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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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用肉咸豉、爆肉双下饺子、莲花肉油骨、白肉胡饼、烤太平乳猪、圆鱼、蟹粉炒花儿、沙鱼、水饭咸鱼瓜便可。”他竟然一口道出了九道菜名,眼圈一红一漾,却是想起当日一道吃这些菜的臭丫头和玉人儿。
“郡马爷成熟多了,细致入微么!”王婆娘话中有话,又向秦桧跺跺脚,俩男女在他右侧坐下,王氏正好坐在中间。
“大神,夫人,咱们为大将军大计将成,干酒!”秦桧生怕冷落他,又想炫耀自己的功劳,赶紧劝酒。
“夫人,你知我不能吃酒的!”他毫不给其面子,连手也不抬,斜一眼王氏。
“郡马爷,那让奴家喂你吃口菜!”王氏殷勤地夹了一筷子肉伸过来,当着夫君秦桧的面——当然,此夫君非彼夫君,此秦桧亦非彼秦桧。
看着王氏浓妆下掩饰不住的眼角鱼纹,他心一软,张口咬住,却没注意秦桧眼中闪过一丝妒色。
“郎君,奴家再喂你一口!”王婆娘似乎脑后长眼地转向秦桧。
“我的好夫人!”秦桧仿佛被赏了一块骨头的狗一样,伸出舌头来。他瞅着那张曾无比熟悉的面皮,恍惚回到从前当秦桧的日子……
王婆娘媚眼带水,未饮脸先红,现出撩人的风情,左顾右盼,左右逢源,很快调起两个男人喝酒的情绪。
他忘了自己是主子,秦桧也忘了自己是奴才,很有点在女人面前争风的劲头斗起酒来。他的武功已入化境,惟独酒量还是那么差,越喝头越晕,忽然记起当初正是被灌醉后才关入那个山洞的,一时气从心头起:“老子……老子的那件宝甲呢?”
秦桧也喝多了:“大……大人,小人一直穿着呢!”
他没留意秦桧改了称呼,骂道:“混蛋……你怎么知道那是宝甲?”
秦桧得意地笑起来:“大人……小人还……知道你的弯刀呢。”
“甚么?你怎么知道?”他酒醒了几分,望向在旁倒酒的王氏,心想老子最初在金营时的装备一定是这婆娘说出的,但王氏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与秦桧两人。
秦桧又饮干一杯酒:“大人……你可真没记性……连小人服侍你那么久……都给忘了……”
他打个激灵,酒意全消,瞪向秦桧,已猜到这张面皮背后的家伙到底是谁,那一直不得而知的心中迷团赫然解开,竟是这厮顶替了自己!
“明日……你凭甚么……得到那么美的楚月郡主……我……也是汉人……就没你走运……我不信……”秦桧醉趴在酒席上咕噜着,他则呆呆握着酒杯,冷眼旁观的王氏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
从秦府归来,秦桧现出原形带给他的震惊兀未消退,大局并非全在掌握,至少秦桧面皮下的这厮他就无法掌握,甚至连王婆娘的态度都变得难以琢磨。在挞懒眼里,秦桧夫妇不过是其手中的一粒棋子,他却知道这粒棋子的杀伤力,一旦失去控制,可能反过来吃掉下棋者。潜伏在心灵某处的危机感蓦然袭来,他对“莫须有”大计的信心有些动摇了,不敢想,又不得不想。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验证,在北返途中,从已升为上京的会宁府传来消息:挞懒、蒲鲁虎一系的第三号人物皇叔讹鲁观升任太保,谷神同时复任尚书左丞。这消息乍一看挞懒、蒲鲁虎一系权势日盛,在位极人臣的三师中占了两个,他却嗅出不妙的味道,号称“海青双翅”之一的谷神复出,只怕是帝系开始反击的讯号。
他想到谷神谋划“烧饭”阴谋的高超手段,若非突然爆发不可预测的地震,他与蒲鲁虎只怕早就去陪死鬼粘罕了,心头寒气直冒,现在最好趁帝系尚未准备充分之际,来个先发制人!
