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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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知道自己被完颜楚月耍了一道,丢人地站起来,心想:“臭丫头,总有一天要还给你。”
“睚眦必报”也是他的做人准则,还好,他做的是十年报仇的君子。
完颜楚月收敛笑容,忽然叹口气道:“明日,我看你非当兵之人,咱家几日后便要出征,你救过我,我岂能让你送死。刺花,打开箱子。”
刺花应声打开了那个小铁箱,他的眼一花,看到了几排银晃晃亮堂堂的大元宝,他贪婪地眨了眨眼,好诱人呀。完颜楚月正视着他,徐徐说道:“明日,这些银两可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你带上它,或回岛上逍遥,或去做个富人,胜过在军营里辛苦,你意下如何?”
他在肚子里飞快地打起了小算盘:“若带了这一箱元宝,回孤岛上老死,肯定不值;在这乱世之中做个富翁,不被人谋财害命才怪;还是留下来安全,当个小头目,还有郡主罩着,送死也轮不到自己呀。”
他主意已定,便胸脯一挺,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郡主此言差矣,身为大丈夫,但求轰轰烈烈,建功立业,岂能苟活于世,碌碌一生。正所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他信手拈来了两句千古名句,为自己脸上贴金。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完颜楚月口里念叨着,被引开了思路,“这样的好句,我竟没听过?”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想要看透似地瞪着他:“这也是寺庙里教的?佛家杜绝嗔念,视功名如粪土,焉能教你这般霸气之句,你说!总不成是你作的?”
这个玲珑聪慧的少女显然对他胡编的身世产生了怀疑。他一时张口结舌,但这个家伙总能在非常境况下将肚里不多的存货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他在大脑里飞快地搜索出这首诗句的出处,并判断出作者至少已到过这个世界,便开始自圆其说:“郡主,这诗当然不是我作的,而是本朝的一位女词人——李清照写的,她的一些文稿流传到岛上的寺庙,故被我偷看到。”
他倒非胡扯,历史上的李清照是到过他的故乡海州一带。完颜楚月柳眉一竖,竟随口吟唱起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歌声婉转柔媚,是他前所未闻的一种曲调,他不解地瞪着完颜楚月,还以为她发神经了。忽然灵光一闪,听出歌词是李清照的另一名作——“一剪梅”。难道这就是久已失传的古代诗词吟唱!但她在干嘛,向他卖弄?
完颜楚月唱毕,斜眼看他:“满口胡言的小子,柳永婉约派的传人李清照怎会写出这生死慨然的意境,你欺我不通汉学吗?”
听得一愣一愣的的他没想到这位北国金邦的郡主还如此精通汉文化,有板有眼反驳了他的说法。他想这可是自己上学时的教科书上白纸黑字注明的,却不知如何争辩,总不成说,一千年后的书籍是这样记载。他只好胡搅蛮缠道:“郡主原来文武双全,歌声简直似绕梁三日不绝的仙乐一般,小的真是大饱耳福。那句话的出处我实在不知,反正是寺里的存稿,可能我记错了,谁让小的是个蠢材呢,跟郡主岂能相提并论?”
