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要爬墙-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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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中年人转头的一霎那,罗言湛避过脸去,阴影笼罩着他的脸庞,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眸子中光华流转,神采动人,带着深深的笑意。
“主子,路上人多……”侍从压低声音提醒道。
“嗯。”中年人的目光在对面店门口的白衣青年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在侍从的指引下大步走进祯元楼。
一晚上,季麟任由店里的小厮丫鬟们忙活,自己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们,直到一名被侍从小心伺候着的锦衣中年人走进来,他才有了动作。
“这位老爷,”季麟疾步站到锦衣男人身前,他比那人稍稍高出一些,恰好的挡住其他客人的视线,“您来的不巧,大堂里已经没有空位置了。”
“楼上的雅间还有吗?”面容像个胖老太太是的侍从压低了嗓音,但遮掩不住略带女音的尖细,“我家主子不喜吵闹的环境。”
季麟连连点头,又带着一点不好意思,“正巧有间角落里的雅间是空着的,如果老爷不介意的话,我就带您过去。”
锦衣男人点头答应,没开口说话。
“主子,您慢些。”侍从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轻声的安慰着。
季麟在前领路,挥手支开其他小厮,穿过一扇扇传出欢言笑语的房门,拐进一条安静无人的长廊,两边房门紧闭,悄无声息,架子上的鲜花开的正好,一股暗香在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飘散,令人紧绷的身心不由地平静松弛。
“前面便是雅间。”季麟一个请的手势,对身后主仆两人微笑。
侍从扶着锦衣男子正欲向他所指的那扇门走去,忽听一旁的房内传出低低的琴声,千回百转声声哀凄,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愿想起只愿寄情在琴之上的哀伤,那样的哀伤仿佛是最尖锐的毒刺,一点点的扎入皮肤,刺进骨髓深处。
侍从见主子刚镇定自若的神色随那琴声变得悲恸不已,急急冲季麟喝道:“何人在此奏这悲曲,惊了我们家主子!”
季麟正要拱手道歉,屋门缓缓打开,一名小侍从慌慌张张的看眼外面的人,急忙闪身到一边去。
屋内布置和一般的大户人家并无区别,不过家具样式都是时下最新,做工最好的,单看这一屋子东西的价值,便可想祯元楼简直是将琴师当成真正的店老板供着了。
门的左手边垂着重重纯白似雪的纱幔,为了防止纱幔因风飘起,特意在边缘坠了莲花样的金角子。一道模糊的身影映在纱幔上,曲折的线条勾勒出风情千种的身姿,有一种慵懒而优雅的气态。
“既然您是来找我的,为何还站在门口呢?”琴师懒懒的开口,身子斜倚在软塌上,苍白的手指自缠枝莲纹的袖口中伸出,冲门口的人们招了招。
侍从又要发怒,被中年男人一个眼神止住。
“你与我素昧平生,又怎知我今日会来拜访你。”中年男人开口问道。
“因为,我是莲无。”琴师笑道。
中年男人短促的大笑一声,示意侍从和季麟都不必跟进来,独自一人跨进房门。
侍从心中担忧,叫道:“主子!”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侍从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但眼见主子一人踏进陌生人的屋子里,不知是否安全,担忧的心中如同燃起火焰,急躁的进退不能。
中年男人眼中锐光一闪而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侍从的脑袋低低的垂下,不再敢有任何言行。
小侍从跳出门槛,关上房门,屋子里只剩下中年男人和琴师莲无。
莲无这才起身,隔着重重纱幔向他行礼,“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草民相貌丑陋,唯恐惊吓到圣上,所以不敢走出这纱帐,请皇上谅解。”
皇上并没有觉得惊奇,仿佛一切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无妨,不必多礼。”
“皇上请坐。”莲无指着纱幔前早就准备好的方桌、椅子和一壶凉茶。待皇上落座后,他才继续开口说道:“皇上大驾光临草民的寒舍,不知所为何事?若在草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为皇上效力。”
“嗯?”皇上眉峰稍稍一挑,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了。不紧不慢的抿口茶,皇上淡淡说道:“能算到朕亲自找你,却算不出朕来这里的目的?”
