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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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面对这个话题。只是上次是被动接受,这一次她主动提及。心里的复杂时不言而喻的。
“别有负担。”汪瓷生明察秋毫,微笑着,说:“我打心眼儿里,一直希望你能问。也好给我一个机会解释。虽然那应该算我经历过的阴暗东西。如非必要,实在不想跟人谈起。”
车灯远远的,照亮脚下的小径。
汪瓷生温和微笑,坦然镇定。
“那么,到底有没有?”屹湘问。
“你指的是有没有利用邬载文的感情?”汪瓷生反问。
更确切的说,是有没有介入邬载文的婚姻、有没有利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邬氏财富,像邬家人指责的那样,害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是屹湘毕竟没有忍心这么当面问出来。
“我很难相信,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后来的很多做法,不是出于内疚。”屹湘直说。
汪瓷生笑意更深。
屹湘眉一蹙。
“抱歉,”她停下,微笑着,过来拥抱了屹湘一下,尽管屹湘看起来并不高兴,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抱歉我有点儿失态,但是你这样关心我的过去,我还是很高兴……你对邬家本的事情看来有点儿数?”
“你能不能严肃点儿?”屹湘皱眉。
汪瓷生笑着,说:“你这生气的样子,跟多多好像……啊,多多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屹湘沉默。
汪瓷生在她的沉默中,慢慢敛了笑意,说:“凡事不可听一面之词。左右都听,也未必是事实的全部。当年的事情,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之处。我告诉过你,作为一个女人,我既没有不尊重我的婚姻,我也没有破坏过别人的婚姻。这话绝没有假。至于邬载文……”汪瓷生叹了口气。
她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跟我之间的恩怨纠葛实在是太多。后来一举拿下邬氏,不能说不是趁人之危,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利用他的所谓的感情,但是你听完我这边故事的版本,再做评判不迟。我想大概得花费点儿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习惯晚睡,倒没有关系。你会不会觉得太累?”
“我还没有倒过时差来。”屹湘回答。
“那好,我尽量简短的说。”汪瓷生站下,默然望了红松林片刻,说:“我刚到美国的时候那狼狈的日子就不提了……跟邬载文认识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点点钱。自己有一点,丈夫也有一点。关于那次婚姻,外界很多非议,我从不在乎……在乎的就是怎么能过的更好,至于别人怎么看,那太不重要。身边从来也没缺过追求者,各种各样目的的都有,当然不乏看中钱的,更多的是想给我钱的。我虽不是君子,什么样的钱不能要,还是有数的。盗窃和明抢这两样,想想就罢了。我还是安于得到通过努力和付出交换回来的钱,这样比较安心……有人说我把婚姻当成投资了……”
她此时背对着屹湘,屹湘看到她挺直的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的确是这世上最成功的狙击手。从未失败过。”
“那大概是因为,你总有幸会遇到爱你的人。”屹湘走过去,站到她身边。
汪瓷生半晌没有出声。
“后来呢?”屹湘问。
“后来,我知道原来跟邬载文的渊源,早很久就开始了。我拍的第一个广告,是邬氏的羊绒手套。只是一个很小的副牌的平面广告,对邬氏对那支副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对我来说,是明天的早餐……就是这样的一支小广告,我还要试镜。试镜的那天,在摄影棚外等候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样子很帅气的男人,当时以为他只是邬氏的员工。他给我很多指点。当时我太紧张,一门心思得到那个工作,并没有想其他。拍摄结束离开时,也没意识到该谢谢那个人。后来我得到了那个工作。后来邬氏的不少工作机会,都有联系我。只是我渐渐的已经不需要那份工作了。我开始创业、我嫁了人……认识邬载文后,断断续续的,早前的这些往事,都被提起来。也知道了,当初那第一个广告的工作,都是邬载文通过他的助理交待下去的……这是种施恩,当时未必图报。但当我可以为他所用,就是套现的时候。非常遗憾,尽管我非常努力,但是我的努力并不足以让更多人重视,反而是我能嫁给什么样的人,更让人有利可图,显得至关重要……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得到印证的。起初,合作还算愉快。但随着合作的加深,我开始意识到,邬载文要的并不是起码不只是大宗生意。”
