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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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皆想这两位少年英雄若不是名山大派子弟,就是世家将门之后,否则怎有这般见识与胆魄。
看到这些名震一方的江湖大豪对自己必恭必敬,三相公不禁受宠若惊,暗想自己可是沾了他的光了,而他的一番壮举自是洗清了奸细的嫌疑,前几日真误会了他哩……大战后疲软的身子紧挨着散发着男性汗息的他,她芳心怦跳。
他心道何必言谢,救人即救己,若非如此,不知自己是否会站出来。却抱拳还礼,免不了谦逊一番:“小可明日,无门无派,适才不过误打误撞而已,愧对各位大侠如此厚爱。至于这位兄台的名字,小可倒也想知道呢。”
群豪听得微微颔首,不挟恩图报,不锋芒毕露,孺子可教也,其隐藏出身大约来自师门的戒训,不少神秘门派都有这样的风习。而对他不认识共乘一骑、显然是女扮男装的同伴倒有些愕然,原以为他俩是一对情侣。
三相公见问到自己头上来,眼珠一转,吐出一句话来:“本公子大号楚月,人称三相公!”
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跌下马来,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怎么窃用了他心上人的名字,是故意戏弄他,她又怎会知道?难道是自己睡梦中吐露的?他仔细回忆起跟她相处的每一处细节,得出结论,自己绝无泄露的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确实也叫楚月,跟心上人重名,天底下竟有这等巧事!
他强忍住回头重新打量她的欲望,心想是真是假,以后就会知道。
经过了并肩作战的群豪,感情更进一步,不相识的就互通姓名,彼此称兄道弟起来,其中不乏大有来头之辈:有沿海地区的东海盟当家的、长江出海口的葫芦岛岛主、丐帮分舵正副舵主……总之,以往争地盘斗武力的各门各派,今天为了同一个目标抛弃前嫌,走到了一起。在外部的压力下,一个民族的忠诚空前地凝聚成城,这在和平年代是不可想象的,战争的积极一面凸显出来。
经过此役,他和她正式成为这个抗金团体的一员。江湖人讲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更何况是国恨家仇夹在一起,当晚大伙儿便在一座荒庙里歃血为盟,誓杀金贼。盟誓时他好生为难,总不能自打嘴巴,自相矛盾,还好是大伙儿同声起誓,他便又做了一回南郭先生。
接受了血的教训,群豪小心多了,再接近金军时,分了探子、巡逻等职责,俨然一支小军队。
这时,却有好消息传来,原来走投无路的金军竟误入了建康府东北面的黄天荡,那黄天荡看似宽阔,却是一条死路,三面危壁悬岸,有进无出,宋军在荡口一封,水陆两面合围,将金军变成了瓮中之鳖。
他听到此消息,心知宋金长江大战进入了尾声,自己终究没看到梁红玉击鼓战兀术的经典场面。
大伙儿群情振奋,总算出了一口鸟气,一面派人联络韩军,一面准备水战器具,欲配合官兵进行最后的决战。这下轮到义军中的水上豪杰大显身手了,由于船大都已被金军或掠或毁,于是采木造船与打造水战兵器同时进行。
消息不断传来:陷入绝境的金军情急无奈,拼死突围,却尽被韩军击退,那金兀术又派人向韩将军哀告借路,却被骂回,只能龟缩于荡中,坐以待毙。
他则一天天掐着手指计算日子,最后的结果他早已知道,金军挖通老鹳河故道逃之夭夭。韩军的水寨就在数里外的江面上,他只须透点风声让韩军警觉,守住老鹳河,金兀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但这个念头被他牢牢地压在心底。
这一夜,刨了一整日船板的他疲惫地躺在一条小河边,数着头上的星星,看着远处韩军的战船排成了一条长蛇阵,灯火通明,照漾江波,忽然对自己单纯的想法产生怀疑:你知道结果又怎样?你以为你真能改写历史吗?历史好比一个前进的车轮,你告诉它将会遇到一块大石,它就真能绕过那块大石么?再进一步说,你改写了历史,为什么要改写历史,为了那个大英雄,倘若金兀术死了,秦桧也死了,那大英雄还是大英雄吗?他额头冒出了冷汗,倘若自己真的实现原先想法,只怕岳飞也不成为岳飞了。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冲动而作出傻事,看来一切要从长计议,他原先设想的一切被全盘推翻。
“明日哥哥,君先生叫你议事。”依旧男装打扮的三相公出现在小河的另一边,经过了那一战之后,臭丫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由“小贼”升格为“哥哥”了。
他还不习惯她如此亲热的称呼,私下里仍对脸上所挨的巴掌耿耿于怀,这可是身为男人的大糗事;同时,他很警惕地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情场老兵的他焉看不出少女转变背后的含义,但他不能负了完颜楚月,“忠诚”这两个字时刻提醒着他。
“小月,我稍后便到。”他可不想用自己心上人的名字称她,便将她的名字略去一字,变成了小月,大伙儿倒也喊开了。
自加入这里之后,他便受到七侠的器重,每次重要会议都叫他参加,而预知结果的他却心不在焉,只提些无关痛痒的意见。人生如戏,提前知道结局的人确实失去了很多乐趣,因为人总是向往未知的未来,若未来不再未知,人生将多么枯燥。
算算过了二十多天,战船都造好了,韩军却毫无进攻的意图,显然是打算困死、饿死敌人,而荡内依旧有金军顽抗的消息,他很有些奇怪:怎么金兀术还没逃出去,难道历史记载有误?