他时刻不忘拍马屁,听得完颜楚月眉眼含笑,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你才知自己是个蠢材吗,只会蜜口滑舌的,就没别的本事。”她才又想起了正题道,“你既没别的本事,又不愿离开,我只好送你两件防身的物件,省得你在两军阵前白白丢了性命。刺花,打开箱子。”
他庆幸自己又过了一关,便看到刺花像变戏法似地合上箱子,再一打开,露出了一件黝黑的器物来和一把铜鞘弯刀。他正想这铁箱的机关在哪,便听到完颜楚月一副谆谆教诲的口吻:“这是我艺成时恩师赠予的护身甲,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却用不着,就送于你吧。另外那把镔铁弯刀,也送于你。依我看你的体格与资质,较适合用刀,这几天我会传你一套刀法,以后征战沙场,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一箱银两,也赐于你吧。”原来完颜楚月本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刚才只不过故意试探他的态度,现在显然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更将得自恩师的宝贝送给他,俨然视为心腹。毕竟,偌大的军营中找一个能给她新鲜与解闷的奴才,可是难上加难。其实,她哪里晓得,像他这样一个活宝,竟是千年难找的。
最后一句才是他最爱听的话。他原以为会讨一顿打,不想竟招财进宝,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作出凛然之态,一副汉奸样地大表决心:“小的定不负所望,为郡主两肋插刀、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祝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那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成语,这边完颜楚月主仆俩早已笑做了一团。
他吃力地背着铁箱往自己的帐篷走去。士兵们惊奇的围上来,对他毫发无伤地离开郡主大帐唧唧喳喳地发问。他的腰杆立刻挺了起来,半仰脸,用半通不通的女真话答着,宛如21世纪的明星对待追星族或狗仔队的倨傲态度。
士兵们看出这个大草包已成了郡主跟前的大红人,一个个露出巴结之色。他心中暗笑,阿谀权贵,似乎是千古不变的人类定理。
一进帐篷,他便拉下帐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铁箱,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那白花花的银元宝,就像他第一次抚摸初恋女友的小手,这也是他第一次触到古代的硬通货,应该值上百万人民币吧。一向爱钱的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时忘记了此刻何时。
然后,他合上箱子,开始琢磨开启夹层的机关。他回忆着刺花的动作,在把手上活动了几下,听到喀嚓一声,向上一掀,放着刀甲的夹层打开了。
原来把手内侧有个雕成虎纹状的按钮,必须使劲下压才能打开箱子,一般人难以察觉。夹层很窄,像箱底的皮革,几乎看不出它的存在。他拿起了弯刀,摆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姿势,唰地抽刀出鞘,一道白光闪过,凉气袭人,好锋利的弯刀。他用武打电影中的慢镜头挥舞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喝声,真是个自恋狂。
最后,他拿起了那件护身甲。出乎意料的轻巧,就像21世纪的马甲,不过布料却是一层层的黑色皮鳞,敲一下硬嘣嘣的,不知是什么皮。中间嵌着一个圆圆的护心镜,黝黑无光,不知是什么金属。
他顺手用弯刀砍了一下,检验它是否如完颜楚月说得那样神奇,只觉像砍在石头上一般,再看那护身甲,竟一丝刀痕也没留下。他大喜,这可是救命的宝贝,当下就当作内衣穿在了身上,很紧贴。
他很快发现了它的特点,这护身甲的正面只可向外凸,不可向里凹,这样,只要它不碎,他可以不惧任何正面的击打。他活动了一下身子,除了必须保持挺胸外,没什么不便,真像他那时代的“背背佳”。他决定,以后睡觉时也穿着它。
他藏好了铁箱,套上了甲衣,戴上了雉羽帽,手握镔铁弯刀,得意洋洋地出帐巡逻去了。
次日,例行的晨练刚结束,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完颜楚月拎上了军营外的小山头。完颜楚月一身短打扮,白衣蓝裤,英姿飒爽,在山风中分外动人。她问:“护身甲穿了吗?”
他点点头,未及回话,便被完颜楚月一脚踢在胸口,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他差点背过气去,不是被踢的,有护身甲护着不痛,但如同穿着防弹衣的人突然被一枪打在身上一样,虽没死却被吓得半死。他一面爬起来,一面在肚里破口大骂:“臭丫头,死八婆,八辈子找不到老公……”
完颜楚月哪晓得自己已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表情肃然道:“这是入门第一诀——‘警’字。习武之人,要时刻保持警戒,退则敌无所乘,进则攻敌不意,沙场上更是如此,任何一个疏漏都足以致命。你看了那么多兵书,可不要学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他被训斥得哑口无言。虽说他没经历过沙场血战,但商场的险恶却经历过不少,曾经,他因一个小小的不防而几乎破产。“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他理解得颇深,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肚骂大感歉意。
“拔出刀,全力攻我。”完颜楚月命令。他听话地拔出镔铁弯刀,依言全力攻去,他的全力,也只是毫无章法的迎头乱砍。
完颜楚月飘然不动,眼看着刀锋即将触其身,他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在这一刹间,她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临阵犹豫,乃兵家大忌,须知沙场对敌,比的是狠辣,不论对方何人都不能心软,非你死,就我亡。这第二诀,便是个‘狠’字。”
他苦着脸爬起来,为自己做了一个总结:“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大吼着又舞刀冲上来,却被她又一脚踢飞出去,慢丝条理道:“这是你学艺不精,以卵击石,两军对垒,拼的是实力,否则再狠也无用。所以你要勤学苦练,这是第三诀——‘勤’字。”
他没脾气了,一声不吭地三度冲上去,“啪叽”他又飞了回去,这次摔得特别远,身后惊起了一只野兔,飞奔而去。他摆着一个周星驰的经典造型,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枯草上,反问:“郡主,这又何解?”
