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声声-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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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宫外已无近亲,李卫的文订聘礼便交我来,如民间聘礼一样,红色的纸扎包着,颇为喜气。多年不见民间的东西,乍一看还蛮新鲜的,那些茶果什么的,全被我摆在桌案上,来回有人来都沾喜吃上一些。
他们的婚期自然交我来订,我专门看了黄历,5月天气最好,十二日更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灵秀和当初的惠儿一样,在女红上最精通,我便不要她日间作何事,只和我们一起坐着为采青绣嫁衣。小女孩儿刚到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外间粗使各色人等都是见过的,李卫自是熟悉,采青能嫁她,自然是羡慕的不行,做活计时总是说哎呀采青姑姑,你不知道李大人上回怎样,那回怎样……。害她的采青常常羞的不能抬起头来,不得不佯怒呵斥。
采青年过三十终觅得佳婿,脸上幸福一日一日增多,我越发为自己所作之对。
身上并没有不适,只是精力越发不好,常常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太医不间断来瞧,也没人瞧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继续用药。
我感觉心力已尽,生无多恋,便也任由自己一日日颓靡下去。
只是偶尔看到胤禛心急时,才猛觉心痛,不知道我真若离开,留他一人怎么过剩下的日子,忘是一年两年不好忘的吧!纠缠了那么多年,却也不是完美的结束!
半夜醒来,灯光昏黄,胤禛在身侧,鼻息平稳,眉头轻轻拧着,这些年,竟未有一日平展过。
我小心绕过他,想下床去走一走,外间有人影晃动,看看像是采青,便走了出去,果然是采青还未歇息。
看到我出来,忙找厚实的衣服给我披了,“怎么起来了,也不多加衣服。”
“精神突然好,走来看看你做什么?”我向她床头看去,是我夏日要穿的寝衣,粉红色的,衣领处撕裂了一小块,她似乎正要用针线来修。我脸微有些发热,那破的一处,正是胤禛撕扯的。
“我也是睡不着,你一向喜欢这件衣服,索性补好再穿一年,灵秀不知,到时候丢掉就可惜了。”采青道。
我握住她的手,“该早把你嫁了,白跟我受这些苦。”
“又说客套话了,说说不是也没用么!”采青玩笑道。
“嗯!所以我给你寻了个如意郎君!”我也笑道。
采青一下子红了脸,正想呵我痒痒时突然听到里间胤禛大声叫我。
我一惊,回了声我在这里,就起身朝里走。还未走到门口便遇到胤禛穿着薄衣赤脚奔了出来,见了我什么也不说,一把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着。
采青忙进去去取他的大衣和鞋子。
“突然就不见你,吓坏了我!”他与我拉开些距离说道,眼睛不停看着我鼻子眼睛,彷佛怕一眨眼我就没了。
“我能走到哪里去?”我笑着安慰他。
采青已经取来衣物给他穿上,他意识稍醒,长舒了一口气,放心笑道,“你在!”
心里突然泛起酸楚,竟不知他对我依恋这样深,半夜找不见,慌成这样。
无声的叹了口气,嘱咐采青早些休息,便和胤禛相携进去,他抱住我不肯放,甚至不管我是否能睡的舒服。
再也睡不着,一直静等到天亮!
例诊时,一位年轻的太医突然恭谨问道,“格格可是总觉身体乏力,神智恍惚如堕云雾里?可有多梦?”
因他仅只是助手,又问的突然,屋内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到他身上,包括胤禛的,年轻太医赶紧低了头,手微有些抖,“奴才斗胆,请皇上和格格恕罪。”
“多梦并没有,只是会恍惚见到从前景象,却不是梦!”我轻声答道。
胤禛见我答言,便也不准备斥责,只是催问了一句,“你有何新解?”
太医赶紧趴下,“奴才只是大胆猜测,还需得一两日验检,才敢定论,不敢当是新解。”
“都需验鉴些什么?”胤禛又问。
太医左右看了看,“可否请皇上摒退宫人?”
胤禛四处看了看,向采青道,“你留下,打发其他人出去吧。”
并未等采青有任何动作,屋内除了太医,宫人只剩了采青。
那太医又深深叩头下去。
“你起吧。”胤禛命道。
太医慌张起身,采青端了一个矮凳给他,他斜身坐了,微稳了下情绪,颔首道,“格格的脉象太医院一直谨慎记录,这些年,格格无外乎是气血不足,脾虚肝弱,无甚大病疾。奴才前几日仔细看了格格的病例簿,发现旧时有段时间格格脉象与今日类似,但比今日稍强,其症状却显然不与今日同……”
“你到底想说什么?”胤禛有些怒。
那太医明显惊了一下,“奴才……奴才想说的是,格格只所以小疾久治不愈,问题不是太医院诊断无效,可能是出在药上。”
“胡说!”旁边白了胡子的医症怒道,“既然诊断正确,问药怎会失误?”