群豪们皆忍不住了,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入荡大杀一通。当夜,大伙儿一个个磨刀弄箭,把饭吃饱,进棚睡觉,为即将到来的复仇之战养足精神。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丝丝凉风吹拂着草叶上的薄露和清澈的湖水,偶尔一两只小鸟儿在叫,空气中流动着河滨特有的泥土香。除了七、八十个不会水的旱鸭子,共有五百一十三人登上二十五条战船。在海边长大的他水性甚佳,作假不得,当然找不到当逃兵的理由。
“君不见七侠”跟他同在一船,还有那个令他头疼的三相公,他其实求之不得,跟高手们在一起活命的机会总要大些。
这新造的小型战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一叶飘”,船头窄而尖,船舷低而平,船身十分坚实,篙特别长大,桨粗肥而短,行时八桨齐飞,真如飘浮水面的一片叶子。船上的义士皆背负长弓,腰插钢钻腰刀,那钢钻的用途是潜入水下凿穿敌船。
趁着淡淡的清雾,这二十五艘“一叶飘”撑开岸边,向前驶去,在水径纷杂的翠绿芦苇丛中左一转,右一转,穿行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眼前视野豁然开阔,整个黄天荡湖面尽在眼前,正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排排船的轮廓……
第十七章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一头栽入凉丝丝的湖水里,憋足一口气,拼命向下潜去。
从深绿的水底向上望去,阳光绚晃的水面上层,无数的四肢划动的人挤在一起,不时有线状的水柱掠过,随即便有血雾在人群中漾开,那是射入水里的羽箭;间或有拖着巨大水花的异物坠下,便有断裂的人体往下沉来。
他在水底灵活地避开那一具具下沉的或金兵或宋人的尸体,却不知该潜往何处。他看着这些瞪大眼珠的尸体如生地在自己周围浮动,背脊骨直冒凉气,他的眼珠也是一样瞪得老大,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战事一开始时是出奇的顺利,义军精水性者,齐齐下水,悄悄接近敌船,用钢钻将船底穿透,只这一下,便弄沉了金军外围小船七、八十艘,多为北人的落水金兵哭爹喊娘着,大半被溺死。
待其余的金军反应过来,分布成扇型的的“一叶飘”已驶到近前,摩拳擦掌的群豪齐声呐喊,跳上敌船掩杀过去。
“爷爷饶命!”清雾中,睡眼朦胧的金军还以为是韩军冲入荡来,皆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群豪这一番杀得痛快,只杀得金兵人仰船翻,湖水染红,直到太阳出来了。
那时他和三相公正站“一叶飘”上为群豪呐喊助威,跟七侠一船的他俩没有硬性的作战任务,而他俩也没有请缨的意思,虽说两个各有苦衷,但一个是姑娘,一个是爷们,他缩在浴血奋战的大伙儿后面总有些心虚,好在已先找了借口,一上船就说自己肚子痛──大约是夜里受了凉。
阳光照耀在湖面上的那一刻,清雾散尽,他看着万道霞光的湖面上,宛若一座巨大水寨的金军船队忽然浮现出来,一眼看不到头。
而大伙儿本以为杀得大乱的金军不过是冰山一角,他看到了水寨像一条受了惊吓般的巨蛇蠕动起来,十数艘双桅大船乘着东南风以两头包抄之势直驶过来。
他正和三相公面面相觑时,蓦地,半空一阵似曾相识的啸音传来,船身一震,他便失去平衡,眼前一暗,再睁开眼已是身在水中,头虽在水面上,眼前却漆黑一片,他旋即明白过来,船翻了,自己被卡在了船壳下,赶快逃命要紧,他立刻深呼吸一口,潜了下去……
他一口气再也憋不住,连吐了几个大水泡,直升上去,水面是那么的遥远,他几乎以为自己到不了那里。突然,耳边一阵嘈杂之声,他看到一浮一沉的碎木和人体,他回到了空气中,他贪婪地呼吸着,捞住一块船板,四处张望,寻找同伴。
