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情牵-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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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江南 第六十九章 问情(下)
没过一会儿,唐谦带着子衿回来,见我只露个头在被子外面,鼻尖儿通红,扑哧的笑出了声。我鼻子不通气,哼哼两声,把被子敞开个缝,让子衿过来,子衿蹒跚的笑着就冲进我的被窝中,撞到我肋骨上,我尖叫一声,随即跟着子衿一起滚倒在床上,任由他压在我身上,小手乱拍。
过了片刻,我才停住笑和喘息,对坐在床边的唐谦道,“对了,明天我和你一起,装成是晋王的丫头,跟着去拜祭太子妃。”
唐谦诧异的看我一眼。
我道,“如果不以这个身份去,我还好说,子衿怎么办?一时间我想不出对策。”
唐谦道,“晋王同意您这么做?不把子衿的身份说出来,岂不是……”
唐谦没明说,不过我明白她意思,是说杨广现在这么处置我们,某种程度上是给了我们离开的可能,而放我们离开——这举动不大像是杨广所为。
我道,“既然也想不出个什么办法,就干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不想去琢磨他心思,咱们一心一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事,迈出第一步,就自然有了第二步第三步,之前考虑得再多不去走,也没用。”
唐谦问道,“那您第一步走什么?”
我望着房梁,叹口气道,“第一步就是去拜祭姐姐,来长安,不也就为了这个么?明天拜祭完了,估摸着晋王还要留在长安几天,既然回来一趟,他总有他的事情。让连环带着点子衿,你、沈福,咱们三个……在长安四处转转,这次走了,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
唐谦点点头,伸手把子衿抱过去,擦了擦他嘴角的涎水,随意道,“王妃,我只是个旁观者,有些话……我一说,您一听就是了。您真的仔细考虑下您跟晋王殿下的以后了吗?王妃,您是个挺奇怪的女人,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当了皇帝的更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晋王妻妾别说在王爷里面,就算跟普通的豪门大户比,都少得很了,对您更谈得上是情深意重。您当初要走我能理解,柳大人也能,所以我们都站在您这边儿,那时候晋王确实毫不顾忌的伤害您,可现如今,晋王变了很多,柳大人私下里安排着你们重逢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还是觉得,您跟晋王在一起更幸福。”
我没想到唐谦会说这些,默默地听着。
“何况,”唐谦叹口气,继续道,“您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子衿,说到底——他乃是个真真正正的小殿下,小王爷,以后的尊贵身份……更是不可限量。您真的就忍心让他流落民间,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我平躺着,心平气和道。
“王妃,”唐谦脱掉子衿的小鞋,刚刚在床上滚来滚去也没脱鞋,不晓得他踩脏了多少,“您也许暂时接受不了,要我说,您就跟着晋王好好过吧,想好了一套说辞,去拜见了皇上皇后,就说您在南方养病,现如今病好了,皇后一向喜欢您,哪会说什么?”
“那子衿呢?”我转头望着唐谦道。
“子衿……”唐谦道,“就这稍微麻烦一点,可也不妨碍,说是当初在南方生下来病殃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请高僧看过,高僧说要带到庙里寄养一年才能祈福长命。怕让皇上皇后挂念,就干脆等孩子健康了才带回来。”
我笑道,“唐谦你这个谎可太不高明了,漏洞百出,禁不住拷问。”
唐谦不以为意道,“谁拷问?拷问谁?您跟晋王咬死了不松口,任谁也没辙。满朝谁不知道您跟王爷两个人恩爱无比,谁能有什么风言风语?这孩子要是跟您没关系有人会给晋王造谣,可这孩子是您亲生的小殿下,难道有人能给您造谣?您别忘了,在晋阳那儿,有个跟咱们王府您这院落一模一样的小院落,那两年皇上去过那儿,使臣去过那儿,谁都把晋王对您的深情看在眼里,我问过柳大人,您离开王爷这两年多,晋王身边一个女人都没带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顺水推舟,想跟晋王一起过下去,就轻而易举,天衣无缝,对不对?”子衿又扎进我怀里,咯咯笑着,拿被子蒙住头,在里面动来动去。我忙抓出来他,省得在被子里面闷到了。
“就是这样,只要您想,晋王殿下不会说个不字。”唐谦道,不等我插嘴,又道,“其实我也知道您心中的芥蒂……”
我打断她,淡淡道,“不是芥蒂,是死结,唐谦。”
“可是王妃,”唐谦道,“那一箭难道您就那么笃定是晋王所射吗?”