“不是问药失误,是药里被人做了手脚!”年轻太医一言即出,屋子顿时如堕寒冬,我的脸一时又冷又僵。
许久,胤禛才盯住那太医道,“那药不是你们亲子煎的吗?”
“是奴才亲自煎的!”太医正色道,“但奴才十个脑袋也不敢在格格药里做手脚。”
“那……”我轻问。
“前儿昨儿两天向采青姑娘讨了格格用过的药底,觉的里边儿有些蹊跷!”太医迷茫摇头道。
“可是,格格的药我从不假于他人,每次都是我试过才给格格喝的啊?”采青声音都有些变了。
“药里做手脚不一定是下毒,就像麝香无碍于正常人,却能使孕妇致命。”那太医斜斜的看了采青一眼,采青脸色早已发白,“所以,这个需得采青姑娘配合才好。”
采青忙不迭的点头。
“要查多久,会不会耽误采青婚期?”我想想如今已是三月,若真是被人作手脚,可见那人多有心机,可以避开那么多人的耳目,怕不是十天半月能完成的。
“格格!”采青不满的叫了一声。
其余的人都不自觉的咳了咳,想是我的问题不好回答,或者我的问题不合时宜。
“应……也不难!格格的药并未经几人手,中间细节详加照看就是了。”
“从今天开始,格格的药太医院同时煎两份,一份仍照前例由采青照管,另一份……,就由你来管,中间出什么差错,唯你是问!”胤禛道。
众人尊旨退去。
胤禛显然余怒未消,坐在我床前不说一话。
我摸到他的手,叹口气道,“目前只是猜测,说不定只是我身子不好,你不要太过忧虑。”
“嗯!”他点头,“撑了这会子精神,想是该累了,歇息会儿!”他轻拍着我的胳膊道。
我很快睡着。
风平浪静,不知他们如何去查,采青仍如往日般照顾我吃药,除了换那年轻太医一日三次例诊外,其余并无异常。
看看就到四月,调了药之后,我身体并无明显好转,我想真的是回天无力了。
一日天气甚暖,采青命灵秀摆了躺椅在抱厦檐下,前边儿是石榴树满枝花苞初绽。灵秀一边儿陪着我,一边儿绣一对鸳鸯,采青只道去外边走走,央了撷蓝一边儿陪着我们。
撷蓝并不攻女红,只站在我们后边儿看。
精神渐渐不济,我又昏昏欲睡,撷蓝却劝道,“格格少睡些好,起身走走,或是拿本书给你看也好。”说着便进屋取书,回来时一脸凄然。
“撷蓝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么?或是什么心事?精神头不太好。”我笑着问,接过撷蓝手中的书,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我惶惶盯住封皮,边脚微微泛黄,似欲说还休,一时恍如梦中。当年听闻福格是纳兰容若之子,欢喜的如见真佛,福格如此慷慨,把家中仅留的纳兰手稿亲自送与了我。我十分宝贝,怕损坏手稿,又自己另抄了一份装订成册,整日拿着比划。
“格格当真不记得了?”撷蓝在我头顶问道。
“什么?”我被撷蓝惊醒,不知她是何意思。
“这饮水词,还有纳兰公子。”撷蓝悲声。
“怎不记得!”我叹了口气,抱着书盯着灵秀正绣的鸳鸯看,“当年,是我害了他。”
撷蓝的泪突然簌簌往下落,全砸在我的裙角上。
“撷蓝!”我惊诧叫道。
“撷蓝?”撷蓝怪笑着,“格格似乎忘了有个叫杜鹃的人,可是杜鹃无一日忘的了你呢!”
灵秀见撷蓝行动怪异,起身惊觉地护在我的前边儿。
撷蓝一把拨开她,“你放心,我不会怎么着你家格格的,反正她离死期也不远了!”
“果然是你!”采青和太医立在石榴树的另一侧,恨恨地盯住撷蓝。
他们身后是养心殿的侍卫。
“拖下去!”太医黑着脸沉声命令身后侍卫道。
我挥手止住,缓缓站起身来,仔细看住撷蓝,“你是福格家的人?”