他看到了他们,那些灵活的“一叶飘”现在却像一个旋涡边缘的树叶般在团团打转,周围不时溅起巨大的水花,有的正在下沉,有的已翻过来。
他看清了,那是从双桅大船上射出的石弹──金军的投石机在作怪,他所在的“一叶飘”原来是被这么击沉的。
坏了,形势不对,陷于绝地的金军并非想象般不堪一击,仍具有相当的实力,他们这数百人的攻击倒像是蚂蚁啃骨头。
“散水、散水……”他听到了同伴发出撤退的暗语,第一意识是寻找三相公,臭丫头的水性不知怎样?他遍寻不到她的踪迹,只看到群豪大部分都跳上了敌人的小船,欲夺船而逃。
他的注意力便转移过去,在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的情况下,双桅大船上的投石机毫不留情,连自己人也照打不误,凡有义军落脚的金军小船纷纷中弹。他第一次领略到这般冷酷的战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照这般打下去,大伙儿真要一个不剩了。冷不防被水呛了一大口,他一面咳嗽一面飞快地思索,若是由他指挥应采取何种对策?他看着敌人威力无比的双桅大船,顿然醒悟:夺取大船!
可惜一浪接一浪打过来,他根本无法张嘴,更不要说将这个想法传递出去。忽见七、八条人影从不同的小船上同时向最近的一条大船窜去,不消说,是同伴们,他心中一宽慰:原来不单自己一人有指挥头脑。
双桅大船上的金军显然发觉了义军的意图,一面转舵驶开,一面发箭阻击。他紧张地注视着同伴的身影,暗暗为他们祈祷。
但见这七、八人以相挨的小船为借力点,一跃便是五六丈,同时手上刀剑舞动,格开来箭,迅速地向大船接近。几个起落,已有一人到了大船下,乃是君不见君。
双桅大船的船身有三、四人高,却难不倒君不见君,只见他双脚在船帮上连番点动,竹蜻蜓般地升上去,眼看就要落在船舷上。不料,几个身着灿烂袍服的光头大汉出现在船边,站成一排,赤手空拳地合推一掌,竟生生地将君不见君逼离船舷,直坠下来。
远处水中的他想了起来,这不是女真萨满教众的打扮么。
眼看君不见君功亏一篑,忽有一个人影踏浪而来,双手在其脚下一托,君不见君得到新的借力点,再度升起,飞向船舷的上方。好个君不见君,凌空一个俯冲,那柄长剑平平划过,血花暴起,几个萨满教徒的光头刷地飞离身体,君不见君已稳稳地落在船舷之上。
这一幕看得他心头一上一下,总算松口气,再转向船下,却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倩影,尤踏在水面上一起一浮,有如凌波仙子下凡来。世上真有“水上飘”的功夫?他定目望她的脚下,原来踩着一块木板,心中释然。但这功夫已足以惊世骇俗,她是谁?群豪中没见有这个人。
他忽觉脚下一紧,本能地张口欲呼,一大口水灌进来,已没顶下沉,他在水中一面挣扎一面看下去,却是一个半死不死的金兵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双脚。他知道溺水之人的心理,就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命地抓住,何况两条大粗腿,他再无法泅水,眼看着清绿的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毫无思想准备地意识到了死亡的真正降临,绝望地伸出双手……《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冰海永别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水不停地灌进喉咙,他已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慢慢地被抽尽,脑海中的一切念头正从身体里逐渐溜走,一切的人和事都跟他无关了,他竟感觉不到濒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