完颜楚月被他的怪姿势逗笑了:“这叫不自量力,切记,碰到力量悬殊的对手,万不可死缠烂打,只有一招,走为上计。这最后一诀,就叫‘逃’字。你将以上四诀学好了,在沙场上自保当不成问题。”
他揉着膝盖爬起来,那儿没有护甲,赶紧做了几个学生时代活动关节的动作,心想:“还有一诀你没教我,那就是‘忍’字。老子生平最讨厌被别人逼着做某事了,却偏偏碰到了你这个前世对头,堂堂大男子汉被你一个丫头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打不过你,又离不开你,只好‘忍’了……”
这时,下面的营地号角声响起,完颜楚月脸色一紧,他也听出了号语——紧急集合!
(妞妞牛牛校对整理)
第四章第一滴血
有足球场大的跑马场上,黑压压地站好了一队队灰衣戎装的士兵,瑟瑟的秋风卷着半黄的落叶滚过这些彪悍的北国大汉的脚下,一排排的腰刀整齐地指向地面,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从吹响号角声到全体集结完毕,用了不到5分钟,对这支三千人的军队来说,是够神速的了。”他领着他的十人队夹在队列中,心里默算着,至少在外表上,他已融入了这个群体。
他看着身兼千人长的大金郡主完颜楚月在队列前走过,从一个风尘仆仆的铜甲武士手中接过一封黄皮信札,一面拆看,一面询问,然后大步流星地登上中间一个叫做号台的大土墩。
他再次领略到完颜楚月风采逼人的另一面,她被朝阳映红的俏脸上溢出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威严,清澈的目光缓缓扫过一行行的队列。士兵们鸦雀无声地以昂扬的目光回视着,一个个的眼神里透出发自内心的崇敬。
完颜楚月蓦地一声大喝,所下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听懂了这句女真话:“刀都磨快了吗?”
士兵们精神抖擞地齐呼:“是!”
她再喝一声:“磨快了干嘛?”
士兵们表情兴奋地再呼:“杀!”
他听明白了,这丫头在战前动员,倒挺懂领导的艺术。完颜楚月满意地颔首,中气十足地开始发布命令,他连估带猜地听出了大概:本部休整已足,即刻拔营起寨,开赴前线。
最后,完颜楚月振臂一呼,下面吼声雷动。他淹没在其中,装模作样地张着嘴,作了一回南郭先生。他知道这句很难发音的女真话的含义,那就是——“必胜!必胜!”
他小心地将那个宝贝铁箱放在辎重队的一个马车箱中,上面锁了一把他要来的铜锁。他扫视了一圈这个他生活了快一月的军营,现在只剩了一座座的土墩,心中不无留念,这是他来到这时代后第一个熟悉的环境。
出征的号角响起,其时,艳阳高照,碧空如洗,雪白的流云下,完颜楚月一身银盔银甲,跨着一匹大白马,扬起手中的马鞭,呼吆一声,率领为前哨的骑兵大队,绝尘而去。
肩负着辎重队任务的步兵后军共五百人,在一位骑马的百人长带领下,最后踏上了征途。大踏步走在后军队列中的他全副武装,身披厚厚的铁甲,肩背硬弓箭匣,手持生铁长枪,腰间挂着镔铁弯刀,另扎一个装满牛羊肉干的皮袋——这是他五天的干粮,平白增加了二十斤的体重,开始了平生第一次的行军。
拐过山脚,踏上一条宽阔的土路,眼前一马平川,一望无垠的田野延伸到不知何处的尽头,天地间充满了21世纪没有的清新空气。他陶醉地抽了一下自己的鹰钩大鼻子,对这个没有被工业化破坏的世界真有些喜欢了。
一路南行,他倍感新鲜地四处张望,黄绿的茅草地在柔和的西南风中摇曳成浪,铺于天地之间,充满了诗意。
蓦地