莲无也不管面前坐着的是当今天子,大大方方的回到软榻上半躺下,手支撑着脑袋,微微样子的唇角勾出一道动人的微笑,因衣带系的松,领口露出一片诱人的雪白,可惜谁也看不见。
他幽幽叹口气,不知是感叹自己大好年华无人欣赏,还是才疏学浅让人问的不知如何回答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答道:“知道太多天机,会遭天谴而活不长久的。”
皇上笑一声,“原来如此。朕要寻一个人,想请琴师算一算人现在身处何方。”
“请皇上写下这个人的名字,笔墨在那边的书桌上。”莲无依旧随意着,像是面对一名嘴普通的客人般。
没人伺候,只得自己起身去取纸笔,皇上丝毫不介意,端端正正的写下“颛孙晋昀”四个大字,又弯下身子,从纱幔底下的缝隙将纸递进去。
莲无拾起白纸,静静的看着,身影投在纱幔上仿佛一张精致巧妙的剪纸,皇上眉头蹙起,心中忐忑不安,但没有打扰他,默默的盯着他的影子。
仿佛过去许久许久,莲无终于开口,“人在越州郡。”
听到这几个字,皇上脑海中“轰”的一声响,呼吸随之一滞,莲无所说的与罗言湛无异,“死去”十多年的儿子真的还活在世上!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能让皇上动容的了。
欣喜的神色在眼中迅速的荡开,皇上凑到纱幔近前,迫不及待的问道:“他是否安好?”
“皇上,这种事情需要耗费我极大的精神力,”莲无一边说一边揉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似乎在经历煎熬一般,“请给草民一点喘息的时间。”
“好,好……”皇上生怕出意外,连连点头答应,手扶在桌子的边缘上,暂时按捺住兴奋狂喜的心。
因为离得大堂远,琴师莲无的房间显得格外的清静,此刻唯一能听见的便是急促的呼吸声,一声接着一声,虽然很轻但也能显示出人焦急的心。
正当皇上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莲无的声音响起,“您要找的人,身体不差,温饱也不用担忧。”
“太好了!”皇上忍不住大叫一声,隐隐的有泪光在眼中闪动。
莲无不为这气氛所感染,平静的问道:“皇上您是要亲自去越州郡寻找他吗?”
“是,朕必须亲自前去接他回宫!”皇上毫不掩饰,直接说道。
莲无摇摇头,在纸上草草写下一列字,递回去,“恐怕皇上想出宫寻找这位殿下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朝中必然有人会阻止您,小心这些人会暗害这位殿下。”
凝重的神色在皇上的脸上一闪而过,生于皇室,这些事情他非常清楚,目光扫向莲无递回的纸,“这是……”
“莲无献给您的小小计策,希望届时能帮助他皇上。”话音刚落,莲无的身形稍稍摇晃几下,声音同时变得疲惫不堪,“请恕莲无失礼了……”
皇上摘下套在拇指上的扳指,放在桌上,“待朕寻得晋儿回宫,你凭着这只扳指,朕会答应你一切要求!”