撷蓝仰头大笑,厄尔才直视我道,“格格可还记得京城外梁家镇救过的一对主仆?”
我模糊记起,康熙四十四年,我随胤禛出青海,在京郊确实救过人但年深日远,所救人物面貌已不大清楚。
“我就是那个婢女,杜鹃,你救的我家主母,是纳兰福格的妻子。格格果然贵人忘事,还是你把我安置到四爷府中呢!”撷蓝睨眼看我。
第 62 章 (下)
“那又怎样?”我嘘了一口气,撷蓝明显来者不善。
“四爷府一呆就是十七年,我本也以为不怎么样,老天开眼,咱们又在宫里遇到了。你害纳兰一家不得善终,害我家公子家破人亡,害我与公子天涯相隔不能侍奉公子膝前。能又怎样?不过是想取你的命,告慰纳兰一族满门冤魂,也平慰苟活着人的仇恨。你都不知,杜鹃的这条命,是我们福晋自己一命换的?”撷蓝欺近我身,泪水重又淌了一脸,“你又可知,我们公子竟还痴心向你,主母用尽心思也难挽公子心意。你可知,你送给公子的那幅红盖头,我主母用它赴了黄泉?那也是一条鲜活的命,和你的一样,你又可知?”
“住口!你明知道不是格格的错,她什么都不知道!”采青急奔过来扶住快要倒地的我,撷蓝的话一句一句如针刺在心头,每一针,都在最薄弱的那块肉上,我疼的不能呼吸,只好紧紧抓主采青不放。采青把我扶到躺椅上坐下,我靠着灵秀才能勉强直起身来。
“纳兰一族灭门是他们咎由自取,是格格求情才有福格公子的一条生路,至于你家主母,格格压根就未有耳闻,你主母的死活,又碍着格格什么关系,你满心仇恨,一己私心,口口声声要为你家公子报仇。我且问你,这仇何来?难道还是格格指使你们相爷徇私枉法不成?还只是因为福格公子一心倾慕格格,不把你看在眼里半分?你也说格格救你一命,如今恩将仇报的又是谁?”
撷蓝无声的看着我们,两只手紧紧攥着,脸因极度的愤怒和仇恨而扭曲,被采青抢白的黑一阵青一阵。
过了许久,撷蓝把目光又投向我,怔怔的说,“不要紧,反正她就快死了,她喝了两年的曼陀罗,神仙回来,也救不了她,你们,呵呵,你们不是都对她好么,快去准备了上好棺木,珠宝绫罗给她陪葬吧。”说完疯了一样的大笑,再看她表情,已然半疯。
采青挥了挥手,侍卫将撷蓝带了下去。
采青赶来看我,见我无甚反应,微晃了晃我,“格格,可还撑的住?太医就在这里。”
“采青,那女子叫扶兰,我记起来了,女人!”我怔怔的说。
采青一把把我拥进怀里,“不关你事,格格,你并不认识她。”
“不,我认识她!”我推开采青,独自起身,《饮水词》掉落到地上,回头看了一眼,也不顾它,径自进了屋子。
胤禛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做梦,血液在我的脚趾中汩汩冒出,肆虐奔流,顷刻间就染红了山涧,成群的杜鹃嚎叫着,凄厉哀鸣,天空被他们划开成条条裂缝,草茎、枝桠、岩石,还有我的肩上,淅淅沥沥的不断滴血,我充满恐惧,不知该向谁求救,远远有人行来,白衣胜雪,“唤君?”我唤,那人不应我,我以为该是她,素未谋面,但她长着我的样子,再近一些却是钮钴禄氏幽怨的表情,那眼神,杀气十足,分明就是宛若,突然女子的脸又模糊一片,我以为是扶兰,同她说,“我无真心害你!请你相信我。”
那女子甩开我,突然阴森森的笑起来,地上的血因为她的笑起了涟漪,粘稠的,血腥气息一直漫到鼻腔里,我全身如同被一层不透气的纱包裹,丝毫动弹不得,胃中翻江倒海,突然“哇”的一声吐将出来。
“好了!”一个略带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仔细思量,正是那个年轻太医。
“好多的血!”我兀自向采青说。
采青一愣,我伸出我的手来,冲她说,“梦里,我满身都是血,都是我欠别人的。”
采青忽然回头惊恐喊了句,“太医!”
“我神智清醒,不过是向你说说。”我闭了眼睛拉她道,“请他们回避,这衣服困的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