汪瓷生轻摇了下头。
尤其在她第一任丈夫去世之后,邬载文的机心渐渐凸显。
诚然邬载文与她年貌相当,风流倜傥。但在她当年众多的追求者中,却也并不是最显眼的,也不是最慷慨的。并且他已婚的身份,已经让他显然不可能成为她的首选。但他让她信任,除了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的帮助,还有他看起来是真的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奉献给她的是智慧和经验。
“……就算那个时候,除了勇气和脑子,我赖以立足的,也还只有勉强算年轻的年纪,还有这一点点说得过去的样子。除了这些,还有些野心。并不甘心于遗产的继承,总想着事业还可以做的更大些。野心不切实际,就成了贪心。”汪瓷生的语气中没有多少无奈,那些仿佛是过眼云烟,已经过去了,“不过我有我的底线。守住了,就没有什么。那些年通过我,邬载文获得了多少事业上的好处,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如他后来亲口对我说的,这也许是他做过的回报最高的一笔投资……”
“……”屹湘看着汪瓷生。她想说点儿什么,汪瓷生微笑的阻止她。
她拍拍屹湘的手;“你愿意听下去;我就把故事说完。”
屹湘点头。
“好。”汪瓷生慢慢的走着。
身后的车灯距离远了些;也许是Laura让车子停了的缘故。
Laura总是能贴心的知道她此时需要什么。
她需要的是一点点黑暗。
太亮了;她会觉得难以对女儿说出这些过往。
“你大概不能体会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的心情。。。。。。当一个人;他曾经说过他是你的朋友;也说过爱你;但;你不过是他的 一笔投资?当然这是后话了。还好从来没有对他有过‘朋友’ 之外的幻想。也从来没有跟他有过任何超越朋友界限接触。就算他 说爱我但是已经结婚了;那么多的束缚不可能立即摆脱;逼到他那个深爱他的妻子几乎走投无路。。。。。。我从来没有认为那是他为 了和我在一起而做的努力。他的女人从未断过;我从不是他女人中的一个。就算他表现的、也宣称的;在疯狂的爱我。这事儿 真是疯狂——什么样的男人;会一边说着爱这个女人;一边说他希望我幸福;还从中牵线;将这个女人迫不及待的介绍给别的 男人?对方就是百达的继承人;也就是先夫。。。。。。”汪瓷生说。
她看屹湘。
屹湘听出来;汪瓷生唯有对百达继承人用了“先夫”的称呼。这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她心里有些难过。她想汪瓷生应知道她在难过。因为她顿住了。
屹湘摇了摇头。
汪瓷生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继续说下去。
“。。。。。。这原本是邬载文做的更大的算盘。那时候我正经历一次重大挫折;无心跟任何人发展感情。事业上的危机;跟我母 亲之间的裂痕;都在折磨我。但正如你所说;幸运的是;我总能遇到真爱我的人。这一次;又是。先夫是真正温厚善良的人。 我何其有幸;再遇深爱我的人;有幸重新拥有幸福的家庭;有最牢靠的后盾和最坚定的支持。而邬载文;之后连续投资失败; 又急于捞本;一错再错;原本非常稳固的纺织业、又有强大的现金流;都被他折腾净了;已经严重影响到邬氏的生存。”
凉风徐徐吹过来;屹湘抹了下额角的汗。
第三十章 蒲苇磐石的誓言 (三)
“邬载文与先夫曾是同窗。他求援,先夫不可能不出手帮助。但先夫数次借贷之后,表示不能再给他帮助。他就找我。起初是希望通过我再努力一下。但是我拒绝了。他并没有立即翻脸,只是说,想我能念着过去的情分,最后帮他一次,他愿意拿邬氏的企业做抵押……他还真以为他那些空壳子企业能蒙事儿。但如果不是他等不及,我是不会采取后面的行动的,我甚至已经回去游说先夫……他等不及。竟然让人去害陶生,逼我们就范……幸好陶生命大,而我们也足够幸运。后面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还能怪我翻脸无情、痛下杀手吗?我没亲手把他碎尸万段就已经算仁义了。永远都别忘了,算计我,可以忍,伤害到我的家人,再让我忍,门儿都没有……没错,人人都看到我算计来了邬氏的帝国,谁知道邬氏算计我几何?谁又知道邬氏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们花了多少气力才重现辉煌?没有。蚕食邬氏?事实恰恰相反,我经历的最大的事业危机,恰恰是邬氏想方设法蚕食我。说白了,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