莲无眼角余光轻扫一眼扳指,笑道:“谢皇上恩典。”
出宫有好些时候了,皇上自知不可再久留,收好那张白纸,匆匆开门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消失,莲无从纱幔后走出,捡起那枚扳指,冷冷的一笑,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尖刻的说道:“罗言湛,你这次可欠我太多太多……”
得意忘形
“哪有!”随着笑声,一道飘然的身影踏进莲无的房间,“明明该是你欠我许多,莲无公子。”
莲无背对着罗言湛,将扳指抛过来,居然稳稳当当的落进他伸出的手中。
罗言湛瞧着玉扳指,剔透的玉色中隐隐可见一条形似长龙的翠色花纹。看了一小会儿,他将扳指套在自己手上,“可惜可惜,大了一点点,戴着不舒服。”
“你想要皇上的信物就是为了自个儿玩?”莲无眉峰一扬,语气依然平静如止水,毫无波澜。
“哪儿的话。”罗言湛取下扳指,塞进怀里,明亮的目光落在莲无消瘦的背影上,“虽然现下没有用处,但以后指不定能派上大用场,有总比没有的好。”
“我还以为你已经料到今后有需要呢,原来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莲无嘲笑道,仿佛感觉到了后面的人那火辣辣的眼光,掀开纱幔,径自走进去。
“毕竟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罗言湛眯起眼睛,盯着纱幔下颤抖的金角子看,“嗯?你要睡了啊,那我走了。”
“罗言湛,”莲无大声喊住他,“你岔开话题的功夫是越来越了得了。”
“谬赞了。”罗言湛拿折扇遮住脸庞,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莲半仙的名号,是你给招来的,”莲无重新斜倚在软塌上,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纱幔外的人,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一般,“我莲无不过小小一名琴师,怎称得上这么响亮的名号,每日忧愁不安,费尽了心血,可是要折寿的。”
罗言湛微微侧头,季麟拉着罗万和莲无的小侍从急急退开,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走廊上花影缭乱,缤纷夺目,暗香久久不散,罗言湛顺手折了一支红花,重瓣黄蕊,本就是明艳至极,在苍白的手指中显得更加妖娆华丽。
“那你想要做什么来补偿你呢?”他说,眼角带着极淡的笑意,捏起一片花瓣,轻轻扯下来,“我来做你,你来做我?”
“你该明白的。”
罗言湛不急着回答他的话,摊开手掌看着指尖的一点嫣红,那红的鲜艳耀目,仿佛从皮肤下渗出的血迹,手掌顿时也失了血色。
“每每到了要你回答问题,你便是装傻充愣,不知所谓。”莲无冷笑道。
罗言湛抬眼看去,笑道:“我只是忽然被这花迷了神。”
“出产于西南边番邦的花,不知叫什么名儿,”莲无漫不经心的解释,望向那道背影的眸子中蒙上一层狡黠之色,“每逢夏季开花,花香有宁神静心的功效,只是……”他顿了顿,抿口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凉的茶水,“香气闻久了,人会上瘾,一旦有了瘾,离死也不远了。”
“莲无你还真是博才多学,”罗言湛大笑着夸奖起来,“远居江南之地,甚少出门,居然也能知道番邦出产的奇花异草。”
莲无的脸色微微一变,幸好有重重纱幔遮挡,罗言湛是无法看到他此时微微失态的表情。
正思忖着接下来要如何应付罗言湛,忽听一阵细碎的“丁零”声,头上白纱乱晃,眼前一片模糊不清,莲无暗吃一惊,低头一眼扫去,只见罗言湛竟掀了纱幔,缓步走来!
万万没有料到罗言湛会踏进幔帐之中,莲无不禁向后一缩,从小便练就的一身本事,让他极好的做到了不易让人觉察,将惊慌深深的埋藏起,沉静的看着他。
罗言湛的手里仍捏着那朵芬芳的红花,衬着如玉般精致温润的脸庞越发的怪异,唯有一双湛若秋水的双眸盈盈的含着笑,不沾任何情绪的笑意却生生的冷了莲无的心。
相识多年,莲无心里清楚,他越是这样平静而随意的笑,越是让人猜不透心思。
而无法猜透的心思,往往就让他先输了。
罗言湛注视着那张脸,神色依然,忽然抬起手,将红花插在莲无的发间,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噗”的一声笑道:“原来这花配我是这般的艳俗。”
莲无自个儿将花摘下,扔地上,不看一眼。
纱幔圈起的范围不大,仅能放下软塌、书架和一只小几,空余地方恰恰够站一个人。狭小的空间里一躺一站两个男人,顿时让人有拥挤不堪的感觉。而那纱幔仿佛也隔断了空气,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得困难了。
“你一直不喜欢与我照面,今日是怎么了?”莲无毫无感情的问道,“难不成是那毒药遗留的病症又复发了?”
“不如就当作复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