我犹豫一下,没说话。
唐谦道,“其实您心里也怀疑,对不对?开始我也觉得是晋王,稳、准、狠、毒、辣,这做派,一贯是晋王的,只求成功,不求什劳子仁义道德那些个东西。可是慢慢的又觉得不是,一来是柳大人极力的帮晋王澄清,唐谦和柳大人认识的时间久,难免就比王妃您多相信柳大人一些;二来是这些日子以来晋王的作为,也让我觉得事出蹊跷。”
“什么蹊跷?”我问道。
“这件事情从晋王角度讲没有什么不对,若是晋王所为,我不认为晋王会不敢承认,”唐谦蹙眉道,“晋王对您……实在不像会那么做。”
我道,“唐谦,我不想继续说这个。”
唐谦看我态度坚决,便摇摇头,像是甚为不赞同。
我侧个身,对着墙,不想让她看见我表情。她说的那些,我何尝不知道。对于杨广的了解谁还会比我更深?可是所谓人在局中且关心则乱,不好评判。到底是不是杨广射的那一箭——当所有人在我面前为杨广辩解的时候,杨广却一句话也不说,不承认、不否认,仿佛根本不想就那个问题跟我说什么,让我怎么做?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痛啊。
再者说,我就算可以为杨广开脱一切,可是沈南新的死他能脱的了责任吗?沈南新终究是为了救我而……他尸骨未寒,我却在短短时间内去跟自己的爱人双宿双飞……那样子简直太冷血也太没有人性了。
都劝我同杨广冰释前嫌,可是一条人命横在那里,怎么冰释,要我命也就罢了,偏偏是别人的,我凭什么在别人的尸体上享受幸福?我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资格。
摇摇头,我睁开眼睛,侧过身,扭头看着唐谦,道,“唐谦,我明天还是跟你一起当晋王的丫头一起进宫一趟吧。”
“好,”唐谦答道,“那我就去通知下晋王,咱们尽早做安排。”说完,唐谦起身走出去。
事情就按照我们所计划地进行。让我意外的是,原本长安晋王府的下人在我们到之前就都遣散了——这下就更没有原本认识我的人在这里,来往府内那些个曾经认识的晋王旧臣也不会到后院来,我被隐藏得很好。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若有若无的拍着子矜,看杨广之前的做法,分明就已经打算此刻不让我“出现”,他了解我,能猜到我的做法不足为奇,可是我很难认为他这么做是因为考虑到我的心意。他到底为什么要隐藏我?
子矜呼吸均匀,小手半蜷着,偶尔动一动。我轻轻握住他小手,又软又暖,让人忍不住想在脸上蹭蹭。
明天进宫最后一次拜祭太子妃姐姐,她那般的温柔敦厚,聪慧恬淡,最后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让人不胜唏嘘。人,看来单纯的道家的无为也是不成的,我无害人心,虎有伤人意,一个人,总要自保的。
姐姐这一去,杨坚对太子只怕会更加疑惧,太子前曾荐父废后,后又宠妾灭妻,身边至亲至厚之人他都心狠手辣下得去手,这样的人会如何对待父亲,如何对待百官,如何对待天下百姓,如何对待曾经对其有过威胁的兄弟手足,实在是未知数。纵然高大人等太子重臣不断的居中美言,这道裂痕和深深的阴影都会在杨坚以及独孤皇后的心中深存不散了。杨广已静制动,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太子自毁长城。
杨素曾言,只需要忍,就有机会。忽然想到,也有两年没见到杨素了,不知明天会不会能见到他,那个在我印象里,永远一身青衣,永远淡定出尘的男人,如果说柳言是杨广的左膀,他就是右臂。
现如今,机运都偏向着杨广,平南定北,威名赫赫,太子不堪,众人失心。想必杨广春风得意的很了。
子矜的腿忽然一踢,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皱着眉,微微张着嘴。我忙不迭的轻轻拍他,再也没有想什么,不一会儿,随着子矜一起进入梦乡。
第四卷 江南 第七十章 拜祭(上)
次日晨,我按照侍女装扮完毕,将子矜交给连环后,便带着唐谦、沈福到前院的书房去找杨广。
杨广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莞尔一笑。
我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他道,“你要真是个侍女就好了。”
我脸微微一红,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道,“我不懂那些个礼数,有什么要做的你最好提点我一下,省得我犯错。”
他点点头,道,“走吧。”