心急如箭,他率大金使团加快脚程,过了大江,刚到扬州,便得到线报,韩世忠派部下假扮红巾军,伏兵洪泽镇,欲劫杀金使,破坏和议。他当机立断,令使团绕道淮西,逃过此劫,使团上下皆道上天保佑,他却以为天降警示。
总算回到挞懒大本营——祁州,他第一件事便去找岳父,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事起突然,挞懒当即召集家庭会议。
原计划的“莫须有”大计最后阶段是:挞懒先借饵河南地灭宋军主力之名,收夺兵权,而后利用蒲鲁虎篡位,再以讨逆之名问鼎大金,最终以秦桧为内应灭赵宋,统一天下。他则提议不待兵柄尽收,就发动政变。
一向很少发言的小岳母一车婆首先表示反对,道谋定而后动,仓促起事则风险愈大。大舅子斡带站到了他一边,二舅子乌达补习惯当听众,楚月自然最支持自己的夫君。他之前的所为给了挞懒信心,其沉思半晌,一拍桌子:“就依贤婿之见。”
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了他担心的,他们都有理由担心:谷神复相后,以萨满教神使的身份,联合汉臣韩昉,采取各种手段打压萨满教的国教地位,甚至不惜抬高汉人的佛教、道教,目的只有一个,削弱他的教尊尊崇和影响力。谷神没想到的是最终也害了自己,当独揽大权的兀术铲除异己时,其因为失去萨满教的神圣保护而被处死,此是后话。
就在挞懒、蒲鲁虎一系积极筹划政变时,一场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部署:六月,属于挞懒、蒲鲁虎一系的郎君吴什被人告发谋反下狱,上京全面戒严。谷神与太傅斡本借口吴什供词涉及蒲鲁虎与讹鲁观,设计伏兵宫内,由少郎主召二人入朝,蒲鲁虎、讹鲁观一入朝殿,兀术与谷神最劲勇的儿子挞挞率众而出,执蒲鲁虎之手杀之,讹鲁观亦被捕杀,悉夷其族及依附者。帝系出敌不意,以他对付粘罕一系的同样手段,发动雷霆一击,在朝中大获全胜,斡本升任太师,兀术升任都元帅。
消息传来,挞懒阵脚大乱,他内心悲笑,再次生出逃不出历史宿命的感觉,万般不是因他起,这时代的历史好像是由不属于这时代的他来延续,或许他不回到这时代才是改变历史,哈哈哈,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金廷下诏:挞懒与蒲鲁虎结党,念其有功,释免不问,出为燕京行台尚书左丞。这是动手的前兆,挞懒兵权在握,又有秦桧南边呼应,并不害怕,便欲破釜沉舟,起兵举事。他对“莫须有”大计的信心彻底动摇,苦劝暂缓不得,反遭来挞懒父子的异样眼光,皆因为他前后立场大变,乌达补更骂他:“没胆鬼,回海州抱儿子吧。”
他真个带上楚月径回海州了,楚月之所以舍父兄不顾,皆因他一句话:“回去,率圣军儿郎来!”
这是他的选择,将自己的命运与挞懒一族捆绑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他也认了!在他软硬兼施的恳求下,楚月总算留在了海州,当明日大军浩荡开来的时候,早得了消息的斡带、乌达补带一干亲随迎出燕京,二舅子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哇哇大叫:“好妹夫,等阿爹得了天下,你就是金牌驸马了!”
誓师举事之日,燕京城外,原郡马营和圣娘娘营练兵的临河校场整修一新,挞懒军团十万步骑排成两大方阵。他的海州大军编入移刺古的铁浮屠军,自他成为教尊后,他和移刺古的关系不知不觉疏远了——身居高处的代价!这几日一直想找这位曾生死与共的大哥好好叙叙,移刺古总以军务繁忙避而不见,于是他主动要求编入铁浮屠,接受大哥的领导,实际上是要借机跟移刺古亲近,哥俩又要并肩战斗了。
八月秋熟遍地黄,万具甲铮一点星,一对小海青与神鹰大灰在蓝天上盘旋,下方挞懒军团标识的那面绣金帅旗猎猎招展,号角长鸣,三声鼓响,挞懒魁梧的身躯地出现在誓师台上,孤独而尊、枭气夺人地扫过下面黑压压的头盔和雉尾,大手一举,号停鼓歇,上至万人长、下至每一个兵士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主帅的重要宣言。
他早知那誓师辞的内容,乃牛文、马绉所拟,再由一个通事翻译成女真话,大意是“承祖宗遗志,复取中原,走马江南,一统天下”,却绝口不提郎主及金廷,反意昭然,宣读方毕,以俩舅子斡带、乌达补为首的高级将领便率各部振臂高呼:“走马江南,一统天下……”
由于早有筹措,大部分将士易帜在先,小部分蒙在鼓中的在此情形下则身不由己。挞懒踌躇满志地俯视群情激荡的大军,他亦暗地里松一口气,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或许岳父大计并非自己想象那么悲观。
他忽觉有些不对:一片亢奋的呼喊声中,惟独他所在的铁浮屠阵列出现异样的冷静,海州大军唯他马首是瞻,自然对挞懒大计隔了一层投入,但作为挞懒军团最精锐的铁浮屠军怎么反应如此淡漠,难道大哥移刺古治军已到“只知有将不知有君”的境界?
