻达人解之,曰‘伏仰自然,方欣天道之乐。’但需不涉尘俗之事,有以自乐,现空灵自我真性,遑论聆曲,赋诗,宴饮,游历;;;;;;皆可遂心入于自然。”眼睛很亮地看着陈子竟,极慢极慢地道:“依枫愚见,每个人,都能建构起他自己的精神家园,这并不是一件奢侈的事。只要他不虚妄,不心迹相悖,有一颗关爱生活的心,都可求得人生境界的升华。”
陈子竟默默无语,抱膝仰望耿耿银汉,思忖着杨枫的话,轻轻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