汪瓷生的语气就像这徐徐凉风,凉凉的起伏不大。
屹湘听着,有些出神。
“成王败寇,人已不在,有些事,死无对证。但是他破产自杀前打给我的电话,录音我保存至今。”汪瓷生说,“这些年,邬家人对我所有的指责甚至是侮辱,那卷录音带里的留言都可以简单利落的回击。”
“但是你没有那么做。”
“在商言商,处理成简单的商战更合适。其他的,并不重要。况且,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汪瓷生说。她仍然是一身黑衣。自屹湘知道她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那天她告诉她正在服丧期内起,每次见她,都是极素淡的服饰。此时的她,黑衣简直要帮她隐进黑夜里去……明明是在说着惊心动魄的往事,却如同一挥手就散尽过眼云烟似的,柔淡之极的态度。
屹湘默默的站着,说:“邬家本……”
“在他那个年纪,他的父亲是他的偶像。偶像可以倒下,不能崩塌。现在他已经成年,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必须承担后果了。”汪瓷生说。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标只有一个。”屹湘说。
汪瓷生转身面对着屹湘,问:“苗的事你知道了?”
屹湘点头。
“养虎为患。”汪瓷生说,“不要过于介意。这世上还有人肯为爱情做傻事,总归是好事。”
屹湘无言以对。
“现在,还想知道什么?”汪瓷生问。
“暂时没什么了。”屹湘说。看着汪瓷生,又说:“我怕一下子知道的多了,消化不了。”
汪瓷生忍不住摸摸她的下巴。
瘦的尖尖的下巴上,那痣更显眼了。
她轻声问:“我确实不是君子。”
“你本来就不必是君子。”屹湘说。她不想评判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经历的过往,是她难以想象的。她不想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并没有因为她的坦诚而看轻她。她看到她微微的怔住,轻声的说:“你是女子。女子成功,相同的条件,总要比男子付出加倍的代价。何况你遇到的困难更多。”
汪瓷生停了好一会儿,仍然说不出话来。
屹湘挽着她的手,问:“你跟我交个实底儿,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败诉的准备?”
汪瓷生说:“那是律师的事情。我只做我该做的。”
“我们不会败诉。”屹湘说。
汪瓷生看她。
屹湘拥抱了汪瓷生,招手示意车子跟上来。
汪瓷生未动。
“湘湘,我很抱歉。”汪瓷生说。
屹湘看着她,到现在,她的眼中才有点点泪光。
屹湘却摇头,说:“抱歉什么呢,谁让我们是母女?”
谁让他们是血亲。
有父债子偿,就有母债女偿。
“……你说什么?”汪瓷生怔住。
“你该走啦。”屹湘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
汪瓷生却笑出来,紧紧的抱了抱她,说:“无论如何,这是因祸得福。”
“什么因祸得福,还不是你这个大美人几十年前作孽。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该面对的毕竟要面对——不过对釜底抽薪这种事,晚些时候再做吧。”屹湘说。她将汪瓷生送上车,看着她,忽然有点儿调皮。汪瓷生和身边的Laura同时笑出来。Laura说“大姐,我就说吧,千万别小看了她的头脑,精着呢”。汪瓷生拍拍她的脸,让她不要想那么多,说:“不管官司结果如何,都可以接受。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姑姑他们该担心了。”
屹湘答应一声。
“这段时间,我可以常来看多多吧?”汪瓷生问她。
“可以啊。”
“给他带礼物。”
“那可难了,他很难讨好。”屹湘微笑。
“不会。很好沟通。我已经知道他喜欢星球大战。”汪瓷生说。
屹湘张了张嘴。
这个,她还不知道……Allen这个小子,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她的?
汪瓷生笑的像小姑娘似的,摆着手,让司机开车。
Laura让她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