为将就我,他没骑马,而是同我一起乘一顶大轿,他左我右。虽然因为是去拜祭姐姐,可是算来,这竟然是沈南新一事之后我们第一次两人相处,我眼观鼻、鼻观心,心绪复杂。杨广一身白衣,没有任何修饰,以示庄重,乌发简单的一束,随意披散在肩。空间狭窄,两个人呼吸声可闻,嗅到的是熟悉的味道,我干咽了一下,把头微微侧向右边,不去看他。
“玉儿?”杨广突然道。
“嗯?”我吓一跳,忙转过头,勉强笑了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迟疑下,道,“一会儿你跟我进去,但是你是侍女,不能随我全程,你心想神知,大嫂在天上也看得见,不进去她也不会怪你。”
我轻声道,“我知道,姐姐对人向来宽厚。其实我也不怕她怪我,”说着说着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红了,哽咽道,“我还盼着她能出来骂我,倒好让我再见见她,我想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过得好不好,我能再给她做点什么。”越想越是黯然,其实我最知心的就是这么个姐姐,在我心中,最喜欢跟她说些心里话,偏偏在没有机会,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抛在世间的孤零零的小兽,彻天彻地的荒凉。
我一个人离开了两年,虽然也见不到,可是心里知道那个人在那儿,感觉是不同的。
杨广皱眉道,“什么样子,你不能引人注目的,懂不懂?”
我深吸口气,道,“我知道。”说完靠在边上,紧闭双眼,让眼泪倒流到心里,又热又烫,又悔又恨,生生死死这段时间折磨的我憔悴不堪,一颗心好像在严冬腊月被冻的硬邦邦的时候扔进滚烫的水里,一下虚软溃烂,血肉抛离,片片碎掉。
突然,只觉得一股大力猛的把我拉过去,头一晕,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已然在杨广胸前,我挣扎着要抬头,他右手箍住我腰,左手按着我头,硬生生把我压在他胸口不许动。
“哭吧,下了轿就不许哭了。”杨广沉沉道,“小点声,我可不想别人认为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双肩原本耸着支撑着自己,听他那么说,再也忍不住,一下脱力,头扎在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走慢一点。”杨广提高声音对外面抬轿子的人道。
他手渐渐的不再用力,只是覆盖在我头上,然后轻叹一声,从头滑落到肩,轻轻拍着我。
“我想她,”我用极小的声音怯怯的道,“很想很想。”
“我知道。”杨广手不停的缓慢拍着我。
我继续小声道,“这些日子来,虽然你们都说姐姐没了,可是我假装是假的,反正,我两年没见过她,我可以当她就在长安城里活的好好的。可是……杨广,我不想去了。”我抓着他前襟,抬起头,恳切的道,“我不去了。”
“胡闹。”杨广把我头又一把按下,道,“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我早晚也都有那么一天,只要活着没有遗憾,死也就死了。”
“可是……姐姐没有遗憾吗?”我哀哀泣道,“她这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王八蛋的太子从没对她好过,皇上皇后不过拿她死来教训太子,可曾真为姐姐没了哀伤?她遗憾太多太多了……我想,我以前还想,”我抽噎着道,“想有一天若是你登基,一定想方设法让姐姐离开东宫,她又没多大岁数,离开了,还能有好多好日子过,找一个疼她的人,就算隐名埋姓,也是快活的。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一个人不负责任的走。”说着说着,我又用力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抓着杨广衣领子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相当卑劣的女人,我老觉得自己考虑的周全,老觉得自己对别人好,其实我,其实我,”我不知道如何措辞,急道,“总之我到处躲,到处扔烂摊子,不闻不问的任由别人难过。我……”
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唇上一疼,钻心的痛苦,杨广竟然咬我,我急忙偏过头,他一把扳过来,猛的吻上,我此刻本就虚弱恍惚,竟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甜腥甜腥的,好像唇碾压下,血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