“拔里速及本部誓死追随大将军……”此刻挞懒军团各部以猛安为单位依次宣布效忠,一排排的声浪延伸过来,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铁浮屠军前的移刺古,那身影巍然不动地跨于马上,冷冰冰的铁兜鍪背面朝着他,看不到其面部表情,他隐隐感觉不妥,对身旁的忽里赤低语几声,忽里赤便策骑直奔誓师台下的斡带,在效忠的声浪尚未波及本阵时,已带话回来。
“大公子怎讲?”他焦急问。
忽里赤赶紧道:“大公子说按他意思,本欲撤换移刺古大哥的,可是大将军却说铁浮屠无他人能带,而且既有哥哥你在,移刺古一定会站过来,还亲自去试探,移刺古大哥回答:‘我乃大将军一手提拔,又与明日是兄弟,恩情自要报答!’所以大将军很放心……”
“恩情自要报答?”他本以为挞懒早已将移刺古感服,这一问,岳父竟然将很大的砝码压在他与移刺古的关系上,以兄弟之情易族国之忠,对他的作用也忒看大了,还有依大哥移刺古的秉性,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何必说的如此曲婉?
正猜疑间,效忠之序轮到铁浮屠,那一直不曾回头的移刺古终于回过头看他一眼,铁兜鍪下的双目露出复杂的情谊,便决然大喝:“移刺古只知尽忠大金,大将军欲复取中原,请出示郎主圣旨,否则,某不敢从命,请大将军三思后行!”
此言一出,全军大哗,二舅子乌达补第一个跳起来:“好你个移刺古,敢公然抗命,扰乱军心,来人,给我拿下!”
左右立刻奔出十余骑合扎侍卫,挥舞标枪直取移刺古,不待有令,一万铁浮屠军刷地发动,前军挡于移刺古前,中军与后军他的三千海州大军困住,枪锋如林,暴喝四起:“谁敢动移刺古大人,则灭明日军!”
海州大军亦不待他下令,盾甲齐举,利箭上弦,摆开应敌阵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大哥移刺古为敌,早已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挞懒举事方起,军中便起内乱,而且是最精锐的铁浮屠军,始料不及,顿失主意,愣愣地看大子斡带冲上誓师台,挥起令旗,指挥其余九万步骑将铁浮屠军团团围住,而铁浮屠军则困住海州军,形成大环套小环之势,事态一触即发,呈玉石俱焚之局。
“尔等退下,我自缚受死!”移刺古一把掀去铁兜鍪,脱下铠甲,扔掉兵器,出人意料地喝道。
“大人,不可!不可……”周围的铁浮屠将士同声惊呼。
“女真人不打女真人,尔等敢不听我号令?”移刺古目光如刀,楞是在铁浮屠阵中瞪出了一条道,缓缓而出。
“大人……”移刺古所过之处,铁浮屠将士便纷纷落骑伏倒一片,泣声不绝。
移刺古亦虎目含泪,扫过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再正视包围过来的各部兵士,“众家兄弟,移刺古本可一走了之,却不忍见我女真骨肉相残,故等到今日,以死相谏!大将军举事,胜负难料,只是我族自此分崩离析,大金势必危矣,你们还想回到从前那任人欺凌的岁月么?江南是好,但汉人们的地方,我们能抢来,未必能守来,大家在中原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没过够么……”
移刺古的声音低沉有力,如波浪一般地往四周扩散,听到各部兵士耳中,皆现出被打动之色,斡带发觉了这个不妙的状况,高声向最近的那队合扎侍卫下令:“移刺古妖言惑众,即刻斩首示众!”
“不可!”他毫不犹豫地一声狂叫,金镶玉竹棍抽出,自马背上一点弹向空中,冲出枪丛,金刚圈箍的竹棍如流星四射,不断点向地面黑压压的头盔,翻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跟头,倏地落到移刺古马前,双目通红牛瞪,“谁敢动我大哥一下?”
那队合扎侍卫面面相觑,停下来,犹疑地望向誓师台上的斡带;众铁浮屠将士期翼抬头,身具萨满教教尊和挞懒大将军爱婿双重身份的明日出手相救,主帅移刺古应当无事吧;忽里赤等海州大军上下纪律如常,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侧头仰望一下移刺古,伸手上去:“大哥!我护你走!”
“好兄弟!”移刺古两行英雄泪冲出眼眶,伸手下来,俩兄弟的手隔了很久再度握